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命的苏小染（1 / 1）
八月的海风吹过苏小染的发际，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蓝。蓝的让人沉醉，蓝的让人无限遐想。湿润空气中的淡淡咸味在苏小染的身边蔓延。
四下无人，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浪花千万朵。海水漫过苏小染的脚腕，冰冰凉凉的感觉遍布全身。此时此刻，苏小染觉得心凉透了。海风呼呼的刮着，苏小染觉得，那是大海在召唤她，召唤她与它同行。苏小染想哭，但是眼睛无比干涩。泪，像是流尽了。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小杂种，叫你不听话！”
一个女人粗鲁的骂声响起。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苏小染的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印子。苏小染七岁的弟弟苏晓锋站在不远的地方，用手捂着脸呜呜的哭着，还不时的抬起头看看苏小染。看到苏小染狼狈的样子，一丝狡黠的笑容出现在苏晓峰的嘴角。
八岁的苏小染捂着脸，仰起头倔强的瞪着这个中年女子，眼中是愤怒、是委屈、是不服气。
那女人看见苏小染的表情，更气了，大声骂道：“小杂种，和你那不要脸的娘是一个货色！你怎么不跟着你娘一起死了呢！”
苏小染的脸变得更红了，她抬起右手指着那女人大声骂道：“我娘没有不要脸！你才不要脸！你这个母老虎！”
“小杂种，老娘给你吃给你穿，你就这么报答我啊！我告诉你，你娘就是不要脸，她不光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是个白眼狼！”说完，“啪啪”的声音再次响起，巴掌如雨般打在苏小染的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痛。
苏小染不躲不闪，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她咬紧嘴唇，哼都不哼一声。越是这样，那女人就越来气，等到她打累了，停下来了，苏小染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苏小染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下来。每当这时，苏晓峰便心满意足的跑开。
在苏小染的关于童年的记忆中，只剩下曾经温暖的回忆，却再无温度可言。妈妈走了，爸爸走了，奶奶也走了。
对于很多人，儿童时代的记忆很模糊。可是苏小染很清楚的记得，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人闯进了苏小染的家。那个女人又哭又闹，说着很难听的话，撕扯着妈妈的头发。苏小染躲在沙发后边，恐惧的看着这一切。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妈妈走了，爸爸唉声叹气。家里来了一些陌生人，爸爸告诉她，这是大姨，这是姥姥姥爷，这是奶奶。苏小染躲在爸爸身后，看着这些面孔严肃的陌生人，本能的感觉到妈妈的走跟他们有关。可是妈妈去哪了呢？苏小染很害怕。
奶奶看见苏小染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疼。
“来，小染，到奶奶这来。”奶奶微笑着说道，伸出了手。
大姨看了奶奶一眼，鼻子发出哼的声音。
苏小染胆怯的看着奶奶，还是走了过去。苏小染的小手被奶奶握住，那一刻，一股温暖的感觉涌遍苏小染的全身。那一夜，奶奶哄她入睡。那是妈妈走后，苏小染第一次没有从睡梦中哭醒。
过了几天，爸爸带着苏小染，和奶奶和大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漂亮的橱窗和洋娃娃。有的是大片的树林田地，土路和鸡鸭牛羊。
爸爸很忙，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在家呆一两天，又走了。苏小染觉得，爸爸一定是回自己原来的家了。每次爸爸回来，苏小染便会哭着闹着要爸爸带她走。可是每次，爸爸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奶奶也偷偷的抹泪。再后来，苏小染再也不缠着爸爸带她走了。
苏小染喜欢奶奶，但是不喜欢这里。
奶奶总是偷偷地塞给她好吃的，这里没有巧克力，没有果冻，没有奶油泡芙。但是奶奶给的糖却一直甜到苏小染心里。
这里的孩子脏乎乎的，这里的院子臭乎乎的。苏晓峰总是和一群孩子满村子跑。一开始，村里的孩子们对苏小染的到来很是好奇，这个从城市来的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像电视里的洋娃娃一样。可是在大人们眼中，这是个野孩子。大妈大婶们聚在一起对苏小染说三道四。
好些难听的话传到孩子们耳朵里，他们也开始对苏小染说三道四。他们躲在苏小染家的院子门口，等苏小染一出来便大声的喊道“小杂种！野孩子！”，然后一哄而散。而每一次，带头的都是苏晓峰。
苏小染涨红了脸，呆着哭腔的喊着“我不是小杂种！我不是野孩子！”
