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1 / 1)
我的身体快速地成长着,我知道我将会有五十三年的时光一直保持这个孩童的身体。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血的颜色,还有一道血色的人影。
我朝血影爬去,我问,你是谁?
那个人久久才回答说,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也许一年后你走出这里,你的父母会告诉你我是谁。
他的声音沧桑而悠远,仿佛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可以选择不信他,可是现在我除了他,我无人可信。
我轻轻一笑,说,我很庆幸这个世界还有人懂得神语。
昕涵曾经告诉我,轮回开始运转的时候,所有的世界的语言都与神界的语言一致,后来语言慢慢地发展成为一个世界的特有语言,我们的存在也开始变得虚渺。
至少对我而言,神,真的很虚渺。
老人笑了,他说,我也是,神语这种语言恐怕只有像我这样的老人才记得了。孩子,你真的很让我惊奇,进到过这个房间里的孩子还从没有一个会说话的,你会说话,而且还能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准确地走到我面前,用身语问我是谁,你真的很让我惊奇。
我微微一笑,抱歉地说,很抱歉,因为我不懂得这个世界的语言,我只是侥幸地以神语问路罢了。
老人说,你的话令我不解。
我说,无所谓,不必在意我的话,我叫洛心。
老人说,洛心?又是一个惊奇呀。每一个家族里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在暗室里呆上一年,得到力量后才能走出暗室,然后他的父母就会给他起一个名字,而你,竟然先给自己起了名!
我说,洛心就是洛心,不管轮回多少世,我都不会舍弃这个名。
老人笑了,他说,洛心,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野的小孩。
老人开始教我这个世界的语言,他还给我讲流传在这个世界里的古老神话,对于这些神话故事,我有很认真地去听,却无聊地发现,这些故事我大多都有听昕涵讲过,而这些故事到了他的嘴里,我听得有点变了味。
所以,到最后变成了我给他讲故事。
一个小孩给一个老人讲神话故事,这种感觉……有点恶……
一年的时间到底有多长,我并不知道,知道有一天,老人告诉我,是我离开的时候了,我才知道时间已过一年。
老人惋惜地对我说,洛心,你就要离开了,我真舍不得你,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我无奈地说,这个我没办法。
昕涵用了两百多年的时间才给我讲完的故事怎么可能只用一年的时间讲完。
老人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我应该叫你讲你的故事,因为你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比这些神话故事还要精彩。
我突然悲伤起来,也许我看似惨烈的故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
我说,不,我的故事一点都不精彩,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而且故事的前半部是一片空白,你若是作为我的听众,你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故事。
门开了,尘封了一年的大门开了,暗红的世界被明亮的血色世界所代替,一瞬间的刺痛令我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睁开眼,清澈的光照彻了我的世界,血色一般的红在这一瞬间变得漂亮起来。
身边有很多人影,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接触到了他们怪异的眼神,也听到了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这不是我的孩子!不是!
