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三个男人的信物(1 / 1)
夏日的风总是躁动不安,带着浮躁之气,吹得人心烦意乱。
小祺随手撒着鱼食,看着一池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鱼,心情颇感复杂——你见过这么乱七八糟的鱼塘你也心情复杂。
池边杂草丛生,仿佛诉说着主人的懒惰,鲫鱼跟草鱼打招呼,鲤鱼仰着头吐泡泡,还有一些叫不出来名字的圆的扁的鱼,聚聚散散,游来游去。
可它们无一是观赏性的鱼而都是食用鱼!
正想吐槽却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是剪烛。
“小气鬼,你在做什么?”
剪烛自阳光下走来,一双酒窝发出醉人的光芒。
看着笑盈盈的剪烛,小祺竟有几分错觉,呆了一呆喃喃道:“蓝烟……”
“什么?”剪烛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却不失可爱。
“咳,没什么。”
从未曾仔细看过这个公主,现在看来模样竟娇嫩可爱至此!更重要的是她竟有和蓝烟一模一样的酒窝!
小祺掩饰般的咳了两声,收回打量的目光:“找我有事?”
“哼,没事就不能找你啦?!”剪烛非常不爽的瞅了小祺一眼,正想说什么,忽然腰间一松。
“咦?这是什么,笛子?”小祺拿着自剪烛腰上挂着的虫笛,张口就吹。
呜呜哇啦的怪声被憋足了气的小祺一阵乱吹,自从会了武功有了内力之后,小祺用劲就略显失衡。而剪烛,直接就傻眼了,反应过来后劈手就夺了回来,一边气急败坏的跺脚:“你这个笨蛋小气鬼,吹那么急干嘛,糟了糟了,你吹了遇袭,小双它们马上就来了!”
“小双?谁啊?听起来是个姑娘的名字诶~”某只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会被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灵蛇咬上一口,不出片刻,整个人不见流血,全身乌黑致死。
“小双,双儿,我没事,刚刚是误会,小双你们在哪里?……”
小祺茫然的看着剪烛在各个地方盲目的寻找,还未问却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沙沙的树叶声,忽忽的风声一同响起来,像敲起了战鼓,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你这个笨蛋傻站着做什么,快躲到我身后来,不然等会它们一同咬你,天下无药可治!”
气氛诡异,小祺也顾不得满头疑惑,听话的乖乖躲了过去。
“小双,不许咬!”
灵蛇不知从何而至,一出现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小祺咬去,小祺情急之下扯了旁边一根树枝横在小双和双儿的嘴里,挡了一挡,剪烛也在这里喊起来,奈何灵蛇毕竟不是人类,理解不了什么误会,它们听到的是遇袭的警示,看的是一个没见过的鬼鬼祟祟的男子,自然不肯松开。
灵蛇嘴里的树枝瞬间便化为无有,小祺看着两个头且颜色鲜亮的灵蛇和这样剧烈的毒性,一时惊得忘了自己身处危境,眼看着灵蛇再度张口而来,剪烛把小祺一拉,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的前面:“小双,是我!”
灵蛇身形一顿,又寻小祺而去,剪烛心急如焚,垂手间摸到了腰间的虫笛,拿起来便吹了起来。
灵蛇终于在离小祺一毫米处停了下来,小祺险险的弯腰从灵蛇的身子底下撤出,惊出一身汗,衣服已经贴在了身上。
剪烛看着恢复如常的小双它们也禁不住的瘫软在地,差一点就……
“好威风的蛇啊~”某只显然没有受到应有的教训,居然大大咧咧的跑到灵蛇的身边打量起来。
本来要骂他的剪烛看到小祺不害怕反而去亲近小双的样子更为吃惊,要知道所有人,包括自己,在看到小双它们第一眼的时候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而且止不住的颤抖,可眼前这个人,正抬手要去摸小双的头!
“别动!小双最讨厌人摸它的头!”
充耳不闻的小祺一边摸一边发出感叹:“嘿嘿,我们交个朋友吧,你刚刚可帅了,哦,还有你也一样~”嘴里说得冠冕堂皇的小祺,心里却禁不住的窃喜:都说蛇是冷血动物,果然好凉快~
“……!”
剪烛看得目瞪口呆,小双它们竟然没有反抗,这是它们除了宿主之外第一个认可的人!
