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混沌石廊（1 / 1）

小蓍面色微微抽动，直视九歌，沉默不言。九歌看到她的反应，仍旧微笑道：

“大地生金，金销成水，水化为气，气积成云，而云云之间，击撞为雷。水，生灵之本也，雷，万物之劫也。雷由水生，水土归于大地。雷由天降，落地为劫。由此说，雷，乃是天地之间唯一自由穿行无人可阻的力量。天雷咒取自天雷，足以毁天，足以灭地。你，觉得如何？”

小蓍心惊。关于天雷咒的传说，她是从小听到大的。从前，她为此咒失传而叹息，更为此咒属阴阳术而叹息。现在，她仍然没有想象到，那个身怀天雷咒的阴阳术的掌门人正立在自己面前。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似乎水平如镜，也似乎正澎湃汹涌。

小蓍直视了九歌片刻，又淡淡望了望正与死灵混战的众人一眼，开口道：

“毁天灭地，不错。你若是下得去手，尽管布咒好了。”

九歌不答。小蓍已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天雷咒与趋灵术一样都是召劫之法，然，死灵尚可制，天雷之劫，除非是要换一个人间。现在，或许以后，反正已经太久，天雷咒没有被施布的可能。

两人依旧静默，仍旧对峙，一任那几人在利爪之下挣扎求生。

没有鲜血，没有尸骸，只有一幕幕碎片消匿的影像。江河与青花将孙栖夏和罗蝶护在中间，以他们两人的神力尚能维持局面，只是都很吃力。他们四人的远处，康庄一人一刀，不只是为了谁，疯狂了似的拼命斩着杀着。此时，她其实已经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了，但是，求生的意念支撑着她，爆发了极限，燃烧着生命的最后储备。

康庄的思绪中，此时一片空白。

挥刀，是一种机械的动作。

直到，她看到她前方的那个与他一起挥刀的身影。熟悉的刀，熟悉的身影。熟悉得时时刻刻刻在心中。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那样直立在了死灵群中。她的目光绑在那个方向，那个方向里，萧桑握着墨龙，缓缓向她转过了身。在无言的对视中，他们成就时间，成为永恒。

死灵的利爪劈向康庄后背的时候，孙栖夏和罗蝶几乎同时失声惊呼。康庄的视线中，忽的刀光一闪，一柄玄黑色的长刀横在所有昏暗环境中却更显鲜明。刀身冷然生寒，刀柄处“司命”二字清晰耀眼。瞬时间，刀柄由一只白皙玉手铿然握起，似接到了主人命令一般，刀身玄色光泽大盛，大有吞没整个寰宇的阵势。霎时间，无数死灵消失无踪，所有可见的空间笼上白茫茫的云雾。云生雾起的一瞬间，江河瞥见了司命刀身后的她的脸，梁水玉。

白雾茫茫，茫茫白雾。

在完全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在这完全的惨白中，似乎好上一些，仅仅一些而已。

康庄似痴了一般立在茫茫白雾中，身边没有一个人，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刀，那刀并不是她的。如今，她只痴痴望着她什么也望不见的前方，怔然，失魂。片刻之后，她身形一阵颤抖，终于倒了下去。

望着及时扶住她的孙栖夏，她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会来救我”便不醒人事了。孙栖夏看出她眼神里期待向往的并不是自己，他不气恼，只是轻轻捋了捋康庄额间的发，左右视察了一阵子，长叹了一口气。

这白茫茫的一片混沌，他谁也看不见，只能这样待在原地守护着他偶遇的康庄。

白雾茫茫，仿佛世界又回到了原初状态，一切只是混沌一片，没有开端，也没有尽头。这片混沌之中，各人迈着各自的步伐，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青花被这片白雾笼罩之后，立刻与所有人失散了。此时，她是一个人，一个人在茫茫之中踱着步子，低头去看根本看不到的脚下。青花不惊慌，也不着急，虽然不明白周围变成这样的原因，但她的心里却是平静的，似乎她并不感觉这里有什么危机感。反之，她欣赏这样清净的安宁。

