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独自远途（1 / 1）

这一回，王芳再也没有来为罗蝶修剪刘海，罗蝶也几乎看不到她，据说她每天都很忙，在忙很重要的事情。

在嫦汉假期结束离乡返校的第二天，罗蝶也不见了踪影。嫦槐寻了她多久，也就骂了她多久，最后还是被王大兰劝住，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罗蝶拿着自己全部的积蓄，顺着记忆中表哥所指的路线，在水泥路上等到了进县城的车。县城是第一个让她吓了一大跳的地方。先不说车马楼房，就是人数上，也是千百个枣林村所不能相比的。县城里的车多之又多，她根本找不到表哥说的什么“公交车”。最后，她只有切生生地壮了胆询问他人。还算幸运，她问对了人，坐上了车，最后居然也到了市里。

市区的繁华更加是罗蝶想也想不到的，难怪表哥他们都说应该出来看看，果然是应该好好见识一下。不过见识归见识，面对着眼前纵横交错的沥青大道，来来往往的大小车辆，随处可见的高楼人群，罗蝶的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她从来都不认识，不清楚，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而且，她已然不记得了，回家的路。

当年，哥哥一个人走的时候，要面对的不是也这样的场景吗。他也是一个人，只有十七岁，一去就再也没有消息。这些年，罗蝶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都微笑着勇敢承受。只是夜深人静，月出东隅，眼泪便要沾湿枕巾。每一天，她想妈妈，想爸爸，想哥哥。没有家，没有至亲的孩子，就像一根稻草，谁想踩谁就踩，就是不想要了扔了，也不会觉得丝毫可惜。自从外婆突然生病去世，她就一个人，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已然将近十年。

哪一天，她就想走出来，用自己的脚寻出一条路来。在那条路的尽头，有她慈祥博学的爸爸，温柔美丽的妈妈，有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

然而，现在立足此处，八方只传来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路过的那些面孔，没有笑容，没有表情，仿佛只是一张张黄纸，涂了几笔黑色的蜡。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这个世界，原来，只能看一眼。

身边的人群忽而拥堵起来，罗蝶从深沉思绪中惊醒，却立刻被人群前后左右夹住，动弹不得。良久，她才看清身边停了一辆公交车，人群挤破头脑也要冲上那辆车。人流的漩涡中，罗蝶身不由己，竟被拥挤着从后门上了车。她还没来得及惊呼，车门便关上了。

车里的人多得一塌糊涂，男女老幼，形形□□。罗蝶本想大呼停车，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不若就这样随车而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车中人太多，站立都很勉强。由此，乘客们懒得说话，一个个都是一副没有睡醒的表情。罗蝶逐一地凝望着她所能看清的乘客，心中没由来的一丝纠结。这些人，好似没有了灵魂一般，他们的眼神、表情，木然、漠然。这些，真的还都是活生生的人么？

公交车到站必停，到了一站，人倒反过来少了许多，看来是一步一步接近终点站了。最后，车上空出了许多座位，罗蝶本来仍旧站着，可她身旁坐着的一个大婶奇怪地问她怎么不坐，她便只好坐了下去。沿途，她默默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延绵不尽的人群与高楼。

公交车再次停下的时候，车上剩余的人都动了身。罗蝶很茫然地目送他们一个一个下车去，自己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小鬼！火车站到啦！”

仍旧是那个大婶拉了她一把，罗蝶随即醒悟过来，随着大婶下了车去。

就如表哥所说的，这座火车站真的很是宏伟漂亮，人也特别的多。罗蝶虽然一直没有读过书，但从小哥哥教了些，表哥嫦汉也教了些，“火车站”三个字她还是认得的。

“这就是表哥说的，火车站？他说，从这里坐火车，可以到所有的地方去。”

自语完毕，她向火车站走近。越是走近，人越发觉得拥挤。罗蝶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外面的世界这么多人，而且全愿意挤在一处。在离火车站足够近的地方，她看到大股人流正循着火车站的一扇玻璃门向站内挤进。罗蝶自然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是见到一些七八十年纪的老人背着沉重的口袋，佝偻着身躯，又看到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扯着三个小孩也正拼命往里面拥挤。看到这些，罗蝶皱起了眉头。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

