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顾家老二(1 / 1)
佳人在抱。
即便,其实是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横卧在身,颜墨玉还是微微恍了神。
十三抬眸瞧见那三支飞镖稳稳定在竹上,心下松了口气,也没急着起来,先握住他置于视线内的左手叫道:“大哥,你流血了!”
先前她扑得突然,颜墨玉倒下之际下意识以手撑地,因此难免擦破。
他深呼吸平复胸口起伏情绪,尽量持平声音:“无碍的,皮外伤而已。”
十三气恼道:“可恶!谁这么卑鄙暗算我们!”
她一气,胸口跟着起伏,柔软的曲线紧压着他,顿时让他才刚刚平复的呼吸又猛急促起来。真是……甜蜜的折磨……
“十三,不如……先起来再说?” 额头已开始渗出点点细汗,饶他素以坚忍出名,也快受不了这飞来艳福。
“哦……” 十三这才想起来,她还压在人家身上。正待起身,忽觉不对劲,耳边凌厉气流擦过,侧目一看,又是一支飞镖直向她面上袭来。
这还有完没完了!
十三低咒一声。要躲开倒是不难,可她现在若是闪避,伤到的人就是颜墨玉了!当下心中盘算,狠心伸手到腰间一扯,将那随身携带的玉佩用足力气掷去!只听一声脆响,玉佩立时在空中碎成好几块,和飞镖一道落到了地上。
坠地之时,竹林中跟着响起一阵愉悦大笑。
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出。
他步履轻盈,看似漫步,却很快走至身侧。双臂环胸,由上而下地打量地上二人。
十三趴在颜墨玉腰间,抬眸与他对视:
长得倒是赏心悦目。
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想与他算帐的心思也消退几分。
那男子仔细端详过她,长眸一挑笑道:“有趣有趣,瞧着只道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内里本事却是不小!”
说罢,伸手似是要搀她。
十三却微一侧,避开递到面前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然后再扶起颜墨玉。
对于她的有意忽视,那男子也不介意,面上一径轻浅笑意。等他二人站稳,便上前一步行礼作揖道:“两位,刚才多有得罪了,还望不要见怪。”
颜墨玉客气还了一礼,和气笑道:“既然无人受伤,又岂有怪罪之理。兄台不必介怀。”
男子笑道:“兄台雅量,在下惭愧。只是,” 他说到此处,视线转向十三,“不知这位姑娘是否仍在生气?”
十三看他一眼,摆摆手道:“先前气,现在不气了。大哥说得对,反正我们都没受伤,也犯不着追究了!” 她心肠素来软,原就不喜欢跟人计较,现下听他先开口道歉,气自然都消了。
男子含笑看她,言语间兴味更浓:“姑娘也是爽朗之人。两位看来定是飞龙堡的贵客了,在下顾少渊,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颜墨玉当下了然:“原来是飞龙堡二少公子。久仰阁下大名,如雷贯耳!在下颜墨玉。”
那男子先前听他客套之词,但笑不语。待到最后也不禁笑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墨玉公子!”
十三闻言讶异。既是飞龙堡的二公子,那不就是少初的哥哥?不由细一看:他眉眼之间倒确有一些相似顾少初,只不过,少初是俊美异常,面前之人却更偏男子的英挺阳刚之貌。
“呀!”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才飞镖坠地之处。
“碎成这样了……” 从地上捡起的五块碎片,已再难拼出之前玉佩模样。她心里不由难过,这玉是她自幼时就随身带着的,带了这么些年也很有感情了。
顾少渊站在她身后道:“这玉佩可是姑娘要紧之物?”
十三叹了口气:“罢了。玉是死物,只要人平安便好。” 说着,从怀中摸出块帕子将碎玉包好收起,“稍后我让少初带我去苠州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处玉匠将它嵌好。”
顾少渊闻言微扯唇畔:“原来姑娘与我四弟是熟识的。尚不知姑娘芳名?”
“慕容……” 她用余光瞥他,将到口的“静”字咽下,“……十三。” 说完站起身,直接转向颜墨玉道:“大哥,我们走吧。”
她口说只说不介意,推拒之意却明显。顾少渊心下不由好笑,眉头微挑哂笑道:“十三姑娘,莫非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十三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光听他字面话意顿时不悦:“你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十三姑娘口中说不怨愤在下,其实心中并不是如此想,对也不对?”
十三瞪他:“不对!” 继续瞪他,想了想明白补充道,“虽然不生气,但是并不想与阁下结交。”
这回轮到顾少渊诧异不解:“这是为何?”
十三正色道:“我习武以来,向来有三不伤。一是绝不暗地伤人,二是不伤无抵抗力之人,三是不伤容貌俊美男子。如今,” 她说到此处,看了颜墨玉一眼,强调道:“你用暗器伤我大哥,便是同时违背我三项准则。既然习武之人信念不同,又有何相交的意义?”
