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情痴（1 / 1）
马车行了一夜，天色渐渐明晰，琴双儿连喘气机会都没有，连啃个馒头都还有只手握着缰绳，憋屈就算了，而且天气好死不死的阴雨绵绵，琴双儿就在外头接受着细雨的无限亲近……可刚翻过一个山头一瞅见那突然冒出来的几百号人，而为首几个的打扮和那一日的几人类似，琴双儿倒吸口凉气，只差没被噎着，丢下没咬完的馒头拉住缰绳，一声嘶鸣，马车里的人顿时往前倾。
琴双儿呵呵一笑，“师宫主，看来沿路欢送的人真多！”
“多少人？”
“两三百！”琴双儿一个娇媚的低语，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推算，很快就能解决，最多几个时辰……不过她在师芸姬面前可基本就是没有武功的池鱼，可不想被殃及。
“你进来照看如卿！”师芸姬的声音冷淡地飘出来，比这三月的雨水还要凉，琴双儿缩缩头，十分乐意去里面暖和，而且她确信只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师芸姬就绝对会保护自己，虽然是顺便。
师芸姬掀开车帘出来，那一身白衣在习习凉风中微微轻飘，面纱下的冰冷面容简直就是雕像，应该是带血的魔性，明明无情冰冷，却有透着惹人怜爱的动人，和那身白衣的翩然如仙、出尘入世，相去甚远。
“进去！”师芸姬语气平淡，眼眸的冷光都没扫到琴双儿，琴双儿很识相地缩进马车，一眼看见那个还在昏迷的凤如卿，心底真是赞叹他好命，有个师父，这样的女人为他如此。
在琴双儿看来，师芸姬冷血肯定有，杀人手法还是冷漠的面无表情，但对他……琴双儿打死都觉得那是有情而且是痴到骨子里，……师芸姬应该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会一个男人屈尊降贵，不是痴是什么？虽然三番五次都没成功把两人拴在一起，明明一个傻子，一个痴人，却偏偏让她从始至终竹篮打水，琴双儿越来越觉得是自己手段不行了，还是月老贪玩忘了把这两人的红线栓紧，让他们早成眷属。
冷风一阵阵地拂过，而车外剑气啸过的声音，依旧血腥泛滥开的味道，让琴双儿忍不住有些好奇，可是好奇归好奇，想想上一次只有五个人，她是学医之人勉强撑过来了，而彤儿吓得躲在明月楼里，现在都没缓过来。这次几百人，外面的景象，她还是不见为妙。
“宫主！”
“奴婢拜见宫主！”
“沁心，你们怎么来了？”师芸姬冰冷的语气竟然又几分莫名的威严，琴双儿好奇地掀开车帘，看到几名绿衣打扮的秋水宫婢女正好收剑对师芸姬跪拜着，听她们叫宫主，就知道是秋水宫的人。
“奴婢等人一直在寻找宫主下落！”为首一身黄衣打扮得女子道。
“我说过让你暂时管理秋水宫，什么事看着办就好！”师芸姬淡淡地道。
“宫主，这事……今日很多来路不明的人在秋水宫外的绝心谷徘徊，奴婢是怕……”
“秋水宫没有养一群废物？”师芸姬冷哼了一身，冰冷的声音威仪尽显。
“宫主息怒，奴婢知错！”一群女子慌忙求饶。
“在我回去前，把苍蝇打扫干净！”师芸姬冷冷地道。
“是，宫主！”
“回宫！”师芸姬最后吐出了两个字，没有情绪却比呵斥还要冰冷、威严。
沁心犹豫了一阵，似乎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宫主，少宫主他不碍事吧？……”沁心目光往马车撇去，本以为是凤如卿却对上了琴双儿的视线，琴双儿媚笑了一下，似乎是挑衅还是什么。沁心只能收回目光，怕被看出什么。
“我正要带他去医治！”
“少宫主还没好吗？”沁心有些怯怯地问。
“他还好！”师芸姬盯了眼沁心，看出沁心有些不对劲，“你还有什么事吗，沁心？”
“没有！”沁心慌忙摇头，“那奴婢告退！”
师芸姬冷眸微凝，只有这个时候，琴双儿才确定这个人真是秋水宫宫主，那份冷傲和魄力不是人人都有的。琴双儿瞅了眼那些凌乱的残肢，几乎有点想吐，忙缩回头。那些女子匆忙离开了，师芸姬走回马车，没肯一声，马车就突然颠簸不停地狂奔，琴双儿一头撞在了车壁上，痛得大叫。