然后一个男人把她拉走了。
我站着,从未有过像这个时刻这么清醒,我等着他们对我的处置。
等了很久,一个男人跑过来,他用一块布把我裹起来,急急忙忙地把我抱起,然后跑开了。
跑出这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那个男人抱着我又跑了很远,跑得气喘吁吁。
我对他说,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我可以自己离开。
他一怔,最后还是把我放下,然后似乎很害怕地转身跑走了。
冲着他匆忙的背影,我大声地喊道,回去告诉他们,我洛心从这一刻起,就不再欠他们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因为怔住而停下,因为我也转了身,与他背道而驰。
我想,将我生出来与将我抛弃,这两者可以相互抵消了,不,至少身上的这块布是他们的。
我被母亲捡到了,我在她的身边度过了五十二年。
在我成年的这一天,母亲,还有众位姐妹为我举办了成年礼,她们的笑容是灿烂的,可是我知道她们并不是因为开心,因为笑,是她们最习惯的事。
我有很多姐妹,有多少,我不记得,她们不断地有人离开,不断地有人成为我的姐妹,唯一不变的,是我的母亲始终是同一个人。
我走出浴池,几个妹妹为我披上衣服,簇拥着我踏上他们用花瓣铺满的路。我见过每一个姐姐的成年礼,就是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用心地布置成年礼。
我款款地走到母亲面前,向她施了一礼,血影朦胧间,我看到她开心地笑了,我想此时她看着我的眼睛里,应该有着无数称之为钱的东西。
与我同一日成年的还有六个女孩,她们穿上华丽的衣裳,笑靥嫣然地站在我身边,母亲开心地向楼下的客人宣布我们已经成年。
我记得,姐姐们的成年礼一举办完,母亲就会招来许多客人,然后,再由出价最高的客人带着中意的姐姐进入房间,那一夜,姐姐就由少女彻底地蜕变成女人。
因为,在这里的所有女子,都是妓女。
今天,轮到我了。
出价最高的七位客人走上楼,一个客人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我轻轻地挣脱开来,笑着说,我很贵的,要碰我一下,是,需要命来换的。
我转身,引着他走向我的房间。
我敲开母亲的门,一句未说就把她带到我房间里。一打开房门,母亲就惊恐地叫起来,洛心,你疯了?!你竟然杀了他!!!
我冷冷地笑了,说,我说过我是很贵的,要碰我一下是需要命来换的!母亲,麻烦你叫人来清理一下。夜已深,洛心累了,要休息。
我不想杀人,但我不在意杀死我要杀的人。
咒真的是一种很好的力量,杀人不见血,正好适合我这种一嗅到血就会发狂的人。
我杀了十三个人之后,母亲再也不敢让客人冒犯我,我日日夜夜弹奏着熟悉的星伤,思念在这忧伤的天籁中静止了。
我弹奏着星伤,母亲引着一个客人在我对面的茶座上坐下,他一边品茶,一边听我弹奏。
他问,你除了这首就不会其他首了吗?
我未停手,说,会,母亲有教过,你要听那一首?
算了,还是这首星伤好听。
他暗示性地说出星伤两字,我无语,心中的想法只有一个,他竟然懂得星伤!
再次弹完星伤,我停手了,我对他说,我累了,请你明天再来吧。
他一闪身,出现在我身边,他搂住我的腰,说,我今晚未打算离开。
我一皱眉,想用束缚咒束缚他,但是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只能用最本能的挣扎来反抗他,他却搂得更紧了。
洛心,你的咒很像小孩子游戏时的咒哦。他在我的耳边戏谑地说。
我生气地说,察由,你放开我,我不和你玩!!
他真的松手了,他说,洛心,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我说,当然,你那么讨厌。
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这不关我的事。
他笑了,他重新坐下来,说,我真是庆幸呢,你终于对男人敏感了。
我说,所以你以后别再想像是在想天里时那样戏弄我!
他故意地问,是指不再让我抱抱你、亲亲你吗?
对!
洛心,别再用咒了,毕竟咒不是属于轮回里的力量,你的身体承受不起使用咒的后果,会死的。
我死不死不关你的事。
赌什么气呀?我没惹你什么吧?
有!
哪里?
你说我的咒像小孩子玩游戏那样幼稚。
就为这个呀?!他哭笑不得,他说,那我收回可以了吧,洛心你真的很强了,非常的强,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的强,这样可以了吧?
说的真假。察由,你懂得我的过去,是不是?
不,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在神界的时候没说过一句话,而且就连你的名字也是在想天遇到了才知道。
我郁闷地坐下来,托着气鼓鼓的腮子,说,那你还要杀我?
这个……嘿嘿,不告诉你理由。
你……我无语。
过了很久,他才很认真地对我说,洛心,我的名字是翕淼,不是察由,你要记住,不准叫错!
我不耐烦地说,得了,我记住了,你该走了吧?我要睡觉,我很困!
不会吧?!!我千里迢迢地穿越世界来看你,你居然赶我走!
