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1 / 1)
察由走了,我就开始做梦,一个连续的梦。
梦中,有好多人的脸不断地闪现,想捕抓一丝残象,却扑了空,就想过去的闪现一般,感觉一切都是真的,触摸起来却是假的。
每一张模糊的脸,就是一个梦的决裂。
醒来,找不到阳光,敛滟是没有阳光的,只有雪决裂地下着,决裂地撕开一个个温暖的梦境。
闲着无聊,我开始教千芙幻术,一日复一日地教。张雷没一日都给我带来战场上的新消息,我没有告诉他我并不需要他的消息,耐心地听着。铁崖每一日都来,当他告诉我他已经恢复前世记忆时我吓呆了,因为他要我兑现以前的诺言,当时我真想哭,我以前只不过是想哄小孩睡觉才随口答应的,可是没想到他当真了。以前为了哄他睡觉,他说要我转世后做他女人,我就随口答应了,反正我又不可能在转世后遇见他,更别谈什么做他女人了,结果……世倒是没转,我却变成了女人,并与他相遇了!
呜……昕涵,我恨你……
被铁崖缠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就用星术禁止他来见我,结果他冲破了我的星术禁锢,并告诉我,我的术法是难以对他起作用的,所以……我的日子真是很难熬呀。
梦中,我仿佛陷入了无限的黑暗,死寂的黑暗很安分地流动,没有一丝要淹没我的意思,它安静地在我身边流动,仿佛要引导我去什么地方。
我在黑暗中行走,无际的黑暗让我不禁怀恋我纯白的世界,那么的纯洁,却又那么的绝望。
我看到了在黑暗中穿梭着无数交错却不凌乱的银丝线,我明白,这是命运之线,每一条线就代表着一个人。
我穿过这些无实质的命运银丝线,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好多好多粗大的链索将她封印在虚渺的空中,那一张细致的脸没有一丝表情,紧闭着的双眼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伸手去触摸她的脸,手伸了过去才发现那只是个幻影,和先前毫无实质的命运丝线一样,都是一样死寂的幻影。
我突然醒了,导术告诉我夜已经过了,我揉揉眼睛,身上的被子滑落,我知道我又在椅子上睡着了。
一旁的铁崖动了,是了,现在铁崖越来越不愿离开我了。
天亮了?铁崖迷迷糊糊地问。
嗯。现在的我,什么话都不想说。
怎么了?
没什么。
别骗我。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送走了!
你敢!
我一个瞬移把他移走了,我的术法是难以对他起作用,但我的瞬移的力量他难以抗拒。
夜深了,我也为千芙讲解了一天的幻术,我累了,等千芙和张雷离开,一直坐在一边的铁崖发话了,洛心,你不要我了吗?
我说,不是,铁崖,这一世你是皇子,前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铁崖抓住我的手,伤心地问我,你又想再次舍弃我吗?
我说,铁崖,晚安。
铁崖似乎忘了,我可以瞬间让他远离这里。
空荡的大厅,我听到了雪花轻柔飘落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就像踏在心房上的舞步,每一次的落脚,心就会痛。
我疲惫地摔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我想找更多的事来做,可是我找不到,空余下来,感觉到的只有那说不清的惆怅,还有,失落。
叫我如何不想你,依若?
梦中,我穿越了命运的纤绳,我又看到了她,那个安静得仿若一具冰冷的尸体的女子。
有好多话,在这梦中,好想对她倾诉,有好多话盘踞在脑中,纷纷绕绕,找不出一条明路。
看着她,我能看清她的脸,我也能感觉到那薄如蝉翼的眼睑后面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眸一直在注视我。
我仿佛能看到她沉寂在幕后的双眸在放映我在想天的一切。
蓦的,我怕了,我终究还是害怕被人知道得如此透彻。
我看着她,轻轻地问,我该怎样才能帮你?
似乎是在问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伸手去触摸紧锁着她娇弱身躯的铁链,冰冷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这么冷,你会感觉到难受吗?我问她,她沉默,因为她无法回答。
我的手更进一步,却落了个空,梦始终是梦,无法触及的就是梦。
她的眼睑仿佛动了一下,接着她的身子透明了,模糊得仿佛一个美丽的水印。
我的眼光透过她的身子,看到了她背后的一切。
纷乱得如同几日前没有条理的景象,快速的转变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知道那是我的过去,昕涵所念着的我的过去。
似乎开朗得陌生。
醒来,导术告诉我,铁崖在。
我一次次地使用瞬移将他移走,他一次次地回来。
周而复始。
张雷问,这样没关系吗?
