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局中局外（1 / 1）
“哦，是，还有十多天。”王强微笑着回答。
“哦，十多天，学费是不是要提前打到卡里？”文丽又问，语气间有些犹豫。
王强听到了母亲的话，望了王芳一眼，王芳却只是怔怔地嚼着她的饭，好像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王强转回目光，仍旧笑着向母亲道：
“不用急，妈，我和小妹的学费自己就能应付了。去年的奖学金加上勤工俭学的收入再加上这次申请旅游村计划政府给的补贴，差不多够了！”
“唉，”文丽叹息一声，停下筷子，“阿强，难为你们了。”
王强笑着为母亲夹了一筷子菜，说道：
“哪里，我们早就应该自立自强，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文丽微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言不发的王芳一眼，又渐渐收敛了笑意。她又夹了一口白饭，问向王强：
“这西北那边是不是总在下雨呀？”
“是的，我昨天看到新闻还在报呢。”王强还没来得及回答，王祖德便插口道，“怎搞的啊，你也关心起国家大事啦？”
文丽微微一笑，摇头道：
“哪里是，我只是听说嫦汉去了西北那边支教好像，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影响。”
王强在第一时间将目光转向王芳，果不出他所料，王芳神色大动。
饭后，王芳一个人留在厨房洗碗。王强悄悄立在她的身后，看见她右手拿着抹布正擦洗自己的左手，而碗碟则浸在盆中丝毫未动。王强小心看着王芳的脸，只见她的眼神落寞地洒在身前的那一片地方，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你是在剥你手上的皮吗？”
听到哥哥的声音，王芳猛然回过了神，立刻感觉到左手背因长时间的揩拭而微微疼痛。她尽量保持着镇定，洗刷着盆中的碗碟。
“哥，你走路也不出声啊，想吓死人真是。”
“唉，我是看某个人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切菜切到手，拿糖当做盐，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啊。”
王芳明白王强这不冷不热的话所指为何，她掩饰道：
“我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嘛。我也一直在担心，干旱的事。”
“哦？是吗？”王强做出明显不相信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看，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吧？”
王芳瞪了他一眼，却又有些心虚，说道：
“胡说什么你。”
“芳芳，”王强摆出一副正经姿态，语重心长，“自从嫦汉离家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哥！你别再说了！”王芳似不耐烦地丢下抹布，转身朝厨房外走去。
“你喜欢嫦汉，是吧？”
王芳停下脚步，面上有些无奈，也有些无助。王强走到妹妹面前，轻声说道：
“既然此情可待，你一定要把它变成追忆，惘然一生吗？”
“好了哥，”王芳望着哥哥，眼中一丝倔强，一丝凄然，“别再说了。”
王芳跑着消失在了王强面前，王强微低下头，咬了咬唇。此时，他心中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一直放在心里的女孩。
“罗，蝶。不知道，你好不好。”
南海滨岸的绝壁之上，九歌与罗蝶迎风而立。九歌在前，罗蝶在后。
海风之下，九歌衣发翻飞，更添丽容。她双手微动，在身前结起阴阳手印。此时，小蓍正在智商银行的山水榭上，运结她的巫术之印，两方遥相呼应，联手合力，酝酿着调正阴阳时令的力量。片刻之后，两处结印同时生光，顿时，东南霖雨至，西北洪涝止。
霖雨霏霏，亦飘洒在山水榭上，洒入水池之中。池中的翠荷金莲经历了太久的干旱，如今突得甘霖，立刻重现生机。翠荷生绿，金莲泛辉，美不胜收。
雨中，小蓍凭栏而立。或许，到现在为止，她也不相信自己作出的决定。她竟会放下仇恨，放下自我，巫蛊与阴阳联手，为这人间带来这份福泽。她出生的时候，没有想过她存在的意义，她醒来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想清楚。生存之义，究竟为何已经不重要，至少，她现在心中，有一点轻松。
小蓍从来不怕淋雨，但这一次，她微微觉得，这场雨有些凉。
