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又何妨布衣青山坳（1 / 1）
理想总是过于美好，好奇心果然是天底下最莫名其妙的东西。
若是宁长歌当日直接拍屁股走人，想来处境也不会比之如今差多少，不过是转念间的好奇，险些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当日若是没有那么一丝好奇，想必以后浪迹天涯的日子是会无聊的吧……那些人，那些事，纵然此生再来一遍，他只怕会重蹈覆辙……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夏日里午后的光线总是会过分扰乱人们的心智，如此说来，产生不寻常的思绪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宁长歌经过恭亲王府大门的时候，不经意地被大门上鎏金的四个大字晃得头晕目眩，蓦然凝起的眉峰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如同春日的波浪般层层叠叠地涌上心头，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知，似乎是……某种好奇的情绪……
好奇……
——真想知道……这众人称颂的恭亲王……到底是何方神圣……
身为皇帝的贴身侍卫，宁长歌向来是于暗处保护皇上的，自然是没什么机会近距离接触那些王公贵族，而赵元熙少年天才深得皇宠，十五岁便得封一字亲王，赐恭亲王府一座，自此免了每日请安的繁文缛节，就连每日的上朝也是兴之所至，这样传闻中的人物，不去看一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这种奇异的感觉一旦形成，便如漩涡一般席卷着宁长歌的理智坠入深渊。绕过恭亲王府的大门，一直走两条大街，右转。
终日不见阳光直射的小巷布满了青绿色的苔藓，蜿蜒着伸向更深的地方，这巷子看上去连一辆马车都容之不下，却颇有几分江南小巷的情调。
宁长歌抬头看了看青石瓦的高墙，如果没猜错，这墙里面，便是恭亲王府东厢阁。
既来之，则安之。宁长歌提起一口气，选了一处稍微干爽的地方，抬眼看向墙头——
提气的动作蓦然停在了一半，来不及调整的气息在体内四散开来，幸得他及时回神运功调息才免了急火攻心的厄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似乎还并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正毫无所觉地费力从墙里面翻出来。
那看上去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半旧的粗布衣服，随随便便地打着几个补丁，一张小脸虽也清秀，却也只是中人之姿，唯有一双凤眸竟是流光溢彩，倒也平添了几分灵气。他正专注在极费力的翻墙行动中，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进衣服里，下意识抬手擦汗的动作却失了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险些从墙头翻下来。
宁长歌有些好笑地抱臂看着，直到那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少年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才发现了他的存在，大叫一声一头往后栽下去。
宁长歌眼疾手快地飞身而起，一把捏住少年瘦弱的胳膊，落地的姿势带了某些后冲的反作用力，竟间接将那少年推倒在地。
“唔……”这样子被人推倒好像还不如从墙上摔下来来的有面子，少年清秀的脸上溅上少许春泥，原本就雾气蒸腾的凤眸里更是泫然欲泣。只是，还没等他酝酿好满腹的哀怨，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闪着银光的剑就已经呼啸着架上他的脖子。
逆光所带来的不真实感以及对方居高临下的强烈反差使得少年一阵恍惚，腹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滚着热意，还未等他想明白，喉间一抹腥甜便冲口而出——
呕~咳咳、咳咳……
少年唇齿间绽放的绯红让宁长歌眉头一紧，迅速出手点在他胸前几处大穴，手下怪异的触感引起了他足够的好奇：“你受了内伤？”
“恩……”少年挣扎着站起身，拍拍身上沾染的青苔，垂首低眉，一副极为乖巧的样子。
“你不会武功？”
“会一点点啦……”
宁长歌挑眉：“内力这么差还敢来王府偷东西？你活的不耐烦了？！”
闻言少年委屈地抬头，弥漫着水雾的眸子里透着无辜：“我没有偷东西……我是赵元熙……”
他话还没有讲完，宁长歌就一拳揍上他毛揉揉的脑袋，笑骂道：“你当爷爷没见过赵元熙吗？冒充皇亲国戚可是要杀头的！就你这小模样，再长上三年也长不出赵元熙那般妖孽横生……”
少年再次垂了头，兀自嘀嘀咕咕绕过宁长歌：“哦，你不相信就罢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你当我是阿猫阿狗便是……”