“师宫主，你就不能通知一声啊！”琴双儿揉着自己可怜的头叫苦道。“马车怎么这么晃？”
“路太不平了！”师芸姬很简短地道，琴双儿脑袋要是转个弯就知道，马车是碾过那些残破的尸体过去的，不颠簸才怪，只不过师芸姬不喜欢解释而已。
半个月后好不容易到了魍魉山，这些日子琴双儿日日给凤如卿行针才稳住了毒性，而之后一直是师芸姬驾车，沿途经过城镇村庄也是迅速换马，买干粮，接着依旧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师芸姬从不休息，琴双儿压根想把师芸姬叫神了，半个月没休息一下，她简直就是铁打的不成？
到了魍魉山脚，师芸姬瞅了眼弥漫的烟雾和瘴气，竟然和仙府外的鬼雾迷林有几分相似的感觉。
琴双儿在师芸姬的指令下给凤如卿扎了一针，昏睡了半个多月的凤如卿才好不容易睁开了眼，但虚弱的样子，几乎不能说话，只有迷糊的声音在盘桓，“芸儿！”
师芸姬心头酸楚，脸上却是温柔地笑着，伸手抚上他削瘦的脸颊，“小凤，芸儿在这儿！”凤如卿的眼眸映进了不清晰的人影，但也似乎安心了。
“芸儿，不要丢下小凤！”
“芸儿会一直陪着小凤！”师芸姬微微笑着，琴双儿却看得悲伤莫名，总觉得这算是告别，师芸姬一路上都不叫弄醒凤如卿，反而说让他保持体力好好睡，这会儿提出，说的话像是一般情人的情话，但听在琴双儿耳朵里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芸儿答应会嫁给小凤，否则小凤就死了算了！”
“……嗯！芸儿嫁给小凤！”师芸姬终于点头，嘴角还是那么温柔的笑，似乎幸福，似乎悲伤，琴双儿直觉地觉得师芸姬在说谎，但她也不敢质疑指出，加上受不了这气氛，缩出车厢去凉快……
山路狭窄，更何况魍魉山根本没有路，师芸姬扶着凤如卿下马车，三个人进了鬼林。琴双儿走在前面，但没几步就不见了身影，仿佛被雾气吞噬了似地……
师芸姬叫了一阵没有回应，看来是走散了，鬼林和凤凰山的迷雾鬼林似乎很类似，师芸姬也没多想，只能扶着凤如卿自己找路……
没过一阵进入了另外一番天地，绿野英英，藤蔓缠绕、古木参天，师芸姬听到了微微的响动，来不及反应，凤如卿就被食人藤缠住从师芸姬身边拖走。师芸姬一剑斩断朝自己而来的食人藤，却有更多的食人藤扑来，纵然师芸姬一人能敌千军万马，也不能一直和砍不完的食人藤纠缠下……
师芸姬把凤如卿放在一块仿佛记号的石头旁边，也许是因为声响太大，或者刚刚被食人藤纠缠所以疼醒了，凤如卿的目光寻到了那个他唯一熟悉的身影，虚弱地叫道，“芸儿！”
师芸姬无暇□□，姬家心法往往在很奇怪的时候有用，可以保住自己一命，但每次用这种心法，师芸姬都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要从血管里迸裂开，身体有两股力量在排斥，每次到了关键时候就会脱力，这次也不例外，师芸姬终于忍不住胸口压抑的一口淤血，食人藤突然又开始发起进攻，师芸姬一急再度运功，幻月寒冰掌，本来的绿野刹那间皓月当空，食人藤瞬间全部被冰封了起来，师芸姬撑着胸口那口血爬起来走到凤如卿身边……
“芸儿！”
师芸姬还是温柔地笑着，捂住自己的嘴，“小凤，稍等一下，师父马上带你出去……！”话一出口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在了手心，力一虚，食人藤破冰而出，师芸姬拔剑拭血于剑上，接着往凤如卿身后插去，手心的血顺着剑滑下地面……“九章。神舞第九章—神殇。宁负天下！”……一道白光划破山林，风啸云卷，所有食人藤从内部断裂枝节堆叠，一股仿佛人血的血腥味泛开……
师芸姬只感觉到身体里的所有力气和意识都在被抽离，身体似乎已经轻飘飘地飘起，恍惚间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落下，师芸姬最后只听到了恍惚的苍老的声音……
“九章。神舞？”
……
师芸姬失去意识的瞬间，眼前晃过了姬天雪微笑而悲伤的脸，背景是那片血红色的昏黄夕阳，娘……