忽然之间，头顶雨住，可这场雨，并未停止。小蓍缓缓转过头去，讷言一身青衫，清瘦的面孔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正撑着一柄油伞，为小蓍遮去了一片云雨。小蓍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升起一股别样的情怀。讷言的肩背现露在雨中，被打成一片湿透，可他依旧笑着，仍是以他的伞保护着眼前这个冰冷的少女。缓缓地，小蓍抬起右手，与讷言一起握上了伞柄。
心中的结，涣然冰释。小蓍的身躯烟消云散的一瞬，讷言看到了她清浅的一笑。
天晴雨止，云动风清。讷言仍旧撑着伞，缓缓屈膝蹲下，从地上拾起了一串银制的铃铛，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绝壁之上，九歌与罗蝶经沐风雨，如今依旧一起静立在那至高的地方，沉默无言。小蓍消失的时候，九歌亦心有所动，此刻的无言，当做缅怀，亦是一种灵魂的共鸣。
“这场雨，很及时。”罗蝶立在九歌身后，低声说，“人类应该感激你们。”
“呵，不必。”九歌淡淡一笑，仍旧望着南海水域，道。
“你，要走了吗。”
九歌没有回答，这是一个不必回答的问题。九歌的使命已经完成，自然应该回到她原来的地方。
“九歌，一直都在。”九歌淡然道，脸上笑意不灭，“以后也不会消失。”
“九歌，”罗蝶低头，深思熟虑了之后，终于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说吧，如果我知道的话。”九歌余光向罗蝶看了一眼，又望回了海面。
“你知道吧，我有一个表姐……她，她……”
罗蝶没有说完，似是说不下去。到现在为止，罗蝶也不清楚，嫦思君的事情应该如何说起。她甚至也不知道，关于那个姐姐，她还可以询问些什么。
“你想，问些什么呢。”九歌转身回头，与罗蝶相视而立，问。
“她，她死了吗。”
似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罗蝶问出了这一句。九歌看着她，浅浅笑着，并不作答。良久，她缓缓向前挪了半步，开口道：
“她死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旁边吗。”
罗蝶的心似被什么重物猛然一击，怔怔的低下头，没有了言语。九歌听得到，罗蝶心里在问：这，难道就是她的结局。九歌望着罗蝶，仍旧笑着。罗蝶若不说话，她似乎也不打算先说什么。
“那，梁水玉将来会如何？”也许出乎了九歌的意料，罗蝶又问出了这样一句。
“该要如何便如何。”九歌仍是一片淡然，似乎这些事情她一点也不关心，也不值得任何人去担心，“嫦思君，梁水玉，她们都不再属于这个世间，她们的以后，你就不必再操心了。与此相比，你该为自己想想，你还有机会去选择你自己健全的人生。”
选择自己健全的人生？这句话，梁水玉也跟罗蝶说过。人生，以后，罗蝶不是没有尝试过放下过去，去开启新鲜幸福的生活，但是，每一次，不知是意外还是命该如此，她的心总是被冷水浇得冰凉。若不是发生智商银行这件事，她应该会继续追寻她妈妈兄长的事，直到得出最后的真相。插曲将悲哀与伤怀冲淡，将原本并不明确的目标化成更加浓郁的迷茫。
人生，以后的人生，她，还有选择吗，还有机会吗。
“九歌，”这一次，罗蝶没有因为迷茫而纠结，她仍以平静的语气表达着心中的意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接下来，你是否要问某个活人的命运？”
九歌没有看罗蝶，罗蝶却满目惊讶地望着九歌。嫦思君，梁水玉，罗蝶这一次想问的，正是李追翼。罗蝶点了点头，低声道：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九歌淡淡一笑，转身回头，依旧面朝沧海，身沐清风，道：
“所有因这个世间而起的问题，答案都还在这个世间。有时候，还是不知道答案好一些。”
“可是……”罗蝶欲言又止，似乎，她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反驳九歌。
九歌的余光又瞄了身后一眼，继续悠然说道：
“命运之局以外的所有都是意外，然而这世间，并没有意外。不必去深究局是什么，也许，可以尝试与之相合相融，人如命，命如人。”
罗蝶并不明白九歌的意思，但是，九歌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说什么。终于，她双手结印，自化做了千丝万缕的云气，散去了天与地之间的所有时空。
“世事艰辛，但是，九歌，永在。”
沧海青天，天水一线。九歌最后的声音似在时空中无限延展，不穷不尽。
孙栖夏扶着康庄出现在南海之滨的时候，罗蝶已经独自一人站在南海边岸许久。似乎，她是特地在等什么人，也好像，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康庄望向身旁的孙栖夏，看到了他脸上明显的兴奋之色。康庄回过头，淡然一笑，说道：
“走吧。到她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