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十一、再见君时不识君(1 / 1)
萧千陌看着眼前女子带着淡淡怯懦与淡淡惶恐的脸,表情变化莫测,半晌才慢慢开口道,“你不认识我了?”
微影怯懦地往后一缩,拉着被子当着自己的下巴,“你是谁?”
萧千陌脸上的表情变换莫千,半晌才展颜道,“算了,不记得就算了。你叫微影,就安心住在这里养伤吧。”
他从床边站起,床上的女子却突然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一直住在这里吗?”
萧千陌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吐出了如多年之前一样的话语,“我的名字,萧千陌。至于你,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你以前住在这里,未来一样,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床上的女孩子苍白着脸色不再言语,看着萧千陌走出了房间,嘴角突然挂上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带着淡淡迷雾的眼睛有如小鹿般清澈,竟也少了从前的几分深邃、几分神秘。
她试着动了动手臂,却见自己的双手五指被层层纱布包裹了起来,麻木了一般地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生气。连带之前的许多经历,都被遗失在了时光洪流里,稀疏不见光影。
萧千陌出了她的房间,一脸沉重地走到了自己的楼主院子里,一个挥手,暗中走出了一个黑衣的男人。萧千陌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她为什么会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
“楼主,骨婆的毒却是霸道。她能醒过来已经是极限了,至于记忆,属下真的无能为力了。”
“算了,她想不起来了,也许更好。吩咐下去,明楼所有人不准对她泄露一个字,关于她的从前,就让那些往事都被锁起来吧。”
“是。”黑衣人答应着退下,一个穿着侍女衣服,袖口却有考究绣花的女子从后面缓缓走出,“楼主。”
“帘儿,你去盯着她,好好照顾她,别告诉她以前的事情知道吗?”
“是。”黄衣女子低声应下,掩去了眼里的一切光彩,神情不明,言语不多。
微影睁开眼睛,入目的只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直让她想起也许是好久好久以前,她好像也是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涌入鼻尖的,是浓浓的药水味。浑身无力的状况任然没有改善,身体里的所有力气好像都被抽空。包扎着厚厚纱布的双手好像连血肉都已重生,痛得舒展不开。
房门被挤压一声推开,一个侍女打扮的黄裙少女轻轻走进来,停在了她的床前,“姑娘醒啦。奴婢名叫帘儿,一直是服饰姑娘的。”
微影看了眼她那装作恬静的脸,静静地看见她眼底闪过的那一抹亮光。黄色侍女服的细节处有几处绣花,绝非凡品,帘儿的身份,也绝不再是一般的普通侍女了。
帘儿见她不说话,低着头继续说道,语气风平浪静,“姑娘记不得了不要紧,奴婢会细细告诉您的。”
“帘儿。”微影轻轻地开口,眼睛里清澈一片,“我一直都在这里吗?”
“是啊。”帘儿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表情,在眼睛处投射下细细的阴影,“姑娘一直都在明楼,也一直都是由我服饰的,可惜,这出了意外。”
“我怎么会出事的?”床上的女子双手包着纱布,怯懦地看着帘儿。
“姑娘,是个意外。姑娘是不慎中了毒所致,若实在想不起来,便不要在想了。楼主他,一定会好好待姑娘的。”帘儿深吸了一口气,掩去了所以情感,乖巧地说道。
微影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在帘儿看来却犀利地让她胆战心惊。帘儿匆忙忘了一眼她,转身回去开门后退道,“姑娘没事的话,帘儿先告退了,姑娘好好休息。”
微影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下垂的嘴角微微地上扬,带着一丝迷惘看不清的弧度。
帘儿出了房间,一路踩着碎步直向明楼中心的小楼走去。萧千陌见她过来,也是吃惊,“你怎么来了?”
“楼主。”帘儿带着几分惊慌,“属下越距,敢问楼主,不怕夜辽和亓云的人来劫人吗?”