“芸儿，娘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活下去，你活着就是娘的全部！不用报什么仇，仙家是时候消失了！”
“娘，你要做什么？”
“封住你的仙力！你人性与仙性并存，一念之差即成魔，爹和娘无法再陪在你身边，这样对你最好！”
“不要，娘！”
“芸儿，只有这样你才能过了这关！”
“我不要，不要……娘……”……
娘……师芸姬头疼欲裂地惊坐了起来，眼前似乎还是那副血色残阳的景象，只觉得心底有种奇怪的抽搐感觉仿佛将心间的血拧干，让师芸姬觉得无法呼吸，一身冷汗淋漓……怎么会做这么奇怪却又那么真实的梦……
“师宫主你醒了？”琴双儿一张粉脸几乎要贴到师芸姬鼻头。
师芸姬闻到了一种刺鼻的药味，皱着眉头别过脸，这儿是哪儿？如卿……“如卿呢？”
“你好伤人家的心啊！”琴双儿哭腔道，接着真的假哭起来，“重色轻友！”
师芸姬眉头月蹙越紧，“琴姑娘！”
琴双儿继续委屈地抽抽搭搭，“心底就只惦着你家那个傻子，人家守了你好几天，熬药伺候……喂……”
琴双儿慌忙按住要穿衣服起床的师芸姬，一脸赔笑，“师宫主，别这样嘛！你身体还没好，多休息！嘻嘻……”
师芸姬盯了一眼，冷漠地挑眉，“放手，琴姑娘！”
琴双儿继续苦口婆心，“师宫主，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见识！身子是自个儿的……”
“我叫你放手！”师芸姬愈加冰冷地道。
琴双儿背后一凉，呃……琴双儿见自己的双手不小心拉开了师芸姬的贴身白衣，手贴上了温润的肌肤……没想到她身子捏起来还软软的，琴双儿本着这些年做生意的手段，验验这货到底如何……稍稍靠近能闻到纯净的女香，肌肤滑嫩、白皙如雪，细看这张脸几乎是吹弹可破压根不像在江湖上经历风霜的，嘴唇不是一般的红颜，而是淡淡的粉红水嫩，整个人没有倾国倾城的绝世貌美却有一种不俗不媚的清冷惊艳，独一无二，实在很难想象她意乱情迷的样子，那些男人要是看到简直会销魂而死……琴双儿越想越大胆，一脸老鸨般的笑，打算继续舔着脸像明月楼验货般地顺着师芸姬的肩往下……
师芸姬瞥了眼琴双儿那几近无耻的笑……
“啊……师宫主！”琴双儿动弹不得，只能媚笑这一张脸，求饶，“师宫主，你点我穴干嘛？还有你不能起身，要好好休息！”
师芸姬拉过自己的衣服飞快套上，一头青丝顺到胸前，表情淡漠却有一丝因为刚刚睡醒而慵懒的微红，低头穿过琴双儿，“给你点记性！”
“对不起嘛，师宫主，师宫主，你放了我，这样很难受呃，师……！”
师芸姬甩下琴双儿的声音踏出了屋，散漫的阳光倾泻而下，眼前的景色和仙府相差甚远，但师芸姬却总觉得哪儿牵连着。园中空旷冷清，似乎无生人气息，师芸姬闲步随意地踏入小径，刻意雕琢的怪石别具匠心地林立……
“师姑娘！”
师芸姬听到沙哑的苍老声音，回头见到了一百衣老者，笑容可掬淡如清风，一身道袍，像是隐居的修士，也隐隐有几分仙风道骨……
白衣老头见师芸姬状似疑惑地打量他却又未语，微微笑道，“师姑娘，这边请！”
师芸姬微微点头，“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嗯……姑娘不妨就叫老夫白老吧！”白老头依旧微微笑着，似乎风雨不改……师芸姬不再说话，白老头把师芸姬带到了建在湖水之上的亭子里，石桌上已有茶水备着，白老头示意，“师姑娘请！”
“多谢！”师芸姬就坐下，眼内迎着和风习习的湖面，一簇簇如血红莲灼目刺眼，平身从未见过如此般艳丽的莲花，颠覆了师芸姬脑中莲花清纯、圣洁之感，反而想起了妖异、死亡，但这也恰好是这种莲花给人的感觉……
白老头坐下，顺着师芸姬的视线落向湖中，“师姑娘对鬼血莲有兴趣？”
师芸姬摇头，“白老先生，我只想问随同我的人如何？我想见他！”
“如果我说，他已经死了呢！”一个带着严厉和冷漠的声音响起，师芸姬发觉声音是从背后传来，慌忙回头见到了一名黑衣老人，打扮和白老头恰好相反就是了，脸上也不是白老头般的和蔼微笑，而是一种冷意，一身黑色道袍把整个人又压得肃穆了一分……