我鄙视地看着他,说,凭你那种死皮赖脸的性格,就算今晚我赶你走了,你明天还会再来。
视野中,他站了起来,但是他不是离开,而是去把门关上。他走回到我的面前,用手点点我的眉心,说,今晚我就不走了,别想赶我走啊,动武你是打不过我的。
我警惕地抓好衣服,问,你想干什么?
他嘿嘿的笑起来,摸着下巴奸笑的样子比无赖还无赖,比流氓还流氓,比淫贼还淫贼。
洛心,你似乎还没有弄清我们的立场呀。洛心,你现在是一名可人的妓女,我是有钱的嫖客,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尽一下作为妓女的义务呢?
我说,我不卖身的!
他指着我的鼻子,用警告的语气对我说,不许反抗,不然我就会打人,我打人可是会下重手的哦。
我凑合地笑着问,很重就是说会很痛,对不对?
对。
你玩真的还是玩假的?
你说呢?
假的。我推开他,说,你要玩真的会说那么多废话吗?再说了,我还没见过你有玩真的时候。你笑得真恶心,比淫贼还淫贼。
他惊疑地说,不会吧?我比淫贼高尚。
我说,那你就是色狼。
他上下打量我,说,我自认为我是男人,请问,你自认为你是女人吗?
我身边正好有一个可爱的花瓶,我毫不犹豫地砸过去,说,不是!
他一侧头,花瓶擦耳而过。
我叹了一口气,说,发生了好多事,有好多事,你们明明可以告诉我的,但就是没人肯说,现在我越来越糊涂了,我已经弄补情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了。
不用担忧呀,你两者都不是。
啊?
他凑过来,捏捏我的鼻子,笑着说,是小男孩啦,未成年的小男孩。
不可能吧?
要不要再加上一句……还在吃奶的小男孩呀?
不要。
我知道你已经断奶了,反正你就是未成年。我在想天里见到的你一百岁的样子就是你在神界的样子。
不会吧?一百岁在想天已经成年了呀。
在神界是三百三十三岁才成年。嗯……这么说吧,你大概也就是俗世里十四岁的样子。
好小。你用不着再举例了,你这大叔级人物。
我没那么老,我和你同年!
我故作吃惊的样子,问,你也没断奶?!
他生气地说,我和你不同,我成年了!
骗人!
我没骗你,你是在成年之前进入轮回的,我是在成年之后才进入轮回,两者差距很大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这里没有多余的床,你要和我睡吗?
他失败地看着我,无奈地说,我刚才才夸你对男人敏感了,现在……我要把这句话收回。
你是不同的嘛。
哎,你要我和你睡是不是你还没改掉你那个爱掉床的习惯呀?
是呀,每天都掉,撞到了会很疼啊,跟你睡是绝对不会掉床的嘛。我自认为聪明地说。
他哭笑不得,这就是我的不同之处吗?
对呀。
醒来,翕淼帮我换上他为我新买的衣服。我摆动新衣服,皱眉问,为什么我要换衣服呀?
翕淼说,我买的衣服很不错呀,你不喜欢?
我生气地死死盯着他。
他大概也察觉到我生气了,他凑过来问,你知道在影界里,红发红眸的人代表什么吗?
不就是最下贱的人嘛。我回答他,但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那你以前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不知道,母亲和姐妹们好像有提过,但我没留意。
他好像很无奈,他说,是青色呀。在影界,青色衣服就是妓女的象征。你红发红眸,还有一身青衣,到了外面,你还怎么过呀?
到外面?我还欠母亲的债,在没还清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欠债?我帮你还。欠命的话,我拿这里所有人的生命来还,怎么样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要,你要是帮我还债,那我岂不是变成了欠你的债?
没有,你没欠我什么,我只是把你当成我的一个债主来还债的。
债主?你把我当成谁呀?该不会又是你姐姐吧?晕,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看成你姐姐?
早就不把你看成姐姐了。好了,我要去和你那个母亲做笔生意了,我要把你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