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守(1 / 1)
永和宫。
德妃与康熙对坐在桌前,晚膳进行时。
德妃指了指一盘碧绿的菜肴,立马有试膳的小太监挟,试,然后放到了皇帝面前的碟子里。
“万岁爷,这是十四那孩子孝敬的,才让人快马送进宫来的,您试试,虽然样子有些粗糙,味道还是不错的。”德妃说道。
康熙放入嘴里细细地嚼过,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十四近日怎么样了?”
德妃委婉地笑着,“经了这遭儿,似是懂事了,这不,知道打发人进了稀奇的东西来。还给臣妾这个当额娘的写了问安的信件。估计这会请安折子已经也送到了您的御案上了。万岁爷,您虽打了十四,可是臣妾知道你心里比谁都疼,孩子们做错了,您定是会心痛会失望,可毕竟是您的孩子啊,火气消了,就原谅了孩子们吧。”
一代圣君看着雍容的永和宫主位,眯了眯眼睛。
这个“淑慎持躬,克娴于礼”与自己相伴几十年的爱妃,如今也为了儿子的事,开始在自己身上用了心计嘛?
思及此,他不禁冷哼一声。
德妃端正地撩衣下跪,“万岁爷,后宫不论政事的道理,臣妾自是懂的。只是此刻臣妾是想您站阿玛的立场上,怀着一颗疼爱之心去看那群孩子。十四就不说了,自小就养在臣妾身边,加上您的偏爱,就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架式。可是,十三……”
她顿了顿,仔细打量下了康熙并无不悦的征兆,才继续开口道:“自那孩子十三岁起,您就带在了身边,对于他的品行,您还不了解嘛?如果说他做了什么荒唐事儿,臣妾信,可是说他起了什么不忠不孝的心思,那臣妾断是不能信的。”
康熙只微挑了挑眉,“哦?照你这么说是朕冤枉了他不成?”
她磕了一个头,“臣妾不敢,请您恕臣妾愚钝,这番话只是出自一个额娘,担心受阿玛斥责的孩子而说的肺腹之言。虽然十三最初养到臣妾身边,一是因为敏妃妹妹的情意,二是有您的旨意,但是在心里还是感觉会与十四有所不同的。可是经过近十年来的相处,臣妾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用了十成的心思去爱的,每每想到他现在在那样阴冷的地方受苦,臣妾也是夜不能眠。万岁爷,臣妾没有您那样一颗心系天下的心,在臣妾的想法中,只要您,孩子们能平安就是臣妾最大的幸福了。老祖宗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家兴,国兴也’嘛,您就用一颗宽容的心原谅了孩子们吧。”
房山。
筱舞盯着秘色瓷碟里的黑色丸药,吞了吞口水。
春兰手捧着茶碗在一边催促,“格格,您就闭着眼睛嚼两下,水一冲就下去了。”
她翻了个白眼,无视丫头的聒噪,继续与它对视。
见被主子无视,春兰苦口婆心地道:“格格,您这样讳疾忌医是不行的。”
她挑了挑眉,“你这丫头啥时学会用成语了?”
“啊?”春兰愣了片刻,随即脸蛋上飞起两朵红云,低低地说:“小七读书时听到的。”
筱舞收回了视线,看了看小丫头害羞的样子,“明白这词儿的意思?”
春兰重重的点了点头,“就是在说格格您现在的样子。”
筱舞后悔的想抽自己,只想打岔混过这关,谁知道却被这丫头抓成了反面教材。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再看了看站在一边并没有说话的秋兰,看来能混过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认命地咬了咬牙,才对春兰说道:“你去倒杯清水来。”
春兰笑弯了眼睛,转身之前还说道:“格格,我再拿些蜜饯来。”
指尖划过吃碟,只是很平常的样式,没有繁复的花纹,却也是有着夺人眼珠的美。胎壁薄而均匀,湖水般淡绿清亮的色釉,玲珑剔透得泛着宝石一样的光泽,纯净幽雅得令人忍不住屏息沉醉。
她虽然对古瓷器没什么研究,但是偶然间看到过一张秘色瓷盘的照片之后,就再也放不下了。
穿越到大清以后,可以真实地触摸到这些在后世被保护到玻璃罩子里的瓷器,感觉是这般的满足与欢欣。
这也算是穿越的福利吧?虽然满眼陌生,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可是见到了很多珍贵的物件,有很多已经是后世失传了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种安慰了。
“格格,这药是同仁堂里的招牌,去热下火很有效,听说京城里几家亲王府里都是用他家的药呢。”春兰端回了清水,放到了她手边。
同仁堂?她眼中一亮。
不会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吧?
只是记忆中好像是晚清时同仁堂才会吃皇家供俸,现在……
她指尖轻划着炕桌面,漫不经心地问:“这同仁堂可是在前门附近?”