我说,过些时日,他就会放弃。
可是铁崖固执得让我无话可说。
他病倒了,就连病着也不肯离开,我再也痛不下心让他离开。我用医术医治他,他却告诉我医术对他无效,我只能将他留下照顾他。
不然,他会继续和我玩周而复始的游戏,即使他病得动不了,也会耍脾气不让人照顾。
铁崖,固执得让我心痛。
梦依旧是那个梦,单调而无趣。
雪依旧在下,依旧大得如同发了狂。
我指着屋外的雪说,千芙,这雪似乎在催促我,似乎有人在呼唤我,她在寻求我的帮助,然而我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千芙说,洛心,那是你的错觉,没有人呼唤你,你最近太疲倦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摇摇头,一夜不语。
我知道是她在呼唤我,可她是谁,我却一无所知。
我突然间很想知道我是谁,我的过去是怎样的。我想了好久,发现自己身边萦绕着好多灰雾,层层叠叠地掩住了所有真实,也许,我就从未见过真实。
千芙推了我一下,我的导术告诉我,千芙就跪在我脚边,而依若,她来了。
一个令我心痛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我缓过神,说,你不该出现在这。
依若的声音很冷,这种冷傲确实很符合她高贵的身份。她说,别忘了你只是王的一个囚犯,而且,侍女长没告诉过你,见了王妃要下跪的吗?
我说,没心情。
哦?是了,你连见了王都不下跪,我又怎能让你下跪呢?
高傲而不屑的声音,陌生得可怕。
依若说,我来带回我的儿子,你有意见吗?
我摇摇头。
铁崖却叫道,我不回去。
依若说,忆心,你忘记母后对你说过的话了吗?她太美了,美得让人甘心倾国。你必须远离她!
我记得,当年母后叫我杀依若时说的就是这句话,而且一字不差。如今这句话被依若借以形容我,真是,好讽刺呀。
铁崖说,敛滟快灭亡了,而灭亡的原因不是她而是你呀,母后。
依若恨恨的目光穿越白色的世界,灼热地停留在我身上,目光所及处,我一阵阵的灼痛。
依若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说,我没有。
她不信。
我说,你要我怎样才肯相信我?
一个清脆的金属掉地的声音在我脚边响起。依若说,很简单,只要你没了这张漂亮脸蛋就可以了。
张雷恨恨地说,当初如果没了你那张漂亮脸蛋,二殿下就不会那么惨了,如今我先毁了你的容再说!
导术告诉我,张雷的剑尖指在依若的脸上,而铁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然而依若,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漠,充满了挑衅,玫,你敢吗?
我用星力禁制住铁崖,我捡起掉在脚边的匕首,说,张雷,退下。没有让他说太多话,我就用星力禁锢了他。我拔出匕首,冰冷的刀尖刺入我的皮肤,似乎很痛,但我又好像麻木了。
刀尖一划,温热的液体滑下,我似乎划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幸好我看不到,不然看到了我也许会感到恐惧。我现在一定很丑,但我不在乎,反正我看不到。
刀尖再次停留在我的另一边脸上,我问,还要继续吗?
依若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她愤怒地大叫,你疯了吗?!她抢走我手中的匕首,恨恨地摔在地上,她转身离去。
千芙捂住我的脸,似乎想替我止住血,她哭着喊,铁崖,快叫医术师来呀!快呀……
我想告诉他们我不痛,我其实一点都不痛,可我却说,没用的,医术对我也无效。
千芙最后找来一种叫做伤的药敷在我的脸上,千芙说敷上去会难受,但效果会很好,她笑着对我说决不会留下伤疤。即使留下疤我也无所谓,反正我看不见。
为了我,张雷他们操了一天的心,所以我让他们早早地就睡了。
很安静,安静得仿佛一个坟墓。
我走出去,外面没有人。我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阶梯上,雪下得很大,也很冷,我撑开护屏,挡住纷乱的落雪。
一阵静静的玫瑰花香向我飘来,我知道依若来了。
她在我身边坐下,冷冷地问,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离开的,你又为什么选择伤害自己?
