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纱丽&黑鸢尾(1 / 1)
十九世纪,加尔各答。
在这个注定明朗的早晨,印度人迎来了他们又一位新任总督,来自英国的实际统治者。
“王后!殿下!大消息!大消息!殿下!”夏尔玛王公的宫殿里,赤脚的男仆奔上雪白的汉白玉台阶,跑过鲜红的长羊绒地毯,穿过金黄的罗马式门厅,跪倒在餐桌旁一名衣着华丽的女人面前,双手高举金色托盘。
缓缓拎起手边纯白的丝绸餐巾,王后擦了擦嘴角,不满地瞪了男仆一眼,这才慢慢去拿托盘里的一张白色信笺,“什么事这么要紧,嗯?”
“新任总督是一位公爵!王后陛下,爱华士公爵!阿诺德•爱华士!”
信笺跌在餐盘上,将搁在盘沿的银叉碰掉了,银叉顺着桌布一直往下滑,正巧滑落至桌下正酣睡的贵宾犬头上,将它砸醒,贵宾犬愣愣望着王后拉赫曼,餐厅里的人此刻都在看她。
拉赫曼瞪大了眼,双手紧紧按住胸口,“哦不!”不可置信的摇头,“这不是真的!哦!爱华士!竟然是爱华士!”她目光热烈而急切的转向一旁的绿衣少女,“萨金娜!我的萨金娜!你瞧你遇上了什么!公爵!你将嫁给一位公爵!”少女双手捂住了唇,满眼同她母亲一样的惊讶与惊喜。
“公爵怎么了?公爵是什么?”餐桌边另一位蓝衣少女歪头,问坐于主位的她的父亲,却还没等王公开口,王后已喝向她,“你这蠢货!吃你的面包!”少女撅了撅嘴,低头搅盘子里的蘑菇汤。另一边,王后拉赫曼仍在陶醉。
“哦萨金娜!真让人难以置信,你竟然将要成为公爵夫人!哦!爱华士!嫁进爱华士是所有伦敦女人,哦不,是所有英国女人的梦想!想当年我在伦敦时还和老公爵跳过舞,那样的气度!那样的风采!哦!那才是真正的绅士!真正的贵族!”
“三公主殿下不在房间。”女仆小声的通报打断了正闭着眼独自陶醉的拉赫曼,王后睁开的眼睛里已尽是恶毒,声调也完全走了样,“那个小杂种......”
“咳、咳、咳。”主位的王公夏尔玛摘下餐巾,“我实在是吃不惯面包这些玩意,古吉,给我一份辣椒炒米饭和一杯红茶,送到书房里,”略压低声音又道:“再送一份到三公主的房间。”
拉赫曼哼了声,也挥手招来女仆,“阿卜,从明天开始把这些餐具都换掉!在伦敦,男爵都不用银餐具了,给我统统换成瓷器,要最好的来自中国的瓷器!”
“是的,殿下。”
“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些英国王公贵族们的喜好,想当年我在伦敦......”王后仰起头,滔滔不绝炫耀她重复了无数遍的过往,只有大女儿萨金娜仍在向往中倾听。她们身后的墙面上挂着只壁钟,指针刚过十点半,此刻在西海岸,一只金色怀表被人从衣袋里掏出来,掌心的时间定格在六点。
孟买港迎来了他的英国客人,或者该称呼为,主人。
“该调调你的表了,这里比伦敦早四个半小时,”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生气勃勃,名叫尼斐,是个子爵,他正收起手中的望远镜,这么近的距离,看清港口已经不需要借助什么了。
“确实有很多漂亮姑娘,可是阿诺德,你确定你真的要娶一个印度女人做妻子?想想以后你的孩子会问你什么,‘哦爸爸,为什么我的脸总是洗不干净?’你只能回答他,‘哦孩子,恐怕你永远都没法洗干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尼斐讲得绘声绘色,而后笑得前仰后俯,甲板上另一个人却面无表情。
“这是女王陛下的意思,你知道的。”
“哦,是,是的,哈哈哈哈哈!”尼斐还沉浸在自己的幽默里,不知危险悄然袭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来印度?”
