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盾与机关枪(1 / 1)
顾历看着讲桌上一张“最勤奋敬业教师奖”的奖状,哭笑不得。
“只有奖状,没有奖金奖品?”他拿起那张纸扬了扬,问道。
一个女生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们大家都认为您实在是太敬业太辛苦了。作为一名当代大学教授,您应该像其他老师一样,体验一下轻松愉悦的教书生活。每个星期都要费尽心思出考题批改考卷,还要为那些不知所云的答案生气,这是多么让我们伤心啊!”
顾历点点头,“你们能体谅我很欣慰。”
“所以,”女生加重了语气,“我们一致认为,老师您应该多多去看到生活的光彩和美好,不要被黑暗破坏了心情。”
“你们都是早上□□点钟的太阳,有你们的照耀,我感到世界光明。”顾历放下手中的教案课本,叫起小班长,“去我的办公室,把桌上的测试题拿来。”
“诶~”全班顿时炸了锅,“不是明天才考吗?”
“理论上是每周周三测验,但是鉴于你们的无聊程度,我猜测大概是对考试内容胸有成竹的表现,所以给你们一个展现自己才华的平台。”
哀鸿遍野,时不时传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之类的抱怨声音。
顾历抱着双臂,靠在讲桌上满意地看下面的反应。
“还有,以后无论是在测验还是写论文的时候,严禁使用简称或者简名,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一字一字老老实实写完全了,包括院系名称。”
“院系名称也不能简写啊?”
“历史学院叫历院,体育学院叫体院,化学学院叫化院,你们让计算机学院情何以堪?”
“不允许使用简称”,这是顾历继“作业不允许上交电子稿,全部使用手写”,“每两周上交一篇三千字以上的读书报告”,“不允许使用圆珠笔签字笔中性笔只能用钢笔书写”等等规定之后的又一条苛政。学生们已经被其独断专权打压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一旦在适应了这些专权制度之后,有人便感到与其它无所事事的班级相比,自己的大学生活反而显得充实饱满。女生们的抱怨也变成了甜蜜的味道:顾老师又让人家写关于卢梭情人的专题报告,好坏哦~
顾历每一周的测验题目并不难,侧重于让学生阐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都是些很基础的历史知识。所以那种交白卷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再不济至少也会写上“这么深奥的问题实在让人很苦恼”一类啼笑皆非的话。学生不害怕他,却又从来不违抗他的“命令”。顾教授果真是教育界恩威并施不可多得的良品。
下课之后顾历并没能很快走出教室,像往常一样,有几个学生围上来向他请教问题,顾历耐心地一一解答,并留下一定余地让他们自己去考虑。等最后一个学生也收拾书本离开教室了,顾历才想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之后立刻就有几条短信跳进来。
“别忘了下午一起吃饭。”
“下课了吗?我已经到了,靠窗位置。”
“菊花茶我都喝了三壶了……”
顾历一条条看过去,苦笑,是你自己到得太早了吧!
窗明几净,浅色调的桌椅上铺着带流苏的深红桌布。巨大的落地窗上有水流顺下,淌进了石头铺成的小水渠里,有潺潺的水声。服务生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说“您好”的声音温柔得像早上抚摸情人的手指,让人在踩上那米色木地板的时候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这种小资情调,是唐秒的品味。
顾历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唐秒,支着下巴透过窗不知道在看什么。翘起的脚上,简单而高贵的高跟鞋在脚尖上晃悠,是难得的放松姿态。
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唐秒回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笑。
“约在这么有情调的地方,不怕流言蜚语淹死你?”顾历向服务生点了一杯绿茶,从鼻梁上取下眼镜仔细擦拭。唐秒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甚至有其它媒体做过她的专访。本来就长得漂亮,还很能干,虽然这种类型的女强人在现代社会已经不是稀罕物了,但是唐秒有她独特的魅力。
“既然跟那丫头说了要对你展开攻势,不做点样子怎么行?”唐秒悠然地喝口茶,桌下的脚轻轻踢上顾历的小腿,渐渐变成暧昧地摩擦。她挤眉弄眼地说:“你就不心动?”
