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做成了一颗心（1 / 1）
梦幻历七十七年三月十二，梦幻与风华联军决战华容平原，联军大败，十余小国成为梦幻附属国，梦幻与风华签订了百年友好和平协约，至此，梦幻王国成为当世第一大国，天下大定。
方芜那一掌用尽毕生功力，竟伤了小八半条性命，是以留在宫中，药王宫太医院忙着热火朝天，我看着殿内来去的人群，自觉多余。
慢慢的退了出来，想了一阵又抬脚进去，还未进得内室，便被福特拦了出来：“王爷刚刚醒来，说已无碍，无需旁守，这会儿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姑娘也去休息吧。”
“……我不会吵他的，让我守着他吧。”
换我接下那掌只怕早已归西，这个妙无空，事后居然跟我说他当时看那叫风的暗卫轻功不错，见他离去便跟去较量了，气得我差点拔光了他的胡子！
“这是王爷的意思，这几日姑娘也辛苦了，晚点来看也是一样。”
福特答得毕恭毕敬，记忆中的福特是这个样子么？真是太久没见面了。
我点点头，望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内室，转身离开了。
福特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内室。
“她走了。”
“嗯。辛苦你了，福特。”
“……王爷，属下有话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王爷，属下不明白，你为她命都快没了，她陪陪你也是应该的啊，你为什么要赶她走？”
“……我为她做的事，从来就不求回报，既是心甘情愿，为何强求。”
“……属下不明白，属下只知道，王爷也希望她留在你身边吧？”
“……我希望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
“……”
八王爷闭了闭眼，福特知道再劝也无用，但就是忍不住的为自己主子着急，想自家主子上阵杀敌，威风凛凛，追击敌人那叫一追一个准，怎么遇到喜欢的姑娘却这么不会主动出击，站在背后观望，什么时候人家才会看见你嘛！
八王爷却不知福特这番心思，眼睛一开一合间就想起离开战场，那心爱的人遥遥回望的目光，是担心，是关爱，是深情，顺着那个目光看过去，才知道是那个黑衣的苍白男子离去的方向。
心里失落之余，身上的疼痛倒慢慢淡了。
早就发觉了不是么，她的心在那个人的身上。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对你好，一直一直对你好，直到……直到你得到幸福，哪怕身边的男人不是我，哪怕要我离开你……
阿璃，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你笑就好了……
叠栾殿里，安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那桌上的暗香袅袅升起，氤氲中，模糊了谁的思绪。
“笨蛋，你又迷路了。”
走出叠栾殿，我纷乱的心情变得更为复杂，福特讲不出那些话，定是小八授意，他竟然这样了还能体会我的心情，我越感动就越觉得自己讨厌，因为这样的深情我无法回应，我担心阿信，很担心很担心，他就那么离开了，他要去哪儿，他的世界已经颠覆了，要怎么样继续生活下去……我很想陪在他身边，但小八为我受伤，我不能不顾……就算要找，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想着，直到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
我定了定神，后知后觉的看了看四周环境，果然迷路了呢。
不过刚刚那个带着无奈，宠溺，温柔的磁性慵懒的声音怎么就那么熟悉呢？！
于是回身去看，于是便看呆了。
桃花飘零，那一树粉红的芳华竟也遮挡不住那个人的风采，他嘴角扬起，精致的五官与桃瓣交相辉映，微微扬起的墨发可见丝缕，而那身紫色的袍服竟让他惊为天人，只是……
只是那眼里的笑意和嘴角的弧度硬生生的让他从天而降，他不是天人，他是人间的妖孽！
他就那么邪魅的笑着，伴着桃树，一把桃花扇不分季节场合的轻挥着，他轻启唇道：“女人，过来。”
我丝毫不怀疑这个妖孽蛊惑人心的能力，所以我过去了。
他桃花扇一扔，黑而密长的睫毛像展翅的蝴蝶轻轻落下，双手一环，带着万种情绪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好想你。”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入耳中却为什么心里感到沉重？！
“三王爷。”我如从前般手足无措却又静静待着，半晌回他一句：“好久不见。”
“呵。”他轻笑一句：“是好久不见，久到我以为自己都老了。”
我心里一震，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有一个声音：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知道你掉崖，天天惶恐不能度日，我也想去寻你，我也想像玄桑那样陪在你身边，也许你不知道，文韬武略，我一样都不输给他，我不带兵打仗，只是因为我不想替父王打江山，我是个自私的人，要拼命也得为自己，但我知道，我不是父王的对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江山我要不来，只能争取，所以我听命周旋在各国……其实我有一个机会，父王御驾亲征前看过我一眼，他也知道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但他还是将朝政交给我，他只说了一句，我便什么都没做，等到现在。”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替你寻她回来，生见人，死见尸。他的话从来没有人怀疑，所以我信了，等了。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
眼睛一阵酸涩，鼻子一抽，还是没忍住，泪水滑落下来的时候我在想，最近怎么这么爱哭了，这不是我……
这当然不是我，若是我，应该会装傻充愣，不会对号入座。
那个她，不是我，这个我，也不是我。
“你会后悔的。”
哭嗓果然难听，三王爷听了却笑了，他缓缓放开我，大掌抚上我的脸，一颗颗擦去泪滴，像对珍宝般爱怜有加，小心翼翼：“你心里有我，我便不悔。”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说过不会爱……
“你又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我后来遇到了谁，爱上了谁……
三王爷听我前后矛盾的讲话，看着只顾着抽泣的我，笑得凋了一树的桃花：“我原来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三王爷……”
“你叫玄桑小八，叫我却是王爷，这是何理？”三王爷蹙了蹙眉，佯装不满：“当然，小三这样的名字我是不要的，你要不要叫玄烨试试？”