“因为我绝世的美貌和无穷的智慧。”尼斐扶着船舷直起腰,船已经停港了。
“因为你倒霉的单身。”男人扔下这么一句,径自迈开长腿登下悬梯,半刻钟后尼斐才在他身后大叫着追来,“阿诺德!你不能这样!”
他们同时踏上了印度的土地,这块折磨人的地方。欲生,欲死。
镜前女子一袭火红纱丽,以白珍珠与红宝石镶嵌出让人眼花缭乱的美丽图案,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哇哦~~太漂亮了!妈妈,我也想要一件姐姐这样的衣服。”
“你?你去那边挑件体面些的,别给我们丢脸就行。”拉赫曼的指尖从一排排珠链宝环前滑过,精心为大女儿挑选合适的佩饰。
“那边没有比姐姐这件更漂亮的。”二公主玛莎小声嘀咕。
“丑小鸭再怎么装扮也比不上美丽的天鹅!明白吗?你姐姐是未来的总督夫人!公爵夫人!是全印度最美的女人,也将是最尊贵的女人!”
萨金娜因为母亲极度的称赞而脸色微微发红,轻扬起下巴,拉赫曼将一串珍珠项链和一串彩色宝石项链套上她的脖颈,对镜中的女儿啧啧称艳:“哦萨金娜!你真是太美了!我发誓公爵一眼就会迷上你!一眼就会!简直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一名女仆推开彩色琉璃门,低头道:“王后殿下,孟买来的消息,昨晚尼赫鲁王公为新总督举办了欢迎宴会,并让女儿献舞。”
“什么?”拉赫曼脸色瞬变,失手打翻了一只珠宝盘,那恰是一盘子金银手镯,叮叮当当砸在地板上。“尼赫鲁想干什么?他那些女儿一个比一个丑!他怎么不觉得羞耻?哦!简直是给王公们丢脸!”
王后正怒气冲天,又一名女仆匆匆来报:“王后殿下,最新消息,总督一行今晨已经从孟买出发,并且放弃了原定的南方巡视路线,直接来加尔各答。”
拉赫曼与萨金娜脸色又变,相视而喜,“哈!这是真的吗?公爵一定是听闻了萨金娜的美貌,迫不及待想要来见他未来的新娘了!哦!我也迫不及待想见我那总督女婿了!哈哈!”
“哦妈妈!我还没来得及准备!”萨金娜捂住心口,因慌乱而胸闷。
“哦我的女儿!你不用准备什么,你的美貌胜过一切!”
“哦妈妈~~~~~”
“梵的衣服准备了吗?梵......”那边母女二人正热火朝天,没人搭理玛莎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她叹口气,挑出两件颜色较素的衣裙。
后花园最偏僻的角落,平民样式的小楼,没有仆人,没有熏香,没有纱幔。
“梵?梵?”玛莎将不大的房间转了个遍,如她所料,屋里空荡荡没有人。
将衣裙放在卧室床头,玛莎刚要走,忽然听见微小而清脆的“叮叮”响,回头去寻,原是窗前以细绳悬挂了两只莲花银铃,风过花摇,莲莲相碰,声声铃动。
萨金娜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那支曼尼普利舞她还没有练熟,舞裙还没改到最合身,手镯也还没挑到令她十分满意的,可是现在,新总督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宫殿门外。
男仆单手拉开车门,一名男子随即轻快跳了下来,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而且清秀,眉目间透着让人想亲近的好脾气。
“哦!公爵大人!”王后拉赫曼最先上前,溢美之词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那男子弯腰致礼,含笑道:“我是尼斐•斯托克,很高兴见到您。”
拉赫曼赞美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这才看见马车上从容下来另一个男人,黑色的风衣,高高的礼帽,非常的英俊,也非常的难以接近。
简单的相互认识后,在王公一家的簇拥下,阿诺德当先走进夏尔玛王宫,手持礼帽,脊背笔挺,神色是淡淡的倨傲的理所当然,仿佛他才应该是主人。
拉赫曼紧随其后,声音无端比平时低了两度,直到阿诺德分送礼物时才恢复常态,竭尽所能的感激与赞美。
王公夏尔玛得到两瓶丹比斯葡萄酒,王后拉赫曼得到一只座式水晶钟,大公主萨金娜是一顶天鹅绒羽毛礼帽,二公主玛莎是一面白玫瑰化妆镜,三公主......“似乎还有一位公主?”阿诺德拿着男仆递过来的太阳伞,找不到收礼物的人。
“梵?梵?”玛莎四处张望,“她刚才还在这,就在我身后。”
“哦不用管她,那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拉赫曼引阿诺德入席,并悄悄给大女儿递眼色,示意她去换舞衣。玛莎看着手中代收下来的小洋伞,粉红、蕾丝、蝴蝶结......想象梵拿着它的样子,心中一阵恶寒......