“老先生请不要玩笑！”师芸姬淡淡地道，“他不会死！”
黑老头本来要说什么，但白老头一脸微笑地拉住，让他坐下，黑老头最终只甩过头，发出了鼻音“哼！”
师芸姬也没什么奇怪，只再问，“请两位老先生相告，如卿在哪儿？”
“放心，他暂时没事！”白老头笑着道，“师姑娘来此是为了他中的毒，这事儿我们已经知晓！”
“那么，两位能否搭救？”师芸姬恳求道。
黑老头瞥了眼又冷哼了一声，白老头依旧微笑拍拍黑老头，接着正色道，“师姑娘应该听说过鬼府的规矩……我们两个老头只医鬼不医人！”师芸姬眉头忧虑微现，白老头又道，“况且那位公子的毒必须得新出神剑蕙兰之嫩芽为药引方得解，现下时候不到，我等也奈何不得！”
“两位真的别无它法？”
白老头摇头，“公子中了回梦仙药及寂灭荼蘼两种奇药，轻易试药后果不堪设想！”
“白老头你啰嗦什么！”黑老头拍桌而起，“是她自愿陪那个男人死，你多事什么！”
“黑老头，你别这么激嘛动！”白老头再度把黑老头安抚下去，盯着师芸姬疑惑的神情微微一笑，“我只想先知道，师姑娘当真是秋水宫人？师秋水是你什么人？师寒衣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师芸姬撇除疑惑，淡漠地道，“是，不才现任秋水宫宫主！师秋水是秋水宫祖师，而二位口中的师寒衣是我干娘！”
“你不是她女儿？”
“姐姐已经在十余年前仙逝！”
“……”白老头看向黑老头，两人似乎都疑惑不已。
“二位老先生似乎和我秋水宫有些干系？”
黑老头一张脸依旧阴沉，但还是多看了师芸姬一眼，接着继续沉默思索什么，白老头笑笑道，“早年和秋水宫有过些交情！那名公子是姑娘什么人？”
“徒弟！”
“秋水宫似乎不收男徒！”黑老头插话道。
“这是秋水宫自己的事！”师芸姬冷漠地道，此时黑老头和白老头眼底却闪过同样的神色。
“你来这儿是为了求我们就那个男的不是吗？”黑老头站了起来，挡在师芸姬面前，“看在师秋水的面子上可以，但鬼府有鬼府的规矩，我们对你网开一面，但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黑老头愣了一下，几乎难以开口，白老头也似乎顿了下气，仿佛倒吸了一口气。白老头先恢复镇定，笑笑把黑老头拉到亭外湖边商量了好一阵，最后两人才向师芸姬走来……
半个多月后，师芸姬走进被风拂进莲香的屋子，静静地放下手中碗坐在凤如卿床头，依旧是微微笑着，仿佛眷念，仿佛舍不得，仿佛只是一种平淡……
凤如卿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缓缓地睁开了眼，对望着眼前的人影，“芸儿！”鬼府神医的名号确实不一般，至少凤如卿此刻醒来，似乎都和正常人一般……
“小凤！”师芸姬还是微微笑着，凤如卿莫名地觉得那笑容很虚幻，仿佛会消失……
“芸儿，我们在哪儿？”
师芸姬摇摇头，依旧是那一抹微笑，仿若昙花，清灵绝美却容易失落，师芸姬扶他起来，喂他喝药，凤如卿皱着眉道，“芸儿，小凤不要喝，好难闻！”
“听话，不喝药怎么能好？”
“小凤没病！”
师芸姬点点头，“小凤这样子最好，芸儿最喜欢这样的小凤！但是小凤要听芸儿的话！”凤如卿苦着脸把药喝下了。
师芸姬的纤手轻柔地抚摸着凤如卿的脸颊，仿佛还是抚摸着那个婴儿般小心翼翼，凤如卿却不自觉地红了脸，师芸姬微微笑了笑，有些捉弄似地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最后轻吻了他的嘴唇，凤如卿诧然愣愣地红了脸，师芸姬柔声道，“小凤……喝完药，好好睡！等你醒了一切都好了！”
“小凤好了，芸儿嫁给小凤好不好？不要离开小凤！”
师芸姬愣了愣，接着依旧是微笑着点头，“嗯！芸儿是小凤的，所以小凤不要忘了芸儿，好不好！”凤如卿点点头，迷糊糊地想睡，并且闭上眼就睡了过去，师芸姬捂住嘴，一口血再度喷涌而出，指缝漏下粘稠的红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