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一切都结束了（1 / 1）
夏夜微凉。老狐狸约我一人至诺城城门之上夜谈，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也无从揣测，其实我从来没有看懂过他，或许没有人看懂过他，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在宫中我曾问你是否了解叶离歌这个人，那时的你言辞愤恨，不知当下有无新解？”
我注意到老狐狸用“我”而不是“孤王”，也注意到他今晚是“约”我而不是“命令”我，更注意到是“谈”而不是“质问”。但纵然他再像狐狸，我也没有忘记他是条龙，他此言一出我便知道他当日在宫中所问并非只是对我身份怀疑这么简单，这个伏笔埋得太久，我甚至以为他是故意放任我逃出宫去，好去了解他想了解的人。
然而他说的话更让我肯定了这一猜测，他说：“昔日对你说了颇多，并非让你了解我。那日刺杀我确在场，远远俯瞰，他有很多次机会脱身，却围着你拼斗，你那一袭白衣实在太过显眼。”
原来那时阿信就对我……看来，谁都看得清楚明白，只有我，满心被利用和欺骗的愤恨。
“黑甲军……是他么？”
我沉默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不用为难，王弟的儿子，我只要看一眼，就清楚明白。”
“这便是你抛却身家性命，昼夜不分，不惜骑死好几匹良驹火速从宫中赶到此处的原因？”
“是。”
“大敌当前，你为何……”
“我不希望他战死。我当初的通缉也言明要抓活口，只为寻他。”
“……他现在……相当于叛国……你……不希望他死？！”
老狐狸在月光下回身，看了看我，道：“现在战局对我梦幻不利，又失了一城，莫璃便以为梦幻被风华和黑甲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笑着摇了摇头：“莫璃不懂军事，但见风华接手一空城，八王爷虽上阵杀敌，但且战且退，未尽全力，梦幻士气也依旧高涨，城中伤兵虽多却得到了很好的照料，陛下亲临却只是寻人，如此种种，莫璃看到的梦幻兵力，怕只是冰山一角。”
老狐狸扬了扬嘴角：“莫璃果真不同于寻常女子，在宫中行为乖张，其实为人冷静聪慧，战争残酷，我竟从未见过你害怕，可想意志已经超越了女子。”
听得这话，我还是好脾气的笑：“陛下这意思可是说莫璃像个男人。”
“非也，但言莫璃意志之坚强而已。其实我在位多年，当真未见如你般无礼的人，便是在宫中你虽自称奴婢，却还是有一股傲气，就算跪在我面前，也能感受到你的气节，好像其实我们是平等的一样，委实不可思议。”
老狐狸的表情似疑问又似惊奇，我自然无法跟他说百千年后，确实人人平等了，只得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揽：“莫璃就是莫璃，陛下就是陛下，到死的那一刻，我们终究平等。”
老狐狸心里暗暗震惊佩服，却又生出一种眷恋，便道：“若得莫璃常伴左右，此生无悔矣。”
“陛下喜欢莫璃？”
“你若不出宫，孤王便会封个后妃给你。”
“我早料到，所以……”跑得更快。我笑笑：“后来想想，其实陛下待我一直礼遇有加，陛下对莫璃必不是男女之爱，而是知己之情，莫璃可说得对？”
老狐狸笑起来，颇为亲切的样子，一双带笑的眼睛鼓励我说下去。
我便又道：“因梦幻女人不能做官，要留在陛下身边，便只能封妃。”
“你意下如何？”老狐狸给我一个标准的狐狸笑。
“陛下可是太自私了呀~”
我大胆的笑回去，老狐狸哈哈大笑起来：“当今天下，敢这样说孤王的也就只有你莫璃一人。罢了罢了，孤王不想破坏与你之间的感觉，更何况孤王虽爱胡来，但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与子夺爱的荒唐事情孤王还是做不出的。”
我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傻傻的陪着笑。
“玄桑性子内向，不擅表达，当日朝堂之上，莫须有的叛国罪都愿一力承当，只求保护心爱的人，若某人承情，自是不必为妃也可伴我左右了，是也不是？”
我心一惊，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狐狸眼，这在暗示我还是威胁我呢……不由暗暗叫苦，自己太过放松警惕了，须知这始终是只成精的狐狸啊！
于是不管不顾，傻傻的笑着。
“你这丫头片子，装傻充愣有一套，哼。”老狐狸又恢复他那流氓样。
我仍是笑盈盈的样子：“几位王子都已成年，陛下为何不立储君？”
老狐狸诡异的看我一眼，笑道：“宫中要是有人敢问这话，早被我拉出去斩了。”