阿诺德的到来正值英国的下午茶时间,拉赫曼精心准备的招待非常地盛大且周到,既有英式咖啡、三层塔点,又有印度红茶、酥油点心。当然,音乐与舞蹈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领舞的还是位美丽的公主,萨金娜身着镶满珍珠与宝石的火红纱丽,身姿婀娜又轻盈,目光火热又矜持。
“您觉得怎么样公爵大人?萨金娜跳得还好吗?”
“无可挑剔。”
“哦!哈哈!我不得不再次赞誉您的眼光!当年蒙女皇陛下召见,我在白金汉宫跳过这支舞,女皇陛下也是这么称赞我的,跟您的评价一模一样,女皇......”
拉赫曼的喋喋不休被新的鼓点所掩盖,尼斐凑到阿诺德身边小声道:“我敢打赌,他们一定非常乐意今晚就把这位公主送到你床上。”笑容纯洁得阳光灿烂。
“如果你想要......”
“哦不!我对这女人没兴趣!”尼斐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玛莎,“有的姑娘倒是更可爱些......” 玛莎正大口地吃草莓蛋糕,一块奶油沾在嘴角也浑然不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因为总督官邸还在修葺,阿诺德一行受邀暂住于夏尔玛王宫,“哦希望您不要觉得不方便,一定把这里当做家一样!我们会满足您的一切需要!”拉赫曼的热情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起来别有深意,尼斐又看着萨金娜笑得灿烂,让拉赫曼误以为这位子爵看上了自己的大女儿,又是骄傲又是忐忑。
入夜,尼斐躺在偌大的床上望着安安静静的天花板,想念伦敦的舞会,辩论,还有赛马场,他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头脑发热跟着阿诺德来印度,如果真要娶个印度女人为妻,印度女人......玛莎......
尼斐在迷糊中正要旖旎如梦,忽然被人打断,他愤怒看着叫醒自己的阿诺德,“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要睡着。”
“现在还不到九点。”
“可不睡觉又能干什么?这里连间像样的书房都没有。”
“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阿诺德甚少这样神秘,尼斐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好地方?”
“男人的天堂。”和地狱。
九点后的加尔各答安静如午夜,街角偶尔能见到黑影闪过,也不过是觅食的流浪狗。在这快让人窒息的黑暗里,当满透红光的建筑在眼前陡然出现时,尼斐觉得自己像是于深渊中跌入极乐,管他地狱还是天堂。 “湿婆?我知道这里。”在伦敦的沙龙,每个从印度回去的男人都会谈到湿婆,那是全印度最好的舞场妓院,他们都会带着某种暧昧与莫测的神情说:“如果没到过湿婆,简直妄去印度。”尼斐原本想找个时间偷偷来的,没料到阿诺德比自己还要着急,到达加尔各答的第一晚就这么的迫不及待。湿婆舞场是座三层建筑,每一层代表不同的等级,一楼满是浓妆艳服的□□与寻欢作乐的客人,喧杂淫靡,能最大限度刺激你的感官;二楼有坐毯有矮桌,有美酒有餐点,还有妖娆的舞女和□□,如果你有些钱并且讲究点情趣;当然,最精彩的诱惑在顶楼。三楼的布局有些类似于英国的歌剧院,大厅中央是铺了红地毯的舞台,舞台四周布满了座位,甚至还有包厢。 阿诺德与尼斐在绿衣招待的指引下走进一个偏僻的包厢,“先生们真是好运气,这是今晚最后一个包厢了。”招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肤色而好奇,想必英国人来这里也是司空见惯,阿诺德随手给他几个卢比做小费,招待不断感激他的大方,临走时又不忘提醒:“先生们真是好运气,今晚有梵天小姐的表演,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登场了!” “梵天?