莫名的,微影试了记忆,再没有从前那样冷冽的锋芒,一身武功也几乎尽数废去,但那双清澈非凡的眼睛,却让她感到没来由的恐惧。清澈见底的眼眸里好像可以映照出这浮生万象,让她的隐瞒与欺骗无处遁形。
“劫不了。”萧千陌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笑笑说道,“明楼内部设下的机关重重,就算是他们独自来往都不一定能够脱身,更何况微影现在武功全无,又浑身是伤。他们要带着全无武功的弱女子离开。他们要来更好,不过是落入我们的手心而已。而且,我觉得,就算是夜祈逍,也不会冒这个险带微影死闯的。这一次,她一定逃不走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让她离开半步。”
看着萧千陌云淡风轻的笑容,帘儿顺从地低下头答应道,几分不甘。那个女人,总是赢得了那么多人的致死追随,可为什么现在没有一切锋芒,乖顺的就如小猫的她,却还是有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力量。
深入骨髓的、与生俱来的夺目光芒……
帘儿回到那间小屋时,静静地站在墙角,透过窗户纸,却见微影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洁白的床单、洁白的纱布映出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微影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不知道距离自己中毒已经过了多少天,明楼里的人对她都是恭恭敬敬,可为什么总有什么不对劲,不心安。明楼就像一座高墙,将她揽在怀里,挣脱不了。
深深的无助包裹了她,没有一丝武功,再无法使用一分逃脱之术,她第一次明白了脆弱,是多么无助的一种情感。时光静谧地流去,带着她深深的迷茫。
入夜,寂静的黑夜里,一声吱呀声响传来,木窗被人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轻巧地从窗户里翻身进来。黑衣人翻身进了房间,却并不再有其他行动,只是默默倚在了窗边,透过不算浓密的黑夜,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微影。
半晌,黑衣人终于开了口,带着五分辛酸五分无奈,“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
床上的人眼眸一抖,却并未睁开。靠在墙上的黑衣人缓缓开口道,“明楼的消息说你失了记忆,忘记了从前的经历,现在的你,也不会察觉到我的到来了?”
靠在墙上的夜祈逍正对着微影的床,出口的声音满是疲惫,“忘记了,忘记了。我宁愿你没有忘记我,而是恨死了我。恨我没办法救你,恨我没有保护好你,恨我深入了骨髓,那样也比现在,我成了你生命里的陌路人来得好过万分。至少那样,你还记得我,我曾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那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风过无痕的从你的生活里消失,失去一切踪迹。”
门外依稀传来众多纷杂的脚步声,好像是在大规模搜捕着什么人,火把映射出的光芒染红了薄薄的窗纸,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传遍了平时安宁的走廊。帘儿已经不知道去往何处,只听见门外围追堵截的明楼人故意地大声言语,
“分开去找,不要让他逃掉,楼主已经布置了大批人马了,他绝对逃不掉的,更别说带着毫无武艺的姑娘了。快,分开去找。不要放走了可疑人。”
床上的女子似乎听见了门外的响动,轻轻一皱眉,又微微呢喃了一句沉沉睡去。门外的火光渐渐稀少,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被刻意压低了的对话和走路的声音。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房间里,黑暗中床上的女子不禁一抖,却任然紧闭着双眼。
夜祈逍从墙边站起,语气急促地说道,“我不会带你冒险的,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走。等我——”
等我,等我回来,等我完好无损的带你离开,然后我们再不分离,然后我们生死相守……
黑色的身影从窗户口灵巧地翻出。他自是不知道,他们的这一次分离,命运竟将他们分开了两岸,深深的隔离。天涯间最远的距离,一瞬造就,却好像还是从前,他问她的那一声,‘随我去夜辽可好’时,那笑意嫣然的距离。多少岁月,就在他们的分离中徐徐度过,漫长,不见边际。
他自也没看见,那此前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眼角,那粒不知何时滑落的晶莹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