“我胃不好,吃不了辣。”顾历不为所动,“别踢脏了我的裤子。”
“靠!”唐秒挫败地骂了一声。
“以后少爆粗口,不然又要秒杀一片男人。”
唐秒自己并不知道,从学生时代保留下来的说话习惯令她在高雅中透着一种豪放的粗俗。不管是不是在公共场合,她都喜欢用单一的语气词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甚至在一次专访中“哼哼”冷笑着表示自己对采访问题的不屑。
这些特征令她的形象变得可亲,甚至在有些男人眼里,讲粗话的唐秒带有懊恼地挥舞爪子的小野猫的可爱。能把粗话说得性感,这种女人比高高在上的女强人可少多了。
顾历和唐秒属于一见如故,聪明的男人和聪明的女人通常都会惺惺相惜,但是不会迸出爱情的火花。顾历觉得和唐秒说话不费脑子,唐秒认为和顾历相处锻炼智商。这两个人连做的事都如出一辙,毫不留情刺激了孙二和夏小满。
“顾历,你对死丫头到底有什么想法?”唐秒依旧用鞋尖在顾历裤管上蹭来蹭去。
“没什么想法,她还小呢。”顾历平静地抿了一口茶水。
“没什么想法你那么照顾她干嘛?”唐秒瞪着他,这不是让她白演乌龙戏吗?
“果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还青涩,不可以急着去摘。”
唐秒忽然坏笑道:“青涩的果子不能摘,但是可以泡啊!”
“孙先生——”顾历拉长了尾音,眼看着唐秒的笑挂不住了,“你印堂发黑,明显是中了情劫。如不妥善处理,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唐秒像是要赶走烦人的苍蝇似的挥挥手,“别扯没用的。我可告诉你啊,夏小满非得跟那个姓师的结婚,你要下手得趁早,别到时候看着人家小两口花前月下再到我跟前风萧萧兮地哭。”
“唐秒,在你眼里我怎么样?”
“啊?”
“很像是要追求她的样子吗?”
顾历的眼神半是严肃,半是似笑非笑的玩笑。唐秒一哆嗦,她别是会错了意,“你不是吗?”
面前那个俊秀的男人眯起了狭长的黑瞳缓缓摇头,“不是,至少目前不是。”
杯中被热水泡得舒展开来的茶叶飘飘荡荡沉往杯底,茶水青绿透彻,清新得好看。单薄的镜片在热气中看起来氤氲而模糊,“我只是习惯,或者是补偿。”
唐秒差点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不不不,这不能怪她,这得怪顾历的行为实在是太暧昧了!
“但我的确很喜欢她。”
《新晨报社》的主编唐秒,自认智商超群情商卓越,此时也不由感到脑细胞被顾历的话砍杀无数,纷纷落马。她左歪一下头,右歪一下头,似乎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全面理解顾历的话,未果。
顾历优哉游哉地叫过服务生,点了牛排和蔬菜沙拉,顺便帮一时还回不过神的唐秒要了她习惯吃的意大利面。又一杯绿茶下肚,唐秒还是夸张的傻样,顾历给她的茶杯续了水,笑吟吟看着。
“你……解释一下呗……”
“具体的情况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她对感情很自卑也很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真的追求到了她,我们之间也不是对等的,她会抱着诚惶诚恐的态度和我在一起,所以现在我并不是在追求她。至于师孟然,她不会和他结婚的。”
唐秒不服气地反问:“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二战中,捷克斯洛伐克被英国出卖,没有打仗,在整个战争期间损失了不到十万人。而获得英国支持的波兰,打了仗,死了六百万人。两个国家最后都成为了苏联奴役下的共产主义傀儡。但是哪个政府更明智?哪国的人民更幸运?小国最好是向狂风低头,哪边风硬就往哪边倒。不能说波兰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聪明人都不会成为波兰。”
唐秒“呸”了一声,“学术主义!”
她心里其实佩服顾历的步步为营不动声色,选择权全部交给夏小满吗?好吧,那就让她来印证最后的结果好了。唐秒是铁血政策的拥护者,偏就是不相信这种纵容手段能把鱼线放多长。她倒要看看,面对盾牌和机关枪,夏小满到底会前进还是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