顾少渊饶有兴味听她解释,面上笑意越来越浓。待她说到“不伤俊美男子”一句,已然忍俊不禁。
见她说罢抬脚欲走,他忙伸臂拦下,“十三姑娘,且慢。”
十三皱眉,却见他笑意吟吟道:“其实,关于这几点,在下与姑娘是英雄所见略同的。看样子你是对在下有所误会,那便一一解释清楚好了。
先说第一点,我完全同意姑娘的说法,暗地伤人乃是鼠辈肖小所为。所以,每每施用暗器,我也只会从正面袭击,完全给足对方察觉和反应的时间。如此这般,暗器也只能算是武器一种,绝对不是暗地伤人。”
十三被他说得一楞。细一想,确实,他所发三次暗器,都是从正面袭来的。
“再说第二项。所谓无抵抗力之人,相信姑娘与在下的理解相同。应该都不仅是字面上的无武功之意吧?否则,这偌大江湖,不会武功的人却难保不会下毒,不会心谋算计,不会纠党结盟,那又如何算得毫无抵抗之力?因此,照在下的理解,所指应是,无辜相牵连之人。既然如此,那自我选择身处江湖之中的每一个人,本身就不属无辜。更何况,” 他淡淡一笑,望向颜墨玉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远,“以墨玉公子的身份与资质,说他是毫无抵抗力之人,岂不是□□的侮辱?
“最后,第三项,” 顾少渊顿了一刹,喉间不由逸出轻笑,“要说到这怜香惜玉之心,在下绝对不差似姑娘。只不过,男女本当有别,十三姑娘怜惜的是俊美男子,在下怜惜的,那自然是俏丽女子了!”
说到最后,轻笑变成大笑。笑够,他看向十三,唇畔犹含浅笑:“如此解释,十三姑娘,不知你可满意?”
十三只能楞在原处,呆若木鸡。
她舀起一勺粥,慢慢地慢慢地送到鼻子前——“啊,啊欠!”
颜墨玉叹口气,再次从桌子一侧越过,袖口小心为她擦去面上沾染米粒,颇感无奈道:“十三,你要恍神到什么时候?”
自刚才从竹林出来后,就一直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桌上舀了不下五勺粥,竟没有一勺是成功送到嘴里的。
十三恍若未闻,又舀起一勺,慢慢地送到下颚处……
“哎——” 颜墨玉伸手,却是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粥从领口倒入……
他无奈,转头逡巡一圈。幸而此时时辰尚早,用早膳的屋内除了一旁低头服侍的小侍,就只有他二人了。否则,她非吓到别人不可。
他转回头,正欲再劝几句,对面那人忽然“啊”一声大叫,然后双手插入发中发狂般的乱揉一通!揉毕,伸手抓住他胳膊,神色痛苦道:“大哥!为什么我怎么都想不通!”
颜墨玉很快应道:“什么事情想不通?” 难得她肯开口说话,一定要诱导她说出问题所在。
“为什么……之前我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可是,听他说完,我又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到底是我有道理还是他有道理?只应该有一个人有道理的!如果是他有道理,那我不就没有道理了?可是我确定了这么多年的道理怎么会突然就没道理了呢?” 她越说越纠结,说到最后眉毛眼睛都扭曲到一处了。
颜墨玉微诧异,原来她一直不能释怀的是这个问题。其实先前他听了,也觉得顾二少所说甚有道理。不过现下看她这情形,自己也不能坦白说了。
他于是温声劝道:“十三,个人自有个人的道理。你何必管他人怎么想?”
十三斩钉截铁道:“不行!这事关到我习武多年的原则问题!我一定要想清楚!”
从一般的意义上来说,十三也算是个豁达之人。因为她性子温和又怕麻烦,所以不爱动脑也不会与人计较。正因为这样,一旦开始执着于某个问题,反而显得比平常人更痴迷。
眼看她又眼神呆滞地拿起勺子,颜墨玉正感头痛,门外忽然有声欢喜道:“十三,墨玉兄!”
颜墨玉闻声如蒙大赦,连忙起身相迎。
来人面如新生皎月,有绝世出尘之姿。
“十三,” 顾少初走到面前,被她如鸡窝一样蓬乱的发型吓到,“这是怎么了?”
十三却连头也不抬,自顾自舀她的粥。
“小心!” 他慌忙伸手挡至她眼睛前方,将已快送到的勺子截下。
十三便顺势收回勺子,继续探到碗中舀粥。顾少初这才看出,她举止木讷而呆滞,完全魂不守舍。
他忙一手端过粥碗,一手紧握住她拿勺的右手,制止她的举动。然后转身焦急问颜墨玉道:“墨玉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颜墨玉便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顾少初惊诧道:“你们去过竹林,还见过我二哥了?!” 不及说完,先拉过十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亲眼确定过并无损伤,这才松口气道:“幸好幸好!”
他接着道:“我原本是想今日跟你们讲的,没想到这么不巧,你们竟先走到那处去了。那竹林,是专供我二哥练功之用,寻常人根本进不得的。因我二哥这人性情古怪,不喜旁人惊扰。而他擅使暗器,不管谁人入林打扰,即便是自家兄弟姐妹,也一律暗器对待。” 他说到此处,不禁笑道,“当日十七弟说十三是武林高手,我尚且不信。如今看来,墨玉公子并不会武功,那这接下我二哥暗器之人,定是十三无疑了!”