春兰奇怪地看了主子一眼,点了点头,“在大栅栏那儿。”
如此说来……
还想再问,转眼瞄到了秋兰探寻的目光,立时住了嘴。
“春兰,你去看看甘嬷嬷回了没,把格格明天要用的汤煨上,这有我伺候就行了。”秋兰走近对春兰说道。
春兰撅着嘴,“我要看格格把药吃下去。”
筱舞把丸药放在手里捏了捏,淡淡的芳香萦绕在周围,有些迟疑地问:“不诊脉就开方吃药的,没什么事儿吧?”
不能怪她惜命,是药三分毒的理论被灌输了很多年,更何况这不知道对不对症的中草药呢。
春兰扑哧一笑,“格格,这只是清热去躁的丸药,秋天本来就躁,今年的秋老虎威力大不说,时间还长,本来前几日就去买了,可是这时节多是订这个药的,药堂也一时就卖断了货,所以今天才拿来,您放心用吧。”
看了看春兰捧在手里的蜜饯,筱舞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药丸放到嘴里,一股似苦似涩的味道夹带着阵阵凉气直冲脑门。
胡乱地嚼了两下,使劲往下咽,噎得她直伸脖子。
“格格,您也是多咬几下嘛,这样生生往下咽伤到了嗓子可怎么办啊?”春兰边拍着主子的背边小声抱怨。
筱舞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不是这丫头说让嚼两下就用水冲的嘛?
对对,水……
灌了大半碗水,总算是把要人命的药丸子送了下去,她轻轻地拍着自己胸,边顺着这口气。
暗骂:以后谁再TMD让我吃这玩意,就不要怪本淑女骂人了。
秋兰适时地递过了帕子,“格格,天已经晚了,盖上被子歇会吧。”
她眯了眼睛,越过秋兰的手,借着如豆的烛火,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是什么?”
“啊……”
“妈呀……”
两个丫头同时回过头去看,只眨眼的工夫,就尖叫着蹿到了筱舞的身边。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怎么了?”
春兰一边指着地上趴着的不明物件,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西户鲁子。”
“啥?”她傻眼。
转头看了看脸色已经苍白的秋兰,“春兰说的是什么?”
秋兰咽了口唾沫,眼睛依然盯着地面,“就是守宫。”
啥?算了,还是先不说它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她抻了抻被两个丫头一人拽一边的袖子,“你们怎么了?”
春兰带着哭腔说道:“格格,那个东西怕死人了。”
筱舞又望了一眼那趴着不动的不明昆虫,又看了看两个丫头失了血色的小脸,实在是不明白她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才刚一动身子,秋兰立马加大了放在她胳膊上的力量,“格格,叫小七来弄走它吧,有毒的。”
筱舞摆了摆手,挪到炕沿,探着身子像地面看去,一只爬行动物,身体有些扁,四肢短小,通体灰褐色,托着长长的尾巴,这似乎是传说中的壁虎啊。
回过头问秋兰,“你刚说它叫什么?”
“守宫。”
“西户鲁子。”
两个丫头同声回答。
守宫?是不是古时证明贞节的那个守宫啊?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小家伙,许是刚刚的谈话惊动了它,它昂着三角的脑袋,向前飞快地爬了半米,好像是在宣告,它是活的。
她对着门轻喊着,“小七在外面嘛?”
几乎立马,小七的声音就回了过来,“奴才在候着呢,主子有什么吩咐?”
筱舞又看了眼小家伙,依旧爬在地上装死,才对小七说:“你进来,挑帘子时轻些。”
“主子,”小七轻手轻脚地挑了帘子往里面望着。
她指了指地面,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出现了一幕让她崩溃的画面。
小七不改右手挑帘的动作,只是布帘与他的衣袍下摆,以秒为单位,有规律地抖动着。
看着他含在眼里的两泡泪,她咬着牙低喝,“你要敢哭出来,我就让它与你睡一个被窝。”
筱舞的恐吓显然是没起到什么作用,小七的泪带着仓皇的意味滚落了下来,只是死死的咬住唇,不敢出声,似是怕会惹怒她一样。
筱舞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春兰也去忙活吧。”
腕间传来一丝灼热,她不禁皱了皱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懒懒地靠向了炕尾的被垛,看向秋兰,“有话就说吧。”
秋兰咬着唇,垂着眼睑,唇瓣间已经一片惨白。
虽然不知道秋兰在挣扎着什么,但她这副样子,预示着问题应该很严重。
筱舞微闭了眼睛,想缓解下阵阵晕眩。
秋兰小心地蹭到了她身旁,小心地道:“格格,您不能这么对安少爷。”
她心一惊,挑起眼皮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又摊回被子中。
淡淡地道:“守宫守宫,一只冷血的小畜生都知道忠贞守护,何况……你起来吧,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今儿一次都弄明白了吧。”
她没有动,认真地磕了一个头,道:“格格,您的苦安少爷的苦,奴婢都看在眼里,只要您下定了主意,奴婢……”
“住口!”筱舞几近失控地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