这舞女竟然用创造□□字......”尼斐望着华丽夸张的舞台自言自语,阿诺德则靠进椅背里,神情莫测。 表演很快开始,漂亮的舞女们接二连三的登场,精彩的舞蹈不消说,单那缤纷多彩的纱丽就能晃花了人的眼,有奢华的白珍珠,有骄傲的蓝孔雀,还有神秘的紫罗兰......客人们的价码开得一个比一个高,也不知是舞女妖娆的身姿还是浓烈的熏香迷了他们的心智,只差将大把的金子往舞台上撒,就在这烈火油烹的灼热气氛中,压轴的梵天还没有登场。忽然间,四周的烛火全部熄灭,大厅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人们的喉咙也仿佛随着熄灭的灯被瞬间掐住了,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风平浪静下往往暗藏着惊涛骇浪,阿诺德竟然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遥远的,轻微的,空灵的,缓缓从舞台上传来女子唱歌的声音,没有伴奏,只余歌声,黑暗中只余歌声,却不知唱的是什么,好久阿诺德才辨出,那是古梵语。
歌声突然一顿,一盏灯同时由舞台上方亮起,尼斐在一旁猛抽气,很快被掩盖在全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阿诺德也抽气,在心里。
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全场唯一的光源下,静静站着名女子,她穿镶金丝的火红纱丽,那真真是烈火的颜色,红得将要烧起来。同色面纱遮住半边脸,眼眸轻闭,眉间开出一朵金莲花,花下长藤蔓延,顺着眉季缠绕至眼角。上着紧身胸衣,胸衣下缘无数条金色流苏垂下来,若有似无遮挡她雪白的身体,是的,雪白。
腿弯曲,手双合,她行起舞开启礼,“咚咚咚咚”鼓声传来,她忽的睁开眼,整个大厅都亮起来,哦不,是整个世界都亮起来,将阿诺德的心也照亮了。
无怪乎有人说,纱丽是世上最美的衣服,它能将女人身体的所有美妙全都展现出来,这话说得没错,只不过漏了重要的一点,纱丽也最挑女人。
萨金娜穿纱丽也很美,但只是美。梵天则教人知道,女人的身体,原是这世上最精致、最艺术、最妙曼的存在。
她赤着脚,秀美的足底涂满红色朱砂,纤细的脚踝上套了金镯,镯上系有莲花金铃,铃铛随着身体的舞动叮叮作响;双腿隐在半透明的长裤里,透过红纱仍可窥见那笔直修长;腰肢是软的是活的,合着音乐扭腰拧股,毫不吝啬地展现热辣婀娜;金丝流苏随着旋转不时飞扬,露出粉白纤细的小蛮腰,脐上也描了朵金莲花,灿烂夺目,呼之欲出。
她的歌声慵懒清亮,她随旋律率性舞动,举手投足间,处处妖娆,丝丝妩媚。而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会笑,会舞,会说话......清澈、纯粹、晶莹、神秘,像是来自东方的黑宝石。
她一连跳了四支舞,间隙有健硕的男人送上水,她就站着舞台上喝,背着人群撩起面纱,隐隐可见小巧的下巴,脂白如雪。
“这里的熏香有问题,”尼斐艰难的咽口水,大口大口的喝水,却越喝越渴,嗓子里要冒烟,烧起来一样的难受,“水也有问题,一定是加了催情剂。”
大厅里平白热了许多,很多人脱了外套解下头巾,还是觉得燥、热、饥渴、心痒难搔。
舞毕,她瞬间退了下去,一如突然的出现,大厅里轰然喧闹起来,男人们竞相疯狂飙价,“一千”“三千”“五千”“一万”......真有人向舞台上砸金币,纯金的金币。
“我出一万,英镑。”
大厅里再一次鸦雀无声,人们抬头看着包厢里这个英国人,觉得他疯了。
最后走上台的却是个发了福的臃肿女人,用显而易见的心痛声音说:“对不起先生,梵天小姐说,她今晚是来跳舞的。”
走出湿婆舞场,让扑面而来的冷风一吹,尼斐打个战,这才觉得神智稍清醒了些,虽然耳边还萦绕梵音,回头看同伴:“阿诺德你疯了!一万英镑!那是一个大庄园一年的收入!”
