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世风华(1 / 1)
许澈终于缓缓站起身,烟凝发现他双眸中竟含了泪,他说:“我求求你,不要让她消失,不要把她从我这里夺去--”他掩住面,站在那里,伤痛静默如雕像。
烟凝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攻打那么多门派,制造那么多血腥杀戳?”
许澈道:“一个国家,强制的力量不能约束到她每一块土地的时候,是当权者的懦弱无能。你看那么多帮派,他们就自拉人马,自划疆土,横行乡里,肆意欺凌手无寸铁的百姓。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就是王了,哪里还在意国法,还知道皇帝?
而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都是以暴力起家,以残忍为能,哪个人敢杀人,他就了不起,哪个人杀人手段残忍,他就是英雄,邪心恶胆大的,大家就奉他为头目。这些暴虐凶恶之徒,以窃取国家的一部分权力为荣,以目无国法为枭雄。真正善良守法的百姓,只能受欺压,忍气吞声。他们肆无忌惮的存在,使社会混乱,歪风漫延滋长。他们胸怀大志吗?济世救民吗?没有,他们只是用邪恶攫取公众满足自己的私欲,他们是社会的蛀虫,除了带来灾害外没有一点儿用处。
不要说你的伯父们英雄侠义,他们的成就基业也是建立在打杀和鲜血之上,只是他们多一些未泯的良心,还讲义气,讲天理罢了。象欧阳逞威那些人,他们的罪恶更是磬竹难书。
一个国家,如果任这些无法无天的人存在、发展、壮大,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不但平庸无治,只怕还有罪于民。世道沦丧,人心迷途,最后必然危及统治。而社会动荡真正受苦的人是谁呢?是平民百姓,是那些只要填饱肚子,有衣穿有屋住就行了的寻常人户。
你要说,凭什么你们家就做君王,就统治天下,享有权力,为什么我们要接受你的法治约束?因为你活在世上,就是现在,而现在国泰民安,未涉及到战争。除非推翻现有的统治,但你仍然要统治,百姓依然要受约束,这是治理。连庄子不也说过这世上不能没有国王,走到那里都要受王的统治吗?
我们只希望做君主的能为民着想,国家不苛刻,老百姓过得好,生活有奔头。不到山穷水尽,你看哪一朝代有揭竿而起?而平安顺世,又有哪一朝代不推行强力,牢固统治?
这个国家现在是我祖父的,也将是我父亲的,作为王族子孙,我希望能为他们做一些事,先将我不能容忍的这些社会渣滓不安定的群体帮派消灭掉。既学了武功,走入江湖,便要为荡平邪恶清洁世道作点事。”
烟凝说:“你带官兵明白地来啊,你利用无敌帮,让江湖人自己杀自己。”
“我也是在刀刃上活着,为着实现自己的部分愿望。我怎么能调动官兵?宫庭中的争斗让人恶心。我不是长子,却因母亲的尊贵而倍获殊宠。我的哥哥自幼丧母,被我母亲抚养大的,对我一直心存疑惧。我的舅父,是朝中宰相,曾经忧心忡忡地提醒我,将来一旦我哥哥继了皇位,为了消除心中多年积压的阴影,一定会对我不利,若要摆脱未来悲惨的命运,除非我取而代之。
我一不想将来被哥哥杀掉,也不想去杀哥哥觊觎皇位。真正都是血亲,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离权力太近了,反没有亲情骨肉。谁失败,就是任人宰割。权力,是邪魔啊。
作了三年无敌帮主,真正体会就算大权在握了,也是如履薄冰,不能睡一个安稳觉。我的父亲并不少我这个儿子,结束了无敌帮事务我们远遁天涯吧,自由自在遨游山水,做一些无须提心吊胆自己真正想做的,该多么痛快。”
他仍然是当年草原的许澈,那个任意西东,纵横人间的许澈。不受任何约束,不管是楚狂客、皇宫、无敌帮都不能约束他,只活着自己的生活,随意走过人间,摘一片绿叶,留一抹风,每个季节都灿烂缤纷的许澈。他是人间的王子,有能力亦有心情。
他要得到的他当然要得到,会不会也包括自己?