“……！”
不要江山，现在连王爷的尊贵也不要了么？！
不值得，不值得。
我连连摇头，涕泣涟涟。
三王爷以为我拒叫他玄烨，恶狠狠的捏了捏我的脸：“女人变花猫，喵喵喵~”
明明是恶狠狠的表情，眼神却很温柔，明明捏着我的脸，却舍不得花力气。
我从来都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这种人一旦对人好，便是倾尽所有，不死不休，所以我一开始就对他说，我不会爱，我甚至一再强调，他对我的兴趣是新鲜好奇，不是爱，但走到今天我才知道，不明白的是我，他如木远所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他说如果我爱你便生死相依的话，是我让他对爱有了憧憬和幻想，是我让他把我当成学爱的对象，可是到最后，我却没有爱上他，从来没有。
我甚至有小人之心，以为他有的只是王爷的臭架子和霸道的占有欲，我以为我不会爱，更以为他不会爱，错得离谱，错得离谱！
他明明曾经为了让我回到他的视线范围而做过许多的事：他偷天换日救我，他打压自己的妻妾，他派人监视我，他在宫里为我出头，不再明哲保身，他为寻我拆了春满楼，杀了许多人，他为解相思遍寻天下与我相像的女子，他为我做冰镇西瓜，他派人夺我居所，客栈不留，他对付为难要挟我的国师，处处施压，逼得国师差点跳河……最后，他甘愿为臣，放弃鸿鹄之志，王族之贵，只为我站在他面前叫他一声玄烨。
他明明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宫内外无人敢得罪与他，因为他冷笑狠辣的嗜血手段。
他明明……是个这样的人，却宁愿伤害全天下的人，包括自己，也不曾伤害与我。
可是，可是……我却无法回应他，无法回应小八……
“喂，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三王爷扶额狂汗，他见过没心没肺的她，见过聪慧狡黠的她，见过平静清冷的她，就是没见过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她，他只觉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眼泪有多少，他的疼痛就有多少。
“该死的，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哭呢？”
我抬起泪眼迷蒙的眸子，看了他许久。
“对不起。”
看着突然冷静下来的我，三王爷伸手欲替我拭泪，我却退后了一步：“对不起，我失态了。”
“……”三王爷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过来。”
我再退后一步：“距离产生美。”
三王爷没绷多久的脸又松了下来，抬脚朝我迈了一步：“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于是又退后一步：“你别动，就在那里，听我说，王爷，请不要对我好。”
“……”三王爷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我愿意对你好，如果你愿意，我会一辈子……”
“我不愿意！”我打断他的同时又退了一步，在眼泪出来之前用力冲他喊：“不许对我好，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走了！”
我一个转身，正想逃走，却见紫衣蹁跹，转身正对上从天而降的他。
他一把抓住我的双肩，右手缓缓上升，碰落一颗泪珠：“如果不喜欢，这是什么？”
我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却听他幽幽叹道：“你真残忍，就算你不喜欢我，为何非要抹杀我的感情，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普通的一个人啊。”
“你真残忍……”
“莫莫你真残忍……”
两个人说的两句话莫名的重叠在一起，我的心里陡然一痛，升起一股怒气：“是是是！是我残忍，我最残忍，你们都忘了我，就当不认识我！我谁都不爱，谁都不爱！”
三王爷眼里痛色一闪，怒气顿生，也冲我喊了回来：“你是怎么了，我已经没有强求你什么，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平等的机会！”
他喊我也喊：“没有机会了，晚了晚了，我就是不爱你，不爱你！”
“……”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短暂的沉静中我清醒过来，话却已经说出了口，那个喜怒无常的人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暴怒起来，他转了转眼珠，低了眼，甚至还扯出了一个笑容，轻叹一声，凌乱了一地的桃瓣：“……我早就知道了。”
“……！”
于是道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我心里难受得再也站立不住，蹲下身抱住自己，头埋得死死的，就当我是鸵鸟吧，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
三王爷却不让我如愿，沉默片刻，一把抓起我，扇子一样的睫毛扑面而来，伴随着粗暴热烈的吻肆虐在我的唇齿间，似报复般的索取，又似决绝般的不甘，他稳住我摇晃的身子猛然吼道：“现在你不欠我什么了，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喜欢你，更不爱你，我没有为你放弃什么，从今以后我不认识你，也不想重新认识！”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呆掉的我自己。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她已经那么痛苦了，我感觉到了，我终于做成了她的那颗心……
三王爷闭上眼睛，一边默念一边想起了去离奇寺见住持的情景：
“我……”
“施主何以不得欢？”
“……得失……”
“所求何物？”
“心……”
“欲得他人之心，请先做他人之心。”
“大师，我不懂……”
“做他人之心，想他人所想，做他人想做之事。”
“……”
“去吧，他日你感觉到便做成了。”
老和尚没有骗人，是感觉到了，原来爱也会成为负担，那么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放弃，成全！未曾想过，做一颗心竟这么难，做了别人的心，痛苦却变成了双份，如今放她离去，那决绝的话语不是说与她听，是断绝自己的后路！
只是心里的痛苦叫嚣着不甘，原来在佛祖面前说的话都灵验了：“佛祖，请佑她平安，若她得以生还，我愿放弃所有。”
却未曾想到，到头来真的放弃了所有……
罢了罢了，这一生有此情可追忆，也不枉来人世了。
只是以后，再也无法再这样去爱一个人了。
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