阿诺德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静,似乎刚才叫出天价的人并不是他,戴上礼帽登上马车,抬头再看一眼灯火通明的舞场,声音也冷漠,“两个月前,上任总督约翰伯爵就死在这里,她的床上。”
窗没有关好,有风吹进来,拂动床前轻盈的纱幔,犹如女子舞动的身姿,妩媚妖娆。深紫色的纱幔,一晃眼,却又变成了火红,烈火一样的红,那是纱丽,包裹女人婀娜白皙的身子,将那肌肤越发映衬得如脂如雪,手指也是雪白的,纤细修长,缓缓抚上胸口,一丝一丝,一丝一丝,去撕紧身的胸衣,那雪腻饱满令人疯狂,那缓慢更令人疯狂,将露未露时手却顿住了,顺着胸口下滑,下滑,绕过脐间金莲花,下滑,再下滑......恨不得立即撕了那障目的红,狠狠撕了,手却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看着她爬上自己的身,撕开的衣襟明明就在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见。那纤细的手指又抚上他的身,微微冰凉的细腻触感,一把扯开他睡衣的领口,指尖轻轻滑过□□的胸膛,于脐间打个圈,下滑,再下滑......
猛的睁开眼,阿诺德看见床前纱幔飞舞,皎洁月光由窗外洒进来,静静银辉满地。
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梦,阿诺德索性披上外套,去露台抽支雪茄。
在伦敦很少能见到这么好的月色,月亮大而圆,柔柔软软倾泻光芒,将花园里的灌木、花丛、草坪,全都蒙上层薄薄银纱。
阿诺德的临时居所是一幢独立的副宫,座落于夏尔玛王宫后花园,据说从前是专门为一位王妃建造的,修葺得极为精致华丽。
月色这么迷人,不知不觉阿诺德离开宫殿,信步走入花园深处。
印度是鲜花之国,王公的花园里更是百花盛放,月色里还不忘争相斗艳,铃兰、蔷薇、桅子、橙花、丁香、鸢尾......黑色的鸢尾,黑色?
没错,那确实是一大丛黑色的鸢尾,大约是紫得过于深了,夜色下便宛如黑。阿诺德奇怪这样一丛花的存在,印度人视鸢尾为不详,视黑色为不详。黑色鸢尾简直是地狱之花,不详中的不详。
还没等他惊讶完,却听见一阵轻微的“哗啦啦”,循着水声望过去,隔着鸢尾花丛有条小溪,溪水里有人,正仰头甩去发上的水滴,月色下只见剪影,曲线妙曼非常,沐在银色月下,朦胧中,宛如圣浴。
突然眼前一花,刚刚还静婉如圣的女人转瞬就到了眼前,那速度简直匪夷所思,她一手揪住围着身体的亚麻布,一手掐住阿诺德的喉咙,以低沉的声音问:“什么人?”
阿诺德却正好借着月色将她看得更清些,鼻子很挺,唇有些薄,发上仍有水,顺着□□的肩膀往下滚,一颗一颗......让人不禁要想,那肌肤该有多滑,才能让水滴这样毫无阻隔、源源不断地滚下来......
得不到回答,掐在他喉咙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阿诺德咳了一声,眼角稍斜,以情人间呢喃般的唇语道:“小姐,你贴我太紧了。”
女人的双眸猛的睁大一圈,瞪他个白眼,一把狠狠推开,转身便跑,花丛中如履平地,快如捷豹。
阿诺德轻抚喉咙,那上面仿佛还留有她的余温。
刚才,他看清了她的眼,清澈、纯粹、晶莹、神秘,像是来自东方的黑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