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生死一场戏（1 / 1）
青空之下，八王府的亭台传来一阵一阵琴声，其萧瑟之意与这春天显得格格不入，弹琴的人轻蹙眉，手轻抚，穿了一件酱色长衫，头发未挽，只在发尾随意捆扎，显示出主人的不上心。
他想起那一次的弦断，那是愤怒的伤心，而今却是害怕。
似乎自己如此激烈的情绪都给了她。
那个在自己眉间轻轻一点说不要皱眉的女子。
但是从此以后皱眉的时候却更多了。
心系情攸，怎能舍身其外？！
脚步声起，福特拿着一件外袍披在了八王爷的身上：“王爷，你身上还有伤，进屋去吧。”
琴声戛然而止，八王爷看向福特：“她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很平静。”
“……”
八王爷似是看着琴弦又似是没看，眼神涣散了一会儿道：“杀手的身份有眉目了么？”
“民间比较有名的组织都查访过了，没有任何线索。”
“……”
八王爷听此握紧了拳头，脸上虽平静无波，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无一不在说明他的愤怒。
在这王城之中，自己眼皮子底下，竟有人要杀她？！
如果不是小祺为躲藏而说出她的去向，如果不是为了见证她的幸福而一路寻觅，如果不是那声生命垂危的呼喊……
看到南云儿身上的三把长剑，若是都刺进她的身体……他害怕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他不敢想，不敢说话，生怕打破了什么平衡，生怕再生变数……
他从未有如此害怕过，母妃的离开都未如此害怕过！
他仿佛又看见那张清丽的容颜在自己的眼下滑落，跌进万丈深渊……
这是一个梦魇，即使他找到她了，也还是会不断想起！
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害怕，害怕之后便是无尽的狂怒，他不是一个嗜杀的人，甚至不爱打猎，但他却用残忍的手法杀了那六个人，即使这样，他的心还是得不到宽恕。
一定是自己不够强，所以才会在方芜的那一掌之下躺了好几天，这才疏于防范，没有保护好她……
南云儿死了。
她醒来后沉默了一天，然后很平静的参加了南云儿的葬礼。
然而这种平静让人不安，就如小祺所说，她这个样子恰好说明她心情非常不好，内伤严重，还有死结。
不是不知道他们姐弟的感情，八王爷对小祺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八王爷才只能黯然神伤，几日过去，小祺，剪烛轮流陪伴，却丝毫没有作用，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所以难过的时候只能躲进亭台弹琴抒意。
觉得微微有点凉了，八王爷抓了抓身上的外袍，正待穿上，却瞧见那白净的袍子是浅色，于是一把扯下交给福特：“不要这个颜色。”
福特诧异的抓着衣服，里里外外的瞧了个仔细，奇怪了，跟着王爷这么些年了，他可从来不挑颜色的，今儿个怎么……
“深色。”
八王爷又说了一句，才走出亭台。
福特抓了抓头，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最近王爷怎么老穿深色啊……
那天的杀手武功奇高，王爷以一敌六可是受了伤的啊，若穿浅色，背后的伤口一扯动之下开裂流血岂不是都看不真切，那不误事么？！……
福特突然灵光乍现，一拍脑袋，也许王爷要的就是看不真切！……
这一转念，还待再说，可转眼一看，八王爷早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房门轻响，一身绛红袍服的八王爷走了进来：“阿璃。出去走走吧。”
“好。”
于是开始踏春。
走得累了，八王爷踌躇半天：“阿璃，我想请你看戏……”
“好，正好可以休息。”
八王爷松下一口气，抬眼看我，我笑眯眯的看回去。
“嗯……听说……”
“嗯？”
“……”
看他欲言又止，我只好停下来：“小八，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怪你，说什么早来一点点的废话，其实你不来，也许我就……”
“不，是我的错。”
八王爷急促的打断了我的话，生怕我再提的样子，连忙说道：“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听小祺说你们……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哦？”我诧异道：“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八王爷摇头道：“他没有跟我说，是他给剪烛说的时候，我无意听到的。”
哦？这小子拒婚居然连这招都用上了？！