我无语,失神地仰着头,尽管我已经看不到璀璨的星空,而且,雪天的夜里没有星。
依若说,我走之前听见你说医术对你无效,所以我拿了一种叫碎的药来,它的治伤效果在想天里是最好的。她把碎塞到我的手心里,我的感觉仅仅只是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的瓶子而已。
依若揭开我脸上的药膏,进屋取了一盘水出来,她用布轻轻地为我拭去伤口上的药膏,我不加理会,任由她摆布。她从我手中拿走碎,一种冰凉的感觉抹过我的伤口,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药凉还是依若的指尖凉了。
都无所谓吧。
你怎么这么傻呢?依若问我,声音轻柔得仿若落地的雪花。
玫,你生我的气了吗?
玫?
玫,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玫?
你不打算理我了吗?
我听到了,但感觉好遥远,我听得好像是假的。
我沉默,直到护屏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依若把我扶起来,落寞地说,夜深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我撤去护屏,积雪泼落,顿时让我狼狈万分吧。依若为我轻轻拍掉落雪,她说,走吧。
走进屋里,依若扶着我躺下,她为我捏好被子,动作温和得就像母亲。
她已经是个母亲了。
她的孩子是铁崖。
我说,她在呼唤我。
谁?你在说谁?
不知道。我继续沉默,依若走了。
还是那个梦,她还是那个样子,似在沉睡,冰冷的容颜却又仿若死去。
只是,她好像离我好近,好近。
我醒来时张雷他们早就醒了,他们没有责备我昨晚让他们那么早入睡。
千芙说,今天就不学幻术了。
我说好。
千芙伸手过来要为我换药,我躲开她的手,说,不用换了,昨晚依若来帮我换过一种叫做碎的药了。
铁崖问,碎?
我点头。
张雷问,那种药的效果比伤好吗?
铁崖不无鄙视地说,亏你还经常受伤,你也不想想以前我拿给你的药是什么,你可是用了三百年呀!
张雷说,我不关心这个。
铁崖说,反正这个药效果很好就是了。
千芙若有所思地说,碎?我小时侯好像有听母亲讲过有关它的故事,好像是有关一对兄妹的……
哎呀,这种哄小孩的故事就不要说啦!铁崖说。他似是在极力掩藏什么不让我知道,趁着他和千芙说话的时候,我默默地使用星术查寻铁崖到底要瞒我什么。
可是星象毫无迹象。
我的星术失效了。
我又感觉到她了,她似乎就在我的身边,悲伤的呼吸就在我的耳旁。
她在哭泣。
无声地哭泣。
这一天我都在占星,我还能感受到星象微弱的波动,可是,我就是找不出一点端倪。
夜晚,等张雷他们都睡后,我依旧坐着,睡意全无。听着雪花轻柔的声音,慢慢的,就在不知不觉中睡了。
我没再看到那个被束缚的女子,因为她张开了眼,她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
我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粉雕玉琢。我想这就是她的童年,她牵引着我,让我看她的过去,这里除了她自己,每一张脸都是模糊的。也许,她也和我一样,有好多重要的人都忘记了。
她的过去很快乐,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过去的快乐传不到我耳边。
她的没一张幼稚的脸笑得都好欢,欢快得有点刺痛了我的眼。我知道,这些纯真的快乐以后会有更痛的悲伤。
我看着握着我的手的她,她没有和我一样看她的过去,她在盯着我,一刻也不放松。仿佛,重要的不是她的过去,而是我。
我看着那孩子长大,看着她和她最爱的哥哥逃亡,然后,好多血染红了我的视野。他们逃亡,他们残杀,他们救治。每一秒钟的感情让我心痛,而身边的她,眼睛平静幽黑得发亮。
我看到她哥哥的死亡,我看到她抱着她哥哥痛苦地大声悲鸣,可是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只看到她的泪沿着脸肆无忌惮地掉落在血中,然后,在血中,沉默地冒出一朵悲伤的花,花的清香仿若碎的清凉。
等那孩子安静下来,她用绝望的眼睛打量着危险的人群,她就像一只精疲力尽的野兽守着亲人的尸体,绝望地看着危险的猎人。
心在这一刻,很痛,但我知道,这个故事还没到结局。
她被抓起来了,粗大的敛索绑住她的脚,她无法移动,她的力量被封起来了,她只能像一只消了利爪的野兽,孤独地待在囚笼里。
她不是很孤独,至少每天都有一个人来看她。
她是一只野兽,一只无助的野兽。
而那个男人,是禽兽!
看着他对她犯下的罪行,我吓呆了,当年离开皇宫前父皇撕扯我的衣服原来就是想对我做这种事!