可是，不管苏小染怎么嘶声力竭都无济无事。年幼的苏小染突然明白，就算自己哭上三天三夜，出来奶奶，没人会来哄她，给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而且，苏小染也渐渐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姨是妈妈的亲姐姐，也是爸爸真正的妻子。苏晓峰既是苏小染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她的亲表弟。因为这件事，他们全家成了村里最大的笑柄。大姨总把气撒在苏小染身上，奶奶在世的时候总是护着苏小染，这让苏晓峰很不满。他总是捉弄苏小染，弄坏苏小染的洋娃娃，让她漂亮的鞋子丢到河里，在她的枕头下面放一只死蛤蟆。
苏小染学会了忍，准确的说，是等待。因为爸爸每次回来都会悄悄的对她说，小染，总有一天爸爸会带你离开这里。苏小染总是很懂事的点点头。
白天，大姨下地干活，奶奶在家喂鸡喂鸭打扫卫生。苏晓峰天天在外面疯，到傍晚才带着一身汗和土回来。这时候，大姨总免不了骂他几句，抽他几巴掌。看见苏晓峰被打，苏小染并不觉得高兴。她多希望妈妈能够回来，就算打她也好，骂她也罢，她都愿意。
大都数时间，苏小染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天看地，看院子里的动物。这里的人都管院子叫天井。刚开始苏小染不明白，难道天上也有井。她抬头看天，天上除了云彩什么都没有。
一天，苏小染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天上的云彩像极了棉花糖，可惜吃不到。一群孩子又凑到院子门口，苏小染假装没看到他们。
“小杂种！野孩子！”
那群孩子大声喊道，嬉笑着跑开了，等着苏小染冲出来骂他们。可是，苏小染没有搭理他们，依旧抬头看着天空。那群孩子见苏小染没反应，又跑回来喊了一遍。苏小染依旧假装没听见，那群孩子感觉无趣，便走开了。
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大约六岁光景，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裳和布鞋。她的两条麻花辫有些凌乱，鞋子也脏脏的，但是衣服却很干净。女孩将头探进来，苏小染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她赶忙收回目光，都到门后。
过了一会儿，传来女孩略带胆怯的声音：“刚才，我没跟着他们喊。我从来没喊过。”
说完，女孩跑开了。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奶奶和爸爸，苏小染第一次听到这么温和的声音。也许是苏小染本能的反应，她站起来冲出门。女孩的身影很快便不见了，苏小染失落的走了进去。
但是，苏小染的失落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清楚，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虽然年幼，却经历了同龄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感受过同龄人没有感受过的孤单和无助。自然，苏小染懂得的比同龄人要多。
白天，苏小染看蓝天白云，晚上，苏小染看月亮星星。不是苏小染愿意这样做，而是苏小染不得不这样做。奶奶不让她干活，说她还小。村子里的小孩不跟她玩，她只能一个人呆着。看天看久了脖子疼，那就低下头看蚂蚁小虫。生活一下子变得漫长，苏小染每天都计算着父亲回来的日子。可是父亲回来了，时间就变快了。一眨眼的功夫，父亲又走了。
过了几天，苏小染依旧坐在院子里看天空。村里的孩子们知道已经无法在激怒苏小染，便不再来凑热闹。前几天的那个女孩又来了，她悄悄的站在院子门口，一声不吭。苏小染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女孩红着脸，双手不停地扯着衣角。苏小染冲她微微一笑，女孩的手停了一下。女孩似乎思考了一下，也冲苏小染笑了笑。
“我叫苏小染，你叫什么名字？”苏小染问道。
“李娟，俺娘叫俺娟子。”女孩回答道。
“娟子，你怎么不进来啊？”苏小染说道。
娟子笑了笑，走了进来。两个人坐在凳子上，苏小染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娟子却说话了：“你的衣服真好看，你的鞋子也好看，你的名字也好听。”
“谢谢。”苏小染看着身上的衣服，苦涩的笑了一下。
这是苏小染最喜欢的连衣裙，可是现在它脏了，破了。袖子上三个小洞，是苏晓峰用火柴烧的。要不是奶奶及时发现，这件连衣裙就不复存在了。
“咱们出去玩吧！”娟子似乎看出了苏小染的不高兴。
“我……”苏小染看着娟子，摇了摇头。
“那以后，俺能来找你玩不？”娟子问道。
“好啊好啊！”苏小染使劲点了点头，生怕娟子会收回刚才说的话。
“那好，以后有空我就来找你玩！我走了啊！”娟子说着，站了起来。
“你去干嘛去啊？还没说几句话呢……”苏小染见她要走，有些不舍的说道。
“俺去割猪草。赶明儿俺来找你玩！”娟子说完，蹦蹦跳跳的走了。
苏小染看着娟子离开，这么多天来，除了奶奶，终于有人愿意接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