若有所思片刻，见小八仍直愣愣的看着我，便道：“他说的可是大实话，也许你不信，因为时间久了，我也越来越不清醒。”
八王爷略低了头，沉默着不说话，表情也看不出什么。
“人生得意须尽欢，指不定我哪天就平地消失了，到头来睁开眼睛，这一切过眼云烟，不过是你我的梦境罢了。”
“不！”
“？”
小八的情绪激动起来：“阿璃绝不会是一个梦！”
我怔了怔，小八的眼里竟有一丝哀伤，是我的错觉么？
“不说这个了，说说请我看的戏吧，怎么想到要请我看戏呢？”
“……”
被我成功转移话题的单纯孩子，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拿了眼瞅我，目光对上却又马上跑开，可爱得我快要长出狼尾巴，想要狠狠的捉弄他了。
“……小祺说了什么？”
“……”
其实他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这个行军打仗有勇有谋的男人在感情方面，永远是一只纯白的小绵羊，一根肠子都通到底了却偏偏努力想要隐藏。
“他说，你们那里的男女……约会都请看戏的……”
终于说完整了，小八的脸红了一红，撇过头去，佯装看风景。
我浅浅一笑，点头道：“是呀，我们那里的男孩为了表示想跟女孩在一起的心意，不但请喜欢的女孩看戏，还请喜欢的女孩吃饭，逛街，游玩……但我知道你们这里不是这样的，是吧？”
“……”
说着说着差不多看见戏台了，我一愣之下竟又怀念起在戏班的那些日子了。
我就是个过去过不去的人。
“……是……你们那里的意思……”
“啊？”
刚从回忆里拔身出来，就模糊的听见小八说了句什么，却见小八很快的恢复神情：“没什么，我们到了。”
我点点头，入席就坐。
帘幕还未拉起的时候我就瞥见一个绿影飘过后台，脑中“嗡”的一声响，让我有些头皮发麻，倍感沉重的情绪渐浮心头，于是我就再也坐不住了。
八王爷却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在我动身的那一刻就拉住了我，我勉强扯了一个笑：“我不舒服，下次再看。”
那拉着我的手丝毫未曾松动，他缓缓展开我紧握的手掌，五指交合之际他说：“阿璃从来都是一个勇敢的人，对吗？”说罢抬眼来看我，那眼中散发出的柔和光芒，那么明亮，那么深邃：“不管什么，我都陪你承受。”
“……”
是谁说的手心最是贴近心的温度，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手心会发出这么灼热的温度，那颗冰封的心啊，就这样无声的融解了。
但看着这出名叫《知遇》的戏，我的心还是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戏台上的绿衣女子眼神狠绝的撞向一根柱子，很快的遇上了一个眉开眼笑的姑娘，姑娘说：“生命和贞洁，哪个重要？”
绿衣女子的眼里出现了茫然的雾气。
……
茶坊里，那绿衣女子柔声唤那姑娘：“璃姐起床了，茶坊该开门了。”
那姑娘却在床上一个翻身，发出迷糊的咕哝声：“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回来也不开~”
那绿衣女子听闻一愣，愣后却是低低一笑，顾自去开了店门。
……
“小八，你是故意的……”
我转头去看他，他的脸却看不清楚了。
“是……”
原来这些天他不常出现是为了准备这个……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时间一长，该忘记的我自然会忘记，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时间一长也许你是会忘记，但如果不曾真正释怀，无论过去多久，无论相隔多远，只要看见绿衣年轻女子，你都会想起她，那个时候的你才是最痛的，我……也许没有资格插手你的事，但我不要看到她的死像一颗毒瘤，腐蚀你的心……”
“……”
“不，这不是我，我不难过，我不难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没什么的，没关系，早死晚死都得死，有什么呢，没什么……”
渐渐的快要缩回龟壳，小八却冒了出来，使劲一摇晃，有什么东西便碎了，我张着迷离的眼望着他，听到他心痛的声音：“阿璃，别这样，别再这样自我暗示了，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般瞬间给了我力量，我眸子终于清亮起来，手心中传来一股股温热，终于颤抖变得弱小，他抱着我重新落座，我就这样窝在他怀里，转脸将视线重新放回了戏台。
戏台上的场景还在茶坊，那个我无心插柳的茶坊，在她的打理下变得井井有条，温馨美满，里面的姑娘跟一个少年整日的嬉戏打闹，绿衣女子总是忙完了店里的事情还要收拾这两人制造出的一系列烂摊子，有的时候会冒出一个长着两个酒窝的小女孩，有的时候会冒出一条花花绿绿的两头蛇，惊得众人跳开老远，反应过来后就笑着抱作一团，少年和少女去教训那蛇，而那姑娘和绿衣女子则笑着跑远了。