他转头看向十三,笑意盈人。十三此时也渐渐回过神来,看见他诧异道:“少初,你何时来的?”
“刚到。” 顾少初扣紧两人相执手指,忽然笑叹道,“当日为寻二哥我曾与萱妹一起入林过,二人联手勉强也才能全身而退。如今你一人便可,十三,你的武功可远甚于我了!”
十三用空出的一手挠挠头,嗫嚅道:“我不是有意隐瞒会武功的……少初,你不要生气。”
“怎么会生气。” 顾少初垂眸微笑,“知道你武功好,足以自保。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十三又挠了挠头。心中只觉得一片暖洋洋的,于是慢慢伸出空着的那手,也握住他另一只手。望着他,不开口只是笑。
顾少初也不说话,两人便双手相执,互视而笑。
正粘乎着,又有一人迈进屋内。随即便拿袖子遮住眼睛,口中嚷道:“哎哟!非礼勿视!”
屋中三人一起抬头看去。进来的是个小姑娘,身形较为高挑,圆圆的脸蛋却像太阳花盘一样,眉目清丽,甚是可爱。
顾少初与颜墨玉皆是一怔,直觉来人颇为眼熟,可是一下子竟也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他二人犹在深思,十三已经欢快道:“十七,快来!”
十七?!
二人同时惊愕,这才发觉那少女眉目五官俨然正是十七,只是……
“十七弟原来是十七妹?”
“为何十七姑娘换了女装竟连面目轮廓也变了?”
原先的清瘦少年,转眼间竟然变成了圆脸少女……实在是难以接受了点。
十七闻言摸了摸肉嘟嘟的脸颊,撇撇嘴道:“男子是清俊点好。女子嘛,还是圆润些才可爱!”
就连她的声音……昨天还是清朗的男声,此时已完全是温软甜腻的女声了。
顾少初简直叹为观止,半晌才了然笑道:“原来,十七竟是易容高手!” 只是这样反而不知……“他”究竟是男是女?
十七难得“谦虚”:“好说好说。高手或许还称不上……但是也相差无几了。”
用过早膳,由少初领路,带着众人在堡内四处走走逛逛。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有丫鬟来传话说是老爷与众位夫人少爷已在大厅侯着。请各位客人现在过去。
十三闻言嘴角微抽,心想道这顾家还真是喜欢劳师动众。见个客而已,竟然也要全家一起上阵。她不知道的是,少初昨晚已经将此事请示过顾远山。顾远山原先一直担心他放不下顾思萱,不肯成家立室。当下听到他说有心仪之人,真是又惊又喜。不过依少初所言,也只以为沐十三是哪处不知名的江湖女子,所以今天,一方面是接见客人,另一方面,也是顾家全体针对沐十三的“相亲大会”。
一行人走在通往大厅的走廊一侧,十七压低声音对十三道:“十三姐,千万记得我昨天叮嘱你的话。一会儿到了大厅上我便先自称是慕容娴,而你就是慕容静。”
十三点头道:“放心,我记清楚了。”
两人切切私语间,拐过最后一处转角,到了大厅正前方的走廊上,正见一人迎面行来。
十七本是随意看去,却在视线无意掠过那人俊美非凡的脸庞上,猛然打住,随即瞪大眼惊诧叫道:“顾祸水!”
顾祸水?十三看过去,也不禁惊喜:“这不是那个……” 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了,但是那样绝美的脸,见一次就很难忘记。更何况还是她们舍命救过的。
顾少卿也看见她二人了,错愕之余,心下瞬间也是千回百转。她们为何会在这里?要不要相认?若是认,那十三姑娘口无遮拦,倘若把当初抱他逃跑的事情说出来,可就丢脸大了。可若是不认,一旦揭穿难免不会被人指责忘恩负义。
他这边正在迟疑,却见十七果断停下脚步,身子开始朝十三后面闪避。
当下心头一气,脱口叫道:“十七姑娘!”
十七心头一寒,决定就当没听到。每次只要遇到此人,她的霉运就接踵而至。要想活得长久,当是能避多远则避多远。
可惜,天不从人愿……
“十七姑娘,好久不见,甚为思念。不知姑娘近来可好?”
温和亲切的声在头顶响起,同时宣告她做鸵鸟的举止正式失败。十七瞬间在心里说服自己——“只不过是见一面而已,应该无妨。” 于是,抬起头,和气笑道:“顾兄,好久不见。”
待说出这个“顾”字,她才感到不对。此处是飞龙堡,他也姓顾,莫非是……顾家人?
她正暗自揣测,一旁的顾少初已笑道:“原来三哥与十七竟是旧识?”
三……哥?!
十三与十七瞬间都凝成僵石。十三是震惊,原来这当初所救男子竟是顾三少,她三媒六聘过的未婚夫婿?
十七却只觉一道惊雷迎面劈来,满脑子顿时都是“怎么会……”“不可能……”“开玩笑吧……”
最后,都凝结成一句话:太……可怕了。
她终于难以自禁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