“暴君！”
老狐狸深深地剜我一眼，我立刻禁声，他看到我故作的样子，好笑的回过身去看月亮，良久不再开口，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便寻思着要走，谁知道他的声音像穿越远古般苍凉悠远：
“我在等一个人。他半生孤苦少温暖，我还他半生荣华不凄凉。”
我似懂非懂的听了去，慢慢的离开了。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那个背影，不知为何，他明明才四十出头，我却总觉他的背影无奈苍茫到几乎一个白须鹤发。
南云儿的箭伤终于好起来的时候，诺城也终于失守了，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老狐狸还真让人带走了一切，甚至……呃，尿壶。
虽然老狐狸在军中流氓脾性，却不知为何，将士军心稳固如磐石，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霸气外露是什么意思。
我还是做出了行动，带着小祺，剪烛，南云儿扮作难民走了与梦幻军相别的方向，根据军中军事地图自制了一份别人都看不懂的地图，此行目的地豁然便是风华帝国。
出发之前我就言明，无论是否失散，目的地不能改变。
只是对不起小八了，虽然他一再说已派人去往风华制药，但那些人都没有回来不是么？！小祺的毒不能再拖了，天下战事如何我不知道，我也无法等到战争平稳或过后再去风华，对我而言，小祺的事情大过了天。
我们是彼此真实存活于世的唯一证明。
一路上只有小祺显得兴致勃勃，说什么要不是他和小双弄什么毒液在城外，诺城早就失陷了，还说什么我没给他机会试验万蛇阵是否成功真是太可惜了怎么的，我偶尔瞟他一眼，任他发挥，反正他的观众永远只有剪烛一个。
说来也怪，这么没有营养的话为什么剪烛听得津津有味，还参与讨论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
我又看了一眼南云儿，她才十七八，应该跟小祺他们年龄接近，不过她本来就不多话，看表情也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兴趣，只是不多时的出声示意我脚下的路陡，碎石，或者其他。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沉甸甸的，感觉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战争的味道。
四个人就这样，神色各异，各怀心思的行路。
行了半日，忽听两边树林瑟瑟，再看剪烛一脸戒备的样子，这说明不是灵蛇小双，等了一会儿，一队人马走了过来，看他们穿着，竟是风华的兵马！
我已经绕开战场了，况且诺城已是风华的了，为何会在边缘地带碰到风华的军队？！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我畏畏缩缩的回答：“回各位军爷，我们是难民……”
这话一出谁知道他们立马就火了：“一座空城哪里来的难民，还不从实说来！”
“……”我怎么没想到这茬，那怎么说呢怎么说呢，难不成说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我们是住在山里的乡民，这荒郊野岭的，各位军爷怎么有心情过来巡游？”南云儿见我没说话，忙替我答道。
“还不是狡猾的梦幻兵居然在城外又是放毒又是放蛇……”那人正愤愤不平，旁边一人冷着脸拉了拉他，借口道：“这附近皆断崖峭壁，你们是哪里的乡民？”
又是毒又是蛇，所以逼不得已绕道而行，啧啧，看着摸鼻子望天的小祺，我真恨不得过去掐他脖子！
“各位军爷行行好~”我故作害怕的走过去，将银子偷偷呈上去：“因为在打仗，所以我们不得不举家搬迁，希望军爷看在这个的份上放行~”
那人将银子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又扔给旁边那个木头脸，木头脸拿捏不过一会儿就冷冷下令：“哼，梦幻官银，来人啊，都给我抓起来！”
什么官银，这可是小八给我的！
我还来不及反应，小祺和剪烛已经动上手了，一边打一边跟我喊：“快跑！”
跑什么跑，干脆投降好了！不对不对，投降有什么用，他们现在又不回风华！
我边跑边开小差，小祺一个“横扫秋叶”踢折了对方的马，我们趁此机会向前跑去。
“小祺你的万蛇阵呢，关键时候干嘛去了？！”
“哪里来那么多的召唤时间啊，再说，你没听他们说嘛，那些蛇还在城外，并未散尽……哎呀，说这些做什么，赶紧跑吧！”
“还不是你的错，诺城本来就是弃城，你偏偏整那么多花样出来，不然怎么会碰上？！”