那么多人对这个她唯一的玩伴表现出害怕,厌恶,嫌弃,惊恐等排斥的情绪,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失望和落寞,而那个笑嘻嘻的白衣少年,在遭到它们的攻击之后还能说出要做朋友的话,这一刻,剪烛的心里竟没来由的觉得温暖。
这一男一女一蛇的画面竟看起来无比的和谐。
当然,刚刚闯进画面的我并不觉得。
所以当我看到小祺跟灵蛇靠那么近的时候我不顾一切的就把小祺踹开了——没办法,谁敢踹小双它们试试。
小双它们那副鄙视的样子我一度认为是针对我的,看见我来,扭了两下,留个屁股给我看,然后扑通一声,跳下了我的鱼塘。
“诶,怎么走了?!”
“不走做什么,咬你啊!”我没好气的凶小祺,这娃太没安全意识了,他难道不知道这蛇的毒性有多厉害么?!看来下次还普及点人与自然的知识给他了!
打定主意,我才想起来小双它们跳下的是我的鱼塘!我的,鱼塘!
“小双你们不许……”话还没说完我便看到翻着肚皮浮在水面的一大片死鱼……
“……表逼我爆粗口……这可是我一天一条买回来的鱼啊,养了这么久都没舍得吃,哦不,都很有感情了,你们居然……”
这些鱼确实买了很久了,死了一些,但还是天天买,以此数着日子。江湖险恶,我并没有把握小祺一定会活下来,看着这些活物,找着生命存在的力量,以此支撑着我找寻小祺的希望。
不过我既已寻得小祺,那它们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我并不心疼,只是为了挽回被一条蛇整的面子,随即更想起我来找小祺的目的:“小祺,走,出门~”
“去哪儿?”
“这地方过两天就不能住了,我们出去找住处啊~”
“那你去就好了,我凑什么热闹,我要去找小……呃,我要看家!”
“啊呸,骗谁呢,狗才看家,你承认你就不去,不对,你承认你也得去,你忘了么,我说过,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自从跟小祺相聚,这便成了我们之间的明文规定。
“你以为我是你的传令兵啊,要不要3米以内啊?!”
“成交。走~”
小祺立马抽自己嘴巴:“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剪烛,一起吧~”
“我不去了。我要重新编遇袭曲,刚刚废除了。”
“……我表示我没听懂,不过你待茶坊也好,不用跟我们奔波,姐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剪烛甜甜的笑笑点头,我拖着小祺便出了茶坊后院。
小祺嘴里虽说不情愿,但仍跟着我走。
看着自己被紧牵着的手,小祺微微扬了扬唇,3米以内也好,也省得再为彼此担心,想起相聚那天内心的澎湃,几欲夺眶的眼泪,如果不是姐姐意外的从楼上摔下来,场面一定很失控吧,毕竟,姐姐那么要强,她一定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就哭得稀里哗啦,那天扶姐姐起身后留下的一滩水,不是泪,又是什么呢……
“什么什么?店里都没几个人吃饭,客房怎么会满了呢?!”
“姑娘你怎么说话呢,真是,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哎你……”
“算了,姐,再找别家吧。”
本来打算出来找可以买或者租的房子,可晃悠一圈下来居然都没有,只好开始未雨绸缪的预订客栈,以求万无一失,但我们已然找了许多家,竟然家家客满!
“姐,我觉得不对劲,听说风华要攻打梦幻了,怎么可能这时候还有这么多人出来住客栈……你是不是做生意的时候得罪什么人了?”小祺略一思索,如是说道。
“没有的事,开店只为找你,生意好坏我都没有刻意打理过。这里还有最后一家,碰碰运气!”
我拿起一大袋银子放在掌柜的台上:“老板,开房!”
“好说好说~”看见银子的掌柜喜笑颜开,却在抬起头看见我面容的时候略一迟疑:“姑娘稍等,容我问问小二是否还有空房。”
说罢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小二,面带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客房已满,还请姑娘去别家看看。”跟在身后的小二也跟着唯唯诺诺。
我扬了扬银子:“掌柜可看好,这里的钱不只够开你一间房,当真没有商量余地?”
掌柜会意,却还是说:“我们做的都是良心生意,哪能因为钱的多少便驱赶客人给您让房呢不是?~”
这倒怪了,居然有商人不唯利是图?!哼,我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自己上去跟客人谈,兴许有比掌柜更有良心的人愿意让给我呢?~”
说罢便要上楼,小二却身形一晃,堵在我面前:“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小人,这多有不便啊!”