“站住！”
宁长歌抱着剑，慢慢踱到浑身僵硬的少年面前：“小子，你今天落到爷爷手里真不知道是哪一世修来的福气，爷爷饶你一命，你该怎么报答？”
少年嘴角可疑地抽了两抽，叹道：“……阿弥陀佛，施主，小人四海为家流落江湖，实在无以为报……施主大人大量，放小的走吧……”
“流落江湖？”宁长歌眼前一亮，似乎有某种阴谋正在酝酿，“说起来，阿猫你内伤未愈，闯荡江湖好歹要有个伴吧？本少爷长得帅武功好，你应该很希望跟本少爷一起闯荡对吧？”
被唤做“阿猫”的少年愣了愣才明白对方是在叫他，目瞪口呆了一会，才长叹一声：“啊……宁公子不是还有公务在身……”
“你知道我是宁长歌？”
“传言中侍卫总管宁长歌英明神武风度翩翩聪明过人天纵奇才，实在是很好认出的……”
“既然你知道了我是宁长歌就更要让我跟着了，不然万一你一个回头去跟朝廷报案说我溜了，我岂不是很不划算？”
少年含雾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却仍旧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宁公子，小人不是那样的人……”
“鬼知道你是不是！不带我走我就先杀了你！”
“……”
“怎样？”
阿猫瞪着洋洋得意的宁公子深深叹口气，雾气升华的眸子里满是幽怨：“宁公子请便……”
虽然不明白宁长歌干嘛要执意跟着自己，不过，他阿猫若是没有点欺善怕恶的本事，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怕也活不到这般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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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猫！！！！你敢逃跑试试看！！！！”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客栈的时候，灌输了宁长歌七成内力的怒喝便在客栈二楼响起，惊得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小二一个激灵滚到了桌子下面，伴随着客栈客房里众人骂骂咧咧的抱怨声，逃跑未遂的李阿猫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摸回客栈的桌子边，一边扶起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的店小二，一边吩咐他去煮一碗面。
“宁少爷你实在不必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这般大吼大叫，实是不雅、不雅……”
“少罗嗦！”宁长歌飞身从二楼直接下了大堂，一个空翻在李阿猫面前站定，清晨本就清闲的大堂里瞬间只剩下当事两人，“若不是发觉你要逃跑，本少爷也没必要大清早的从床上爬起来抓人！”
李阿猫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回神的时候刚好看见宁长歌那柄还魂剑在面前的桌子上晃动着无尽杀机，讪讪地笑了两声，抬手惋惜地抚过它质地精良的剑身，一双凤眸流光溢彩：“练剑之人怎能拿剑出气呢罪过啊罪过……”
宁长歌额上青筋乍现，如同发狂的猛兽一般冲着李阿猫一声狂吼：“李阿猫！！！！！！！”
李阿猫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当日，宁公子问及他姓氏，他只当自己有了摆脱阿猫这个恶俗名字的机会，便欣然回答他：“宁公子可以叫小的离……”
岂料他只讲了一个离字，便收到宁长歌鄙夷的目光，当下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愣愣地看着他。
宁长歌眉峰微皱，似乎在认真地考虑什么，嘴角却可疑地抽动，如同忍受着极大地痛苦，半响，才轻吁了口气，似乎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表达方式：“你姓李？李阿猫？！这名字取得……还真是……随便啊……”
“……”
似乎只有沉默能够表达他此时的情绪，而这种沉默，却被宁长歌当成了别的什么：“小鬼，别那么沮丧嘛，虽然你长得没有本少爷这般惊为天人，武功也没有本少爷这样出神入化，可毕竟这张小脸还说得过去，名字嘛，就随他去吧……”
“……”
于是，李阿猫便成了今日的李阿猫。
眼前似乎晃动着宁少爷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李阿猫恍然间回神，顺手接过小二手里热腾腾的阳春面，奉上极为灿烂的笑容递上去：“宁少爷，吃点东西？”
宁长歌的怒气向来来得快走得也快，如今看到李阿猫故作殷勤反倒呆了一下，无意识接过碗筷，奇道：“你不吃？”
“既然逃跑失败，小的还是去睡觉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