那姑娘总在喊：“小云儿~小云儿~”
整个天空似乎都是那个声音。
戏台上的茶坊生活演了好久好久，那些生活趣事，叫人忍俊不禁。
终于安静下来，那姑娘缩在一个角落，抱着肚子，两眼发直，而那个绿衣女子却端了一杯什么水过去，还拿着薄毯给那姑娘盖上，搂着她一边讲着什么趣闻。
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杯什么水，我也知道，那是红枣糖水，以前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我独自忍受难忍的腹痛，而自从有了她的陪伴，好像……
我早已记不起那种疼痛的感觉了。
场面正自温馨，突然一转，千军万马，铁骑铮铮，那绿衣女子跟那姑娘仿佛置身战场，一路躲那明枪暗箭，那绿衣女子一扑身，捂着肩头，跌落在地……
转眼间，那姑娘跌落悬崖！
画面再转，绿衣女子背对着一个黑甲的苍白男子：“我讨厌你，因为她喜欢你，而你，爱得保留。”
画面又极速转换，绿衣女子跋山涉水，一身伤一身疲惫的来到马车前，马车下来的豁然便是那姑娘！
两人相拥而泣不过片刻，画面又换了，那绿衣女子一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那姑娘搂着她，面无表情，那绿衣女子说：“此生，仍未让我绝望之人更为绝望，虽有遗憾，却不言悔，因为，我已尝到活下去的甜头，谢谢，你给我的所有美好……”
帘幕拉合，这戏已然完结！
这出戏大半时间都演在了茶坊，却突然打破温馨的和谐画面，将那些种种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伤痛展现在眼前，就像一个正呼吸着氧气的病人，忽然之间抽离了所有空气，目瞪口呆之余心仿佛也停止了跳动。
“阿璃……”
小八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有穿透力了，我大脑处于真空的时候竟也能听到他叫我，这一回人间才惊觉自己竟然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忘了呼吸！
大口大口喘息之余，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开始大珠小珠落玉盘。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
“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有关你，我什么都要知道。
八王爷默默的在心里添了一句，望着哭得无声的人，怜惜的一搂：“哭吧，阿璃。”
头挨着一个踏实的肩膀，好像漂泊的小舟找到了停靠的港湾，于是再也忍受不住的哭喊起来。
为什么小云儿要死？
为什么我跟阿信走到这步？
为什么那样对三王爷？
为什么……
没有爱上小八……
这出戏就像一个情绪的突破口，点燃了我所有的压抑，我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却也畅快淋漓。
我从未想过我也能这样哭，在我过去的那些痛苦日子，除了咬着被子哭喊，我的流泪都没有声音，渐渐的也就不流泪了。
还以为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却原来仍是如此不堪一击。
天色渐晚，那哭累的人儿已经睡去，而那远处树后的少年却放下心来，桃花眼猛然一张，直直倒了下去，嘴里骂道：“老姐你也太能哭了吧，哭了一下午，看得我腿都麻了！老子也真迟钝，居然现在才发觉，别是风湿吧？啊呸呸呸……”
三月桃花飘香，宫里的里外花园更是百花齐放，争相斗艳。
突然晴天一个霹雳，乌云密布之下，雨开始侵扰这个世界。
那传奇天子梦玄德却在床头喋血，看着又惊又慌又怒又哀的女子，叹出一口气：“淑人……”
“……不，不要叫我的名字！”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闪电划过，照亮了那张雍容华贵的脸，正是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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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更新，考虑到结局跟大过年的喜庆有点不和谐，更考虑到我木能力将这个结局改成迎合过年气氛的大喜结局，so，俺就是打破计划也不能让亲们大过年的伤心不是，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