“……人品问题……”
“你还有脸说！”
“你有跟我较劲的力气不如跑得更快点！”
“你妹，老子两只脚能跑过四条腿的畜生么！”
“……”
我跟小祺旁若无人的对话间，已有两人追到身旁，小祺飞起来，身体快速旋转冲向其中一人，剪烛也展开轻功，空中一翻掌风呼啸着对向了另一人，对方两人没接过三招就滚下马去。
“小祺……你……你功夫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剪小猪教的，她说我情急之下功力会大涨，如今看来果然，哈哈~”
剪烛甩了一个漂亮的白眼过去，南云儿的脸煞白，看来已经到了极限。
我当机立断，带着众人进了树林，专挑狭小且草木繁多的地方，这里骑马难走，好歹也挡一阵子。
这个逻辑是没问题的吧？
这个逻辑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是……
为什么前面出现的是断崖？！
“走，退回去重新找路！”
“没机会了。”
一声冷冷的话语伴随着一大队人马出现在我们的后路，前面两人面无表情的一扬手，后面的士兵开始张弓拉箭。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从这里跳下去；二，投降。”
“我们投降！”我大声喊道，双手朝上举，剪烛和南云儿看我一眼，眼神怪怪的，我正疑惑，小祺把我的手拉下来道：“太丢人了姐，这里的人又没有枪，你举手做什么？！”
“……”
“……”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我这么快就投降，除了始终冷着脸的那人，另外一个大胡子咧嘴笑道：“娘的，行军多时，正愁无聊，这两个妞儿倒长得不错~”
“……！”我们四人都是一惊！不过我惊的是我虽一身男装，但明明是三个妞儿！
“还不快过来！”
我正怒中火烧，却突然想起军厨大叔说的军妓，看了看表情茫然的剪烛和凝神沉思的南云儿，肿么办啊肿么办……
看我们半天不动，有士兵已经下马，举着长矛步步逼近。
最近真是特别倒霉……拜托哪个打酱油路过的神仙救救命吧……
我这厢正不靠谱的祈祷，那厢小祺低声问剪烛：“杀过去有几成胜算？”
“虽不知为何这里的军队竟像是风华的援军去往诺城，你看明显比刚刚遇到的更多了，我们靠武功杀过去尚有一线生机，阿璃姐姐和云儿姐姐却是无法自保……”
“这样说便是不行。我刚刚察看了下周围地形，断崖两边是茂密的丛林，我估摸着应该不会是断层了，你带着姐姐他们先隐过去，再慢慢遁逃。”
“你呢？”
“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我去！阿璃姐姐不能没有你！反正剪烛是个没娘的孩子，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
“胡说什么，我关心你，你别死，陪着姐姐……剪烛！”小祺气急败坏的喊道，剪烛已经冲了过去，泫然欲泣的回头一笑：“谢谢你，小祺。”
虫笛声起，忽然起风，树林哗啦哗啦作响，马儿微惊，小双神出鬼没的吓倒一大片，寻常人肯定再无还手之力，但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迅速作出反应，只不过在看到两个头的灵蛇时，拿着武器的手也不免发抖。
小双速度惊人的在士兵之中穿插嘶咬，不多时地面就多出了许多黑血。
小祺一咬牙，力气惊人的拉着我沿着断崖向两旁跑去，对面那个冷面之人嘲讽的哼了一声，飞身前来，刀风呼呼作响：“雕虫小技。”
小祺立马闪身招架，却不料那人久经沙场，招招致命，一点多余的招式都没有！
“快走！”小祺刚喊完，一招落下风，便胸口挨了一刀，眼看着又一刀即将下去，我猛的冲到他们面前，两手抓着那人拿刀的手，硬是让刀锋偏离了方向！
那人恼羞成怒，一掌拍在了我身上，我的身子立马就向着断崖飞了过去！
我……会飞了？！
这种脱线的想法只维持了一秒，我果断掉了下去，我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脚下的断崖地平线与我齐眉，小祺翻身跃起，朝我一扑，抓住了我的手，南云儿吓呆了，回过神立马拉住了朝崖口滑落的小祺！
我低头看了眼身下，茫茫云烟，不辨高低……这让我想起自己去爬华山的经历了，那个时候我没让保险生效，现在就算粉身碎骨了，也没有保险可买了……
想到这里，我居然还为自己的脱线咧了咧嘴。
我看着头上两张焦急关切的脸，正在出声安慰，却骤然看到那张冷冷的脸，才发现，他脸居然是三角形的，真是……
他扬起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刀，我急道：“不要！小八！”