我想帮她,但我却爱莫能助。因为我伸手想揪开那个男人时,我的手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这是梦,无可触及。
后来,那个孩子独自解开了链索,她笑着看走进来的男人,轻而易举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她本来就很强。
她逃不过,所以被抓了,她被处死,但一个男人出现了,那个男人没杀她,但却把她封印了。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但我看见他的头发是绿色的,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真实的世界里透过这一层幻境对我笑!我能感觉到他冷得让我发抖的微笑!!
这些印象消去了,她看着我,眸子幽静而温暖,接着她笑了,然后我醒了。
脸颊的伤口透来清凉,依若应该有来给我换过药。
我睡多久了?我问,我知道张雷他们此刻都在我身边。
张雷说,差不多四天了。
我说,我没事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铁崖抓着我的手,紧张地问,洛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睡那么久?
我说,只是太累了,你们快去休息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铁崖说,我陪你。
我摇头,用医术让他睡去了,呵,铁崖一直提防我的星术,这一回没想到我会用医术吧。我问,你们还需要我帮忙吗?
一下子,他们都闪开了。
我无法忘记梦中的情景,每一幕都降在我心上,很痛的感觉立即蔓延,我不想他们痛苦,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
我占星,星力畅通无阻。星象告诉我,那个孩子被封印后,想天的雪就一直没停过。那孩子的哥哥是铁崖,这就是铁崖要隐瞒我那个有关碎的故事的理由吗?铁崖,你知道你妹妹在受苦吗?!至于那个封印了她的男人,我查不出是谁,但我看到了星象,一个只有一颗王者之星的星象。那个人,是我,还是察由?
我想对那个孩子说,孩子,你看,想天的雪为你而降,连想天的天空都在为你鸣不平。
可是我发现,她并不比我小,而我却一直把她当成孩子。
抚摸脸上的纱布,清凉的感觉沁入脑髓。那对兄妹的血和泪,碎了,碎在过去的幸福中了。
我躺了很久,一直不肯起来,偶尔懒一下也不错。
依若,她现在会做什么呢?是替哥治理政务,还是在侍女的陪同下,孤寂地坐在凉亭里喝茶?
我真不该去想她,一想到她我的眼睛就开始潮湿,我很委屈,想扑到别人的怀里痛哭一场,可是,我的身边除了一个熟睡的铁崖就没有任何人了。
依若进来了,飘来的玫瑰花香就像一场梦,她拭去我眼中的潮湿,轻声问,你很委屈?
我不语,她叹了一口气,拆下我脸上的纱布,用清水洗去旧药,她笑着说,玫,你的伤口好很多了,再过几天就不会留疤了。玫,你都那么大了,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
瞬间,就像触动心弦般的,我无法控制我扑进她怀里,什么都不想了,只知道好委屈。
依若拍着我的背,很轻很轻。
为什么,我还对这个人有着这么深的眷恋?
依若推开我,替我擦干泪,柔声说,别哭了,要是泪水沾上伤口,会很痛的。
一抹清凉掠上我灼痛的伤口。
一段绝望的血色抹上我的世界。
不!我甩开依若,拼命地搓掉伤口上的药,伤口破裂,很痛,心也很痛。
二殿下,你在做什么?!张雷抓着我的手。这一次,我看见了张雷模糊的身影,接着,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血,从伤口上滑下。
我怎么可以用他们的血和泪来治伤?怎么可以?我说得很绝望,我怎么可以这样做?
二殿下……
千芙也忍不住低声呵斥我,洛心,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做张雷会很难过的。
只有千芙,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说话。
我笑了笑,用幻术掩住伤口,说,我没事了,我想去找她,我已经知道她一直都被囚禁在这皇宫里,是时候唤醒睡美人了。依若,带我去吧,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她在哪的。
你说的是谁?
汀濛。
依若犹豫一下,说,你跟我来吧。
脸上的伤好痛。
走进去,我认出了这冷清的味道,三百年前我就在这和哥一起聆政,后来,依若来了,清脆的声音不似如今的这般冷漠。
依若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可以确定她就在这个大殿中。即使你找到她也没用,她已经死了,不过有一个叫爸爸的人可以唤醒她。
我笑了,问,你不是在俗世里呆过一段时间吗?你怎么会不知道爸爸的含义?
怎么?难道俗世里有很多人都叫这个名字吗?
