十八 四载香雪（1 / 1）
一只小虫爬上了我的耳朵，痒痒的。
皱了皱眉，我翻个身，继续睡。
“丫头，再不起来我就把你送回去了。”
“别！”
一个激灵坐起，我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不禁满脸黑线。
昨天女人把熟睡的我从柯瑾云的军营里带出来后便安置在了这个地方，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和我住过的客栈颇为相似，估计也只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你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可就要把你扔出去了。”女人笑着，把一个有些破旧的包裹扔给我，继续说：“这是你忘在静水庵的包裹，净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知道你这丫头从哪里弄得。”
这个包裹正是装有我所有现代物品的那个，因为之前行军匆忙所以忘在了静水庵，本来想庆州之战结束后再回去拿，没想到竟被这个奇怪的女人送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之前应该没有见过姐姐你。”我皱眉问。
“姐姐？”女人听到我喊她姐姐，先是一愣，随后便毫无形象可言的大笑起来：“哈哈，姐姐？我只比你爷爷小五岁，当你奶奶都可以了！哈哈……”
“奶奶？”我惊得从床上滚下来，指着笑得肚痛的女人，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张没有一丝皱纹的凝脂般的肌肤颤抖着说：“你是人是妖？”
女人笑累了，在桌边坐下，端起茶喝了几口，缓过气来后好脾气的说：“千真万确，我是奶奶，而且是人不是妖。”
“那……脸……怎么……”
“倒也是，我现在这幅模样也难怪会吓到你。”女人看了看惊恐的我，叹了口气便沉默下来。
“你……用得什么护肤品？”我终于缓过神来，有些激动地问。
“护肤品？”女人愣了愣，随即又笑起来，淡淡的说：“不是护肤品，是毒药。”
“毒药？什么毒药这么……”
好……
“那毒药么？”一丝苦笑在女人嘴角漾起，她轻轻张合红唇，吐出两个字：“爱情。”
“爱情？”我愣愣的看着女人，竟然就那么坐在地上，忘记起来。
“我爱了韩槊四十年，为了他，我连拥有岁月的资格都没有了。”女人盯着手中的白瓷茶杯，轻轻诉说着那岁月久远的故事。
“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韩槊，他刚满十八，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意气风发，是令所有女人倾心男人。我们在灯会上因一首诗而结识，从此，我的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然而那时他已经与烟眉姐成亲，两人感情甚好，根本没有我插足的余地。我知道他是至情至性的男人，只把我当作妹子，并不打算再纳妾室，于是，为了留在他身边，我便离开了玉雪山庄，成为了他手下的一名隐卫。”
“玉雪山庄？”
“我的家，我爹便是江湖有名的”玉雪先生“，尹雪燃。”
“那姐……奶奶你的名字是……”
“尹香雪，”女人温柔的看着我说：“尹香雪，檀香香，冰雪雪。”
“好美的名字！”我感慨。
尹香雪笑了笑，再次低下头，手指轻轻在杯沿摩挚，继续说：“为了保护他，我不顾家人和朋友反对开始修炼”阳春白雪“。原本要闭关九九八十一天，可是却在第七十天时为救困于祁州的韩槊而冒死出关了，虽救了他，却也走火入魔、嗜血成性，直到神医林紫琪助我战胜心魔，我才得以恢复神志保全性命。可是，命虽救回，我却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并且将永远保持这幅人不人、妖不妖的可怖样子，直到死。”
“爷爷他……”
“韩槊自是对我极愧疚，当然也就待我极好。可是，他却从未说过娶我。”尹香雪抬起头，看向窗外，仿若自言自语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便是没有在烟眉姐之前遇见他。”
我安静的听着这个故事，默默地感受着那逝去岁月中包裹的悲欢离合。尹香雪爱韩槊，爱到牺牲自己的一生；韩槊爱袁烟眉，爱到为她独身半生。
谁都没有错，错过，也只是时间的过错。
“奶奶，是爷爷要你带我们回去的么？”我问。
“除了他还有谁敢这样带走云儿看中的人？”尹香雪笑着说。
除了他，怕是也没有谁请得动你了吧？
“爷爷……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我有些担忧。
毕竟我答应过爷爷要协助柯瑾云，还自告奋勇的成为庆州一战的少将。如今却因为一己私情弃庆州百姓与不顾，还沦为柯瑾云的阶下囚，这让他这个爷爷情何以堪？
“当然生气。自作主张的跑去庆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他，这兵荒马乱的，一不小心就送了命。你要是真出了事，他这个作爷爷的得有多难受？”尹香雪白我一眼，继续喋喋不休：“亏得墨池托人带消息回来，不然都不知道云儿竟然做出这等冲动之事。手背手心都是肉，伤了哪边你爷爷他都舍不得，所以才托我把你和安公子偷偷带回去，不想让云儿阻拦、乱了军心。”
“奶奶说的极是。”我乖巧的点点头，心里却是另一个打算。
爷爷出手相救自然是好事，但也不能让柯瑾云迁怒到爷爷身上。他们才是亲祖孙，不该为了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而产生矛盾。大陇国将来还靠着他们，我担不起“红颜祸水”这个罪名。
“奶奶，我不希望让瑾云知道我是被爷爷救出来的。”纠结许久后我还是说出了口。
“呵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爷爷他也不是没有想到。依云儿的脾气，认定的事情断不会再做改变，别说是你爷爷，就算先帝在世也不见得能劝得动他。”尹香雪扶起坐在地上的我，颇为无奈的说：“所以只有委屈你们了。这陇国怕是留不住你们了，依云儿的脾气，登基后定会全国通缉你们，因此你们只有离开陇国才会安全。你爷爷给你们准备了足够的盘缠和行李，你们和爷爷见面后就直接……去北辽吧……”
北辽么……陇国的敌国，不管柯瑾云多强悍，都不可能去敌国下通缉令。爷爷想的是对的，我和安祈佑现在只能去那里。
“奶奶，走之前我想见见爷爷。我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如今又是个通缉犯，不仅没尽到一个孙儿应尽的孝心，还连累爷爷一把年纪仍为我操心，我本无颜再面对爷爷，可是如果就这样离开，我这一生都无法安心。”
“当然要见，”尹香雪理了理我的头发，有些忧伤的说：“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能见之时怎能不见呢？”
“谢奶奶。”
深深鞠躬，我隐去眼中悲凉，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北辽太后头上，不是还有半块回家钥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