烟凝道:“带我去见林羽哥,不亲眼看见他的安全心里不会踏实。”
许澈稍迟疑道:“你不再信任我了。来,将这宫庭高髻换掉,这不像你了,反不如原来的自然亲切。”他拔下烟凝头上发簪,头发瀑布似散落,看着烟凝随意编发,他问:“我送你的蓝宝石呢?”
烟凝从脖颈里拉出一链坠来,与蓝宝石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玉制的小饰物,翠绿的叶儿边,中间玉石圆圆的如小镜子,写着“烟凝”两字,反过来刻着年号,烟凝道:“自小就有的,定是我父母给的。”一旁的姝儿婳儿看得真切,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见许澈疑问,二人道:“小姐也有这么一个链坠,一模一样的,不过中间写的字是霓若。”
许澈惊悟道:“阿凝,你可知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烟凝不敢置信,“我的妹妹!--”
“我给你寻到失散的妹妹,你怎样谢我?”许澈欢乐托起烟凝转了一个圈子,长裙飘转成荷叶。许澈放她下来,深深注视她良久道:“我再不让你离开我。”
外面有人报:“拂花药主请帮主即刻携叶姑娘一见。”
许澈皱眉,但仍答应:“马上过去。”
许澈携烟凝要走,打量一下烟凝,对姝儿道:“把箱子里那套白衣服找出来,为叶姑娘换上。”
烟凝换衣时,见是纯白丝缎长裙,襟领衣边皆有精致金丝镶绣。姝儿笑道:“一次少爷在小姐处见了这件衣服,尚未完工,喜爱称赞,就留了下来,又依式做了一套男装。我和婳儿为这两件衣服费了不少辰光呢。”
出来见许澈时,果见许澈也换了一身纯白衣袍,稍稍不一样的金丝图纹,别有一样另人惊异的俊美。让烟凝奇怪的是,那简单的纯白色穿在许澈身上竟让人觉出繁华,但不奢华,精雅高贵又清纯如水。许澈亦赞美目光看她,携她出了云缈宫。
暗蓝的夜幕下,二人并肩而行,一路两侧无敌帮卫士整齐排列,旗帜在夜风中飘扬。烟凝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行走在无敌帮中。她只是陪许澈走着,装点他的人生梦幻,二人纯美白衣耀眼,走在无敌帮的夜色下,走过万千风华,走尽一世凄凉。
拂花药主见许澈引烟凝进来,懒懒斜倚在榻上,并未起身,忽看见烟凝头上宝石的幽幽蓝光,登时坐起来,点手叫烟凝近前,一探手,摘下宝石托在手心,一双暗淡混浊的老眼倏忽放出亮光。许澈一旁道:“这是我送给叶姑娘的定情信物。”然而那老妇瘦长的手指紧紧握住宝石道:“这东西有趣,留给我赏玩吧,我也倦了,你们退下。”
许澈咬了咬牙根,厌恨看那装作恹恹合上双目的老脸,不再说什么,带烟凝出来。他知道,烟凝是如何爱那宝石,重如生命,他尝试安慰烟凝:“以后我寻更好的给你。”然而烟凝摇头。“我想先见林羽哥哥。”她说。
宝石虽是珍贵的,许澈对其价值却并不在乎,一枚宝石而已。但对于烟凝不一样的是,这枚宝石是许澈送给她的,正如他所说“定情信物”。
便是这一日以后,许澈每每回想这一夜发生的事,那撕碎的画,失去的宝石,他们的信物相继失去,他当时竟未觉出什么征兆。
当时许澈透彻明白的是,即便以后那枚宝石再从那贪婪老妇人手里回来,烟凝也不会再要它了!他送给烟凝的珍贵,他没有尽力维护,出了拂花药主的门,许澈便痛心疾首。
许澈带烟凝去关押人处见林羽,卫士回:小姐命人早带走了。许澈些许纳罕,但对烟凝道:“要不要见一见你的亲妹妹?”
到霓若处,感觉到烟凝的紧张,许澈轻拉她衣襟,向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