这不是名字呀,依若,爸爸在想天里的叫法是父亲。我笑着说,我已经找到汀蒙了。
破碎的声音,石头碎,铁链也碎了,我抱着汀蒙,冰冷的肌肤让我想起了冰冷的尸体,汀蒙现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低头在她的耳际轻轻地问,汀蒙,别恨了,恨不适合你。我准备瞬移的时候,张雷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说,二殿下,你又想把我抛下吗?我愣了,旋即轻轻一笑,说,怎么会呢?
一起瞬移了。
我对张雷的请求一直都没有抵抗力。
导师森林。
汀濛的力量让我的瞬移受阻了,我只能滞留在导师森林的外围。
只是没料到千芙的反应那么快,竟然在我瞬移开始的瞬间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以至于,她也跟来了。
我抱着汀濛,对着还没缓过劲的两人不由得感慨一声,爱情的力量好大呀。
你说什么?!!!!
异口同声呢,真是心有灵犀。
你再说一遍!
张雷你这一回怎么不和千芙一起说了?
二殿下……
少罗嗦,快点说,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千芙很直接地揪着我的领子问我。
来找汀濛的另一半呀。
什么意思?来找一个死人有什么意义?
我没回答她,反而转首问张雷,张雷,你觉得有意义吗?
张雷没说话。
我不知道我这样问张雷到底有什么意义。
进去,我听不到孩子们的笑声。有一个孩子踏着雪跑过来问,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是医术师吗?
千芙似乎很喜欢孩子,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对那孩子说,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医术师,你们有谁生病了吗?
是婆婆,婆婆已经有好多天都没动了,我们想去找医术师来帮婆婆治病,可是守在森林外面的守卫不让我们出去,他们找来的医术师又没办法治好婆婆。
好啦好啦,你就别哭了,我不是说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医术师吗?别哭啦!
我走过去,抱起那孩子,对他笑笑,说,现在我们就去帮婆婆治病,好不好?爱哭的孩子婆婆可是不喜欢的哦。
导术牵引着我走进去,走到婆婆面前,我把汀濛放在婆婆身边。
张雷问,二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知道。
二殿下!
我赶紧说,开玩笑的啦。
我以为我可以轻易地让汀濛苏醒,可是当我使用力量破解汀濛的封印时,才发现将汀濛封印、并将汀濛的身体与意识分开的力量有多强横,我用尽了力量这才能将汀濛的封印打破。
千芙突然惊慌地叫起来,洛心,你的脸!
湿黏的液体贴在我的脸上,我无力地去触碰它,想弄明白是什么。有点暖,是血。我指着伤口笑着说,真是糟呢,没力量维持幻化了。
有个人扑到我身上,她慌张地捧着我的脸,说,爸爸,你的脸怎么受伤了?大哥,快去拿药呀,伤在以前的那个橱子里,快去!
呵,我知道是谁了,是汀濛。
婆婆呢?你把婆婆弄那去了?是孩子的声音。
汀濛说,我不就是吗?虽然婆婆变年轻了,但你们不能不认出我呀。好了,雪赖,去把人全叫来,婆婆有话要对你们说。
叫雪赖的孩子立即跑了出去。
我笑着问,这样就行啦?这么容易相信?
汀濛生气地骂道,爸爸,你怎么到现在还是这样子爱开玩笑?
开玩笑?我怔住了,我以前很爱开玩笑?
火辣辣的感觉,是伤给伤口带来的感觉,张雷回来了。
汀濛气呼呼地问,是谁伤了你?
我说,我自己割伤的。
什么?你无缘无故怎么会割伤自己?
还不是因为依若?张雷在一边为我涂药一边不满地抱怨,他一用力,我吃痛地微微侧了一下脸。
依若?依若是谁?汀濛问。
我说,好了,汀濛你就别问了。汀濛,你还记得是谁将你封印的吗?
汀濛似是回忆,她说,记不清了,不过看到他我就想起了你,感觉他和爸爸好像,但又感觉他很危险。
婆婆。清脆而胆怯的童音响起,汀濛应了一下就要出去,我叫住了她,汀濛,你想要做什么?
汀濛说,我想和爸爸在一起,所以这些孩子都必须回家。
我说,不可以,敛滟很快就要灭亡了,你要这些孩子现在回去,他们会死的,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敛滟的贵族。
汀濛倔强地说,我不管,我只要和爸爸在一起。
洛心?
这声音是察由的,他怎么会在这?!难道……
不会是你吧?察由干笑着问,摆明了他的不相信,他说,我是来找人的,那个人有绿色的头发和眼眸,你们有没有见过?
千芙