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各怀心事的圣诞节（下）（1 / 1）
每年的圣诞节，沈却基本上都是回孤儿院去和玛莎修女以及被收养的孩子们度过的，当然，向熙也会跟他一起回去——他们在同一家孤儿院长大，也在那里结为了莫逆之交。
芳草育幼院位于旧金山的唐人街，是一位华人富豪资助建立的。那里收养的几乎都是华裔的儿童，被送来孤儿院的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偷渡到美国的双亲无力养活，有的是在美国定居的华裔移民犯了罪被判刑，同时又没有亲戚朋友收养，还有的是因为孩子自身的原因，比如有先天生理缺陷等等，总之在这里，什么样的悲惨心酸家庭都有。
沈却被送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甚至还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沈却的父母很早就来美国打拼了，靠着辛勤工作终于在美国旧金山这座城市立足，可惜好景不长，沈却的父亲无意中结识了一些江湖混混并且染上了毒瘾，母亲因为不堪忍受吸毒的丈夫和困顿的生活，利用自己的姿色勾搭上一个美国的中年鳏夫，从此抛夫弃子不知所踪。沈却在父亲吸毒并由此走上犯罪道路的情况下被义工送到了孤儿院，起先他并不是被送来这里，而是另一间公立的育幼院。
向熙的原因就相对复杂一些。向熙是一位台湾富豪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一位在美国的夜总会谋生的舞女，跟那位富豪好上一段时间，无意中蓝田种玉，怀了他的孩子。舞女本想借着怀孕博得名分，可惜欢场无真情，那位早有家室的富豪哪肯认账？在打胎已晚的情况下只得生下了向熙，抚养了一段时间后，见富豪始终不肯回心转意，只得把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送进了孤儿院。
沈却是五岁的时候进的孤儿院，对自己的父母还有记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个性暴戾愤世嫉俗，他干的最荒唐的一件事就是差点烧了他原来所在的那家美国公立育幼院。闯下了这样的大祸，哪还有正常的家庭敢要？在这种“臭名昭著”的名声下他被转送进了这间影响他一生的孤儿院——芳草育幼院。
芳草育幼院里都是华裔的小孩，从某种程度上说小孩之间少了一些因肤色、种族和文化传统所带来的天然隔阂。芳草的院长玛莎虽然是位美国人，但是却是一位天性善良慈爱的虔诚基督教徒。在这里，无论孩子多顽劣反叛，多桀骜不驯，玛莎修女总有那个耐心和智慧去感化他们，引导他们，沈却就是在她的教育下改变的，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感激和爱戴她。
“玛莎，你最近好吗？”看到在院长办公室里整理着给孩子们的圣诞礼物的玛莎修女，沈却牵起唇瓣，张开双手上前深深抱住了她。向熙在一边朝天猛翻白眼，实在受不了好友这种每次见到院长就会有的德性。
那么大个男人了，还像个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男孩，真受不了！向熙不屑地暗自腹诽。
“你们回来了？”玛莎看见他们俩，一点没有意外的表情，反而笑得很开心。“孩子们都很想你们呢！”玛莎已经六十多岁了，额头上布满了皱纹，眼眸却永远清亮得像个孩童。她个头并不高，腰板却一向挺得很直，两手总自然地交并垂放在修女的长袍前，端庄优雅，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永远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信任和依赖的温暖气质。
“亲爱的玛莎，我也非常非常想念你和孩子们。”向熙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挤开了霸占着院长的沈却，牵起玛莎的手，优雅地俯身低头献上一吻。
沈却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每次都嘲笑他，这家伙自己见了玛莎还不是幼稚得无药可救？
玛莎笑着，一手挽起一个。“我总是跟孩子们说，长大了要成为你们两个这样的人，你们是我们芳草的骄傲。走吧，去看看那些一直吵着要见你们的孩子们吧！”
带来的礼物很快就被孩子们一抢而光了。看着布置得节日气氛十足的教堂，穿着新衣服的孩子们，沈却倚在墙角边一语不发，微微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向熙帮一个小女孩吹起了一个红色的大气球后，好整以暇地凑了过来。
沈却瞥了他一眼，头转向另一边懒得理他。教堂外的雪昨晚就停了，今天阳光正好，倒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孩子们在院子里互相追逐嬉戏，有的甚至拿着铲子堆起了雪人。这里年龄最大的男孩家浩在外面朝沈却使劲招手：“沈叔叔，过来玩嘛！”他正举着一把玩具□□，有模有样地对着目标射击。
沈却微笑着朝家浩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你们玩吧！”向熙没有说话，眼也不眨地望着这一切。
看到所有的孩子们都开开心心地投入到玩乐中，两个男人十分有默契地踱到育幼院的后院。后院不大，不过有一个用木竹盖起来的小亭子，以前他们常常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跑到这里来聊天。
“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向熙掏出手帕拂干净长凳上的雪迹和泥渍，交叠着双腿坐了下来。
沈却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也不管上面脏不脏。忽然有种抽烟的冲动，摸着衣服口袋，掏出里面的香烟和打火机。
烟雾袅袅升起，很快又被灌进来的凉风吹散。沈却抽烟的时候习惯看着烟圈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地扩散、消逝。看着它们，会让他有一种所有的往事都已被时光的洪流全部卷走的错觉。
“你下个星期就要回华盛顿了吧？”向熙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忽然显得很不真实。“这件案子一结束，里昂那边会不会召你过去？”国际刑警组织的总部就在法国的里昂。
沈却眼神一凛，嘴唇抿得很紧。进入国际刑警组织总部，是他从事这份职业的毕生梦想。待在华盛顿当然也能实现他查尽一切毒贩罪行的愿望，可是……总部那边的舞台会更大一些吧！
向熙神态自若地望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同情。“你被绑住了吗，Ken？是不是终于遇到那么一个人，能够让你安定下来了？”这么多年的漂泊，也该厌倦了吧？
他斜睨了好友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不要说我，你呢？你老头死求活求地要你回台湾接管他的事业，你考虑好了没有？”他没有任何拖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向熙呢？他跟他不同，他还有一个算不上富可敌国，却也在台湾呼风唤雨的父亲，以及那一群红着眼防备着他回去瓜分家产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
向熙稍稍一愣，随即嘲讽地一笑。“回去，当然要回去，他对我和我妈无情无义，我又怎么能便宜他们呢？只不过……我会选择一个最适当的时间回去。”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浑不在意，可是了解他的沈却明白，这番话里藏有多少难以磨灭的情仇爱恨。
“你要回台湾的话，我恐怕就不能帮你什么了，兄弟。”沈却喑哑着嗓子，一边笑一边感叹。
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没吃过苦是不可能的。像向熙，从婴儿时期就被送进孤儿院，被歧视、被欺负是家常便饭。他小时候比较瘦弱，而且五官白皙俊秀得像个女孩，曾有变态社工常常背着人暗地里猥亵调戏他，如果不是被后来转进来的沈却发现了这件事，并疯狂地按着社工狠狠暴打了一顿，还不知道这种事多久之后才会被孤儿院发现。
虽然院长是好人，但这并不代表育幼院里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向熙仿佛也想起了什么，眼眸里有某种阴霾一闪而逝。沈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一扬，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
忽然院子前面传来一阵好大的叫声和笑声，他们俩循声望去，只见五颜六色的气球被放上了天空，孩子们拍着手心不停地蹦跳和尖叫。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从长凳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亭子外，仰头望着在天空自由飞翔的气球。
气球啊，你可不可以把人类的痛苦与烦忧一并带走，让每个善良的人能真正地释放自己，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