罗蝶加入那股人流一起向站内拥挤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总之，她随人流进入了候车室，竟又随人流挤进了候车站台，最后，竟又随着那大股人流挤上了一辆不知从哪里开来也不知要开向哪里去的火车。太多人，太拥挤，检票员都懒得活动了，所以，一批人与罗蝶一样，没有车票却都上了车。

火车中，照样拥挤。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枣林村，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样拥挤不堪的吗？罗蝶心里这样想着。

火车中有很多座位，但早都坐满了人。余下的人或立或坐或仰或躺在各个空隙之间，看得罗蝶心中一片迷茫。若是天天这样拥挤着生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换个像样一点的正常的环境呢？罗蝶忍耐着火车厢里的各种声音，无奈的在心中叹息。

火车上也有窗口，罗蝶虽然站着，也能通过窗子望到外面的景致。火车速度很快，窗外的物体多是一闪而逝，看多了觉得头晕。罗蝶收回眼神，又落寞地在心中轻叹。她觉得自己成了风中的蒲公英，下一步，究竟会飘到哪里，她不得而知。然而心中，没有恐惧。也许对她来说，如今到哪里，都是一样了。

古木森森，环绕着的巨大白蛹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青白色光芒。古木下，花丛中，司国绿衣如菼，颜若神妃，深深的一声长叹。

“你的女儿即将诞生，准备给她取什么名字。”

传出声音的自然是神话时代传下的元神精魂。沉没岛在元神的力量下开辟，阳气化为蝴蝶，阴气化为牡丹，可以说，司国这样一代一代传承的绿色蝴蝶与遍生岛上的碧色牡丹，都是元神精魂的一部分。绿蝴蝶在降生之前化身为蛹，出生后习惯称上一代岛主为母亲，新生少主的名字也由当任岛主来起。正如“司国”这个名字是由上一任岛主所起一样。

“就叫她，青花吧。”司国黯然答道。

“牡丹仙的事既然已成惘然，你心里便不必在意了。想下一个办法吧。”

“还有办法吗？”司国猛然昂首，问道。

“青花虽然是一只白蝴蝶，毕竟还是我元神所凝化的沉没岛少主。待她出生后，让她出岛去寻找一个叫康庄的女孩。”

“康庄？”

“就是蝶使康心的元神。”

“你的意思是，让蝶使重回沉没岛，就有办法挽回一切了？”司国脸上一片希冀之色。

“嗯，还需要一个媒介。”

“什么？”司国立即问道。

“牡丹仙在人类世界还有一个妹妹，这个女孩一定可以成为我们挽回局面的媒介。”

司国的嘴角轻扬微笑，向着她女儿青花即将降生的那个白蛹上转去了目光。

火车不知道究竟行了多久，反正已停了许多站。车上的人逐渐少了，有些座位空了出来。罗蝶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必再与人拥挤着呼吸了。

她的心陡然放松的时候，身后的衣角被人拽了一下。她猛然转过身去，却见又是一个大婶望着她，手指了指她身边的空座位。罗蝶明白，她是示意她坐下。罗蝶朝大婶微微一笑，算是答谢，随即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后，她才确定这个大婶与公交车上的那个不是一个人。这个胖些，那个瘦些。

刚一坐上柔软的座位，罗蝶便立刻发觉双腿已经站得撑不住了。她轻揉着膝盖，转眼瞥见了窗外浓黑的夜色。天已经黑了，她已经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罗蝶再转过视线的时候，发现她与对面的两排座位上只有两个人，她和那位大婶。原本，这两排座位是坐六个人的，挤一挤，也可以坐八个。看样子，这辆车离终点也不远了。终点，不知这一回的终点又是哪里。

在她准备深思的时候，对面大婶的大幅度动作吓了她一跳。只见大婶纵身一躺，整个人仰倒在了座位上，看来是准备睡觉了。罗蝶心中一阵惊服，随即发现自己也是困倦之极。从大清早一直到现在，她没有休息也没有吃东西，早已累得很了。于是，她向车壁挪了挪，将头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