“让开!”
我抬脚正要冲上去,小二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小祺在边上拉了我一拉,看着跪着的小二,我只得作罢。
我们前脚刚走,小二利索的爬了起来,到掌柜身边站定。
掌柜问:“当真是她?”
小二从怀里摸出一幅画像,展开来,两人细细看过,点点头:“没错,就是她。”
掌柜又叹:“唉唉,那么多银两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仗了,这还没打呢,都没人住店了……”
“没办法,谁叫她得罪的是王爷……”
掌柜故意把算盘拨得哗啦响:“闭嘴,不该说的别说!”
突然天色巨变,一场暴雨下了下来。
我和小祺只得在他人屋檐下暂避。
“嘿,姐姐~”
“嗯?”我偏头看着小祺:“你叫我?”
小祺摇头,我把小祺的头往旁边一挪,便发现了声音的主人——那个被我骗钱的痴儿。
我心里那个汗啊……
他仍是那般白白胖胖,摇晃着脑袋笑闹:“我莫璃,奉还奉还~”
“……”
“姐,他认识你诶~”
“……”
“原来是你!”痴儿身边的那些个我早已忘记脸面的侍卫立刻一脸鄙视,显然是认出了我。
“……误会,都是误会……”我笑嘻嘻道:“你看,不都说了要还嘛,多少来着?~”
“不是有人替你还了么,装什么装。”侍卫的语气更为不善。
我看了看小祺,小祺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比我更茫然,侍卫看不过眼便提示我:“一个额发高束的男子,身份颇为高贵,腰间挂着一条通彻透明绿的玉佩,待人温和得紧。”
我又“自摸”了一遍,拿出一块玉佩:“是这个么?”
“是的是的,就是这块,这纯粹的颜色,当真世间少有!”
“哦,那我知道了。”
这玉佩是小八给我的,说是他母妃留给他保平安的,现在送给我,希望我也平安。这么说,小八还帮我还钱了……
扭头看见疑惑的小祺,便偷偷于耳畔跟他说了。
“天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收?!”
“我怎么知道贵重,我又认不得玉,再说了,这不就相当于平安符嘛~”
“不是,这种东西相当于定情信物啊!”
“不会吧,平时大家送送礼物多正常啊,我异性朋友过生日的时候也送啊~”
“……那你也得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吧,你觉得咱们的古代人民有开放到互相乱送礼物的程度?人家男女都授受不亲了,要送东西自然是有意义和说法的!”
“……那万一……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那自然是经历过呗,收了小侍女的香囊后那小侍女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若不是蓝烟点破,自己还……
小祺想到蓝烟还是有点内疚,便假意叹道:“这都是常识!”
“那怎么办……我不仅收了小八的玉佩,还收了……”我看了看那边围观的几个人,拉着小祺往旁边挪了挪,继续道:“还收了三王爷的手镯,还有这个,阿信买的腰佩……”
“神马?!你居然收了三个男人的信物?!”
小祺的一声喊叫成功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眼看大家要围观,我拉起小祺就冲进了雨中。
“该死,都说了是礼物不是信物,收三王爷那个手镯是因为看着挺值钱的,不要白不要,阿信那个,对了,阿信就是……”
“吁~”一辆马车成功打断我的思路并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
却是三王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把我们拉上马车后,脱下外衣给我御寒,我才发现,雨真的好大,我跟小祺都已然湿了。
我一边拿着三王爷的外衣给小祺擦头发一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正要去找你,你呢?”
于是我便将我们一下午的奔波都说了一遍,一边还很愤愤然:“你说,是不是有人捣鬼?”
“既然如此,你便住进王府吧。”三王爷淡淡道。
“……”
见我沉默不语,三王爷又道:“剪烛好歹也是个公主,跟着你东奔西走也就罢了,现在连住处都没有,难不成你打算带着她流浪街头?她的一番相随,你就忍心如此待她?”