青花出生多久了，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似乎并没有久，只是发生了很多事。她是一只蝴蝶，曾在茧中沉眠了很长的时间，而那段时日中，她是有意识的。每一时刻，她都憧憬着外界的一切，她想破茧而出，化成一只真正的蝴蝶，展开双翅，自由飞舞。终于，她破茧而出了，她也面带着笑容努力地飞舞过，这是，她没有想过，蝴蝶的翅膀脆弱至此，一番风雨便折裂了。从今以后，她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停下了脚步，头没有抬起。她突然想到了三星阁斜月斋，想到斋内椟中的那一卷简书，想到了简书上的文字……这一刻，她怆然泪下。

“蝴蝶，也有眼泪的么。”

青花抬起头，江河的目光，江河的身躯，江河的脸庞，与她，近在咫尺。

咫尺，亦是不是就是天涯。

她与他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呢。江河不清楚，青花也不知道。

不久之前，她还依在他的怀中，诉说着永诀的箴言，告诉了他，她真正的心意。现在，他们两个，仅有他们两个，相对而立，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尴尬。

尴尬，他们似乎，谁也没有这样觉得。他们对视着，平淡，平静，谁的目光中也没有半丝的阴影。

“江日下。”青花淡然开口，“如果，没有梁水玉，你会喜欢上我，与我在一起吗。”

江河看着青花仍目不转睛，他没有因她直率大胆的问题而惊羞逃避，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淡然。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宿敌。这是命里的注定。”江河亦淡然回答。

“我们之间，不论生与死，不论是与非，不论相守与分离，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在你心里。”青花仍是淡然，又开口说。

“你，在我的心里。”

青花似乎放下了所有重担了似的清浅一笑，说：

“下次回沉没岛，你在南海边等我，我给你绿钻。”

听到青花说的这一句，江河的脸色变了变，有几分惊色也有几分喜色。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迟疑了片刻，道：

“那把刀，是司命。我，看到了她的脸。”

“梁水玉？”青花似大吃了一惊，眼神间有些闪烁。“她怎么出现了，而且还……这片白雾是？”

“不是哟。”

一声幽邃动听的女子之音，江河和青花立刻听出是九歌。他们一起向左转去视线，只见九歌暗红色的绝丽身影在白雾之中逐渐清晰。

“九歌，”青花上前半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九歌一双眼眸笑意如旧，缓缓向江河看去一眼，道：

“他地盘中的东西，问我干什么。”

青花看向江河，江河面上一片惘然。青花低头自己思索了片刻，又向九歌问道：

“你还是直说了吧。”

九歌仍旧看着江河，问道：

“你这里可有一处所在，名为，‘混沌石廊’？”

江河心弦一震，却又不十分明白九歌的意思，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那又如何？”

“这便是了。”九歌微微仰首，笑意不减，道，“混沌石廊是智商银行最神秘的所在，只是一片混沌，不知道发端，也不知其尽头。任何力量、任何人在其中都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一直以来，混沌石廊因为不知道底细真相而被视作禁地，没有错吧。”

江河微微低头，说：

“不错。”

“那你知道，混沌石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九歌仍望着他，问。

江河神色不动，回答：

“当然不知。”

九歌仍旧微笑，又看了看青花，终于说道：

“你们，可曾还记得帝江？”

青花与江河相视无言，各自惊讶。帝江乃上古魔神，问说身形只是一团有足有翼而没有一窍的赤色混沌，乃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最重要的化身。这混沌石廊莫非……

九歌见他们两人只是各自惊讶，并不言语，自己便又开口道：

“盘古开天辟地后化身12魔神，而帝江为首，代表宇宙洪荒的精华。神话时代隐退后，帝江便融在了这南海之中，后成为了智商银行的一部分。混沌并非无生命的死质，因此石廊中本身蕴藏着无限神力，而这股神力只喜爱一样东西，就是，纯净而强大的灵魂。”

九歌说到这里，江河与青花心中又是一震。他们共同想到了一个人，她的灵魂，难道，一直在那混沌石廊中？那么她消失不见的形体以及她刚刚现身的那一幕，都可以此为解释吗？她，究竟在打算什么呢。

“那个女孩的刀，”九歌继续说，“破了小蓍的趋灵术，她本人也启动了混沌石廊的力量。那个人，很不简单哦。”

“她……”

江河上前一步想要细问梁水玉的情况，九歌却神秘一笑，转过了身去。

“我还要去找两个人，你们自己做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