那人的头还保持着狠毒的面容，此刻却已飞离自身，取而代之的是小八那张俊朗无双的容颜。
我不是做梦吧，真把小八给喊来了？！早知道这么神奇，我就喊如来佛祖，齐天大圣了！
“阿璃！手给我！”
帅哥就是帅哥，皱起眉头还是那么好看。
我动了动右手，发现一点力都使不上，而且剧痛，这种经历我有过一次，难道刚刚摔下来的时候在这峭壁上划骨折了？！不至于吧，这是骨头，又不是塑料……
“我……那只手动不了……”
“脱臼了？！”小祺急急道：“那没事，你忍忍，我们马上拉你上来！”
“啊！”
“……！剪烛的声音，小祺你快去帮她！这里有小八就行了！”
“不，我不走！”小祺心里痛呼：我好害怕，我害怕这一走……
“……”小八手上暗暗使劲：“福特也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我忍着手臂被峭壁刮伤的疼痛，换了个话题以免自己叫出声。
“我夺回了诺城……”小八显然看出了我的疼痛，看着我流血不止的手渐渐的放慢了速度。
“……！老……陛下不是说弃了那城么，你为什么这么做……怪不得风华援兵不断，你这样做不会暴露你们的计划吧？！”
“……因为你走了，你不认识路，我守着诺城，等你回来……”
“……！”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我感动得快要落泪，便只好自以为是的转移话题。
“是。”
“……”我吃力的笑笑：“没有人会这样回答的，你应该说少臭美了……”
“啊！”南云儿吃惊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小八沉声道，似乎在示意南云儿不要说。
我瞪着南云儿：“你要不说我就放手掉下去！”
“我说！王爷的背上插了几只乱箭，正流血不止……”
“……！小八！”
“……没事。”
我正要说话，又见一个士兵偷偷摸摸的溜到小八背后，举着刀正欲挥下，南云儿眼尖，情急之下用身体撞开了去，那兵又欲横刀砍向南云儿，我急道：“小祺，快，小云儿！”
小祺看了看我，看了看刀口下的南云儿，一咬牙，松手去救南云儿。
小八立刻匍匐着压在地面，那只用来支撑的手也垂下来抓着我的手。
我的左手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任他抓着，我的脸色渐紫，快要撑不下去了，断断续续的感叹：“妓院……掉崖……穿越过来……该发生……的……一切……我都……发生了……”
“快点！他们的人马源源不断的过来了！”南云儿看着我掉在崖边的身子，急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峭壁上参差不齐的尖石利刃，小八是顾及我的手，如果用力太猛，只怕一下就废了。
但我不知道的是，小八中箭，失血过多，力量在流失！
“……你竟受了这么多苦！”小八的眼里满是痛惜，我看了心中不由一暖，忽然觉得这么死了倒也值得……不知道阿信会不会哭呢……
“呃！……”
我的手正攀上崖面，眼看就要拉上去了，随着小八的一声闷哼，一个士兵的尸体摔了过来，重重压在小八背上，在强大的撞击下，小八被崖口上的碎石划得鲜血淋漓的手几乎抓脱我，但我身体还是往下掉了，小八带着往下掉，再不放手便要一起葬身断崖！
“不！”
“放……开……”
“阿璃，别动，我会救你，如果不能，我宁愿……”
“不……可以……帮我……照顾……他们……小心……背后……”
小八为了救我，一直敞开背后，敌人见他毫无防备，在剪烛和福特那里吃了亏都纷纷掉头对付他，我话音刚落，小八背上硬生生的挨了一刀，小祺和南云儿已不知去向……
情况危急，我再也承受不了重力的作用，小八已经没有力气了，握着我不敢动，一动两只紧握的手便会滑开，我看得清楚，虽然我也不愿上演这烂俗的桥段，但此情此景，我唯有对着小八咧嘴一笑：“小……八……”
我用尽全力松了手，当手中终于失去指尖的最后一丝余温，身子便朝着那茫茫的云烟落去，失重的感觉我不是第一次体会，仿佛回到游乐园里，我微微笑了，小八，没有人值得你这样伤害自己，我，也不值得。
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不！……”
“姐！……”
“王爷！”福特边打边退了过来，一把抱住纵身就要跳下崖的王爷：“对方兵马越来越多，王爷得罪了！”
“听到没有，那是梦幻的王爷，抓住重重有赏，快！”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众人像乌云一样压了上来……
－－－－－－题外话－－－－－－
=—=女主已挂，本书结局，大家弃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