是啊,剪烛这孩子不自恃皇家公主骄纵跋扈,此番出来相寻也并不知道是我抛弃了她,而是担心我被宣妃害了,她心心念念的认我做姐姐,我怎忍心让她跟我流浪……
“还有小祺,你们相聚不久,没有固定居所是很容易再次失散的。”
三王爷声音虽淡淡的,在我听来却不压于雷霆之声,响彻心扉。
“那好吧。”
“这便是了。”
三王爷不易察觉的扬了扬嘴角,却被小祺看在眼里,小祺看了看我,看了看三王爷,不由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事既定,我回了茶坊便同众人说了,众女子都抽泣着诉说着对我的不舍,一定要生死相随,只有南云儿定定的站着,不言不语。
于是我又发了一遍银子,让她们自己安生,众人见我态度坚决,而茶坊被收之事是早就告诉她们的了,只是我没预料到会收不到房子。
众人渐渐散去,南云儿却仍一动不动。
“怎么,小云儿?”
她扬起尖尖的下巴,走到我面前,把她分到的那袋银子还给了我:“你不叫单田芳对吗?”
小云儿平时跟我最为亲近,是以我也不想瞒她:“是的,我叫莫璃。”
“怪不得剪烛总叫你阿璃姐姐,我也可以这么叫么?”
我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阿璃姐姐。”她叫了我一声,继而又道:“既是姐姐,那便不能抛弃我了。”
“……”
我看着南云儿,她的眼睛大大的,但她太瘦了,脸又小,所以眼睛深陷,加深了眼窝却更添魅力,下巴尖尖小小的,一副弱柳迎风的样子,却硬生生的被她站成了坚定的姿势。
这南云儿的禀性我最是知道的,倔强执着,一如当初我救下她的样子:
是时我正上街,但见她被人抓着,手被反绑着,眼看就要送进前方的倚春楼了,她却突然预谋般的发狠向楼墙上撞去,头破血流之际被众人救下,她也不骂,只是仍固执的想要撞死。
本来我也无心他人生死,奈何看到南云儿的眼神,那种不屈和冷狠的愤怒,仇恨却又绝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
我便走上前去,对上她的眼睛:“贞节跟生命,哪个重要?”
她看了我一眼,又发狠的朝墙上撞去,奈何众人拉得紧,抓她那人还狠狠凶她:“老实点,已经到了,你就认命吧!不然有你好受的!”
我拿了一锭银子给那人,继续对她说:“看来你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你选了贞节是么?”
她这次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摇头叹道:“你选错了。因为,只有活下去才会有盼头,只有活下去才能尝到甜头,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让你绝望的人更绝望。”
她终于不再挣扎,看着我的眼睛写满了震惊,继而沉默了片刻,恳求我:“那么,救我,让我活下去……”
至此,我便真的救下了她,她成了我店的第一个员工,那时我才萌发了要去收留各种对生活无望的人进店,我并不为救人,只为善有善报,只为能找到小祺。
我终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一至于此,她也未曾提起,我以为伤疤在谁身上谁揭的好,旁人好心未必办得好事。
我不问,她更不说。话少,笑颜也少,瘦骨嶙峋,眼神清冷,待人疏离,但对我惟命是从,却又不同于其他人般的趋炎附势。
所以这会儿她也敢跟我叫板,无论我怎么跟她解释我并不是有心抛弃,她都不认同,她只要追随于我。
“如果我答应让你跟着我,那对其他人是否不公平?”
“不,公平得很。她们之所以想跟着你,是因为跟你来往的两位王爷,哪怕当上一个小妾,都是她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和梦想,但我没兴趣。”
“哦?你这话可得罪很多人呀~”
“你知道的,南云儿没有朋友。”
“……她们……”
“你若想知道,我会一一告诉你,甚至她们勾引两位王爷的细节。”
“……这个,我还真意外,但还真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追随我?”
“因为,你救了我,我欠你的,要还。”
我摇了摇头:“你错了,我救你并非要你还我什么,当初的你自身都难保,我还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你为我打理茶坊,我们两清了,现在,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你面前的我没有救过你,我面前的你没有跟我打理过茶坊,你,是走是留?”
南云儿静静的看着我,竟少见的微微笑了:“就因为你对我没企图,我愿跟着你,无论贫穷富贵。”
“嘿嘿~”我伸手抱了抱她:“小云儿,这可是你的决定啊,其实我也挺舍不得你的~”
“但求无悔。”南云儿轻声道。
我们各自散去收拾东西,夜幕已经降临了。
茶坊外一身夜行衣融入了夜色,只有一双眼睛看着茶坊里的来来去去,轻功一展,跃了两下,便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不多时跃进一家府院,对着一扇窗,短一声长两声的敲后便离去了。
屋里那人听罢,遍布皱纹的一双木然的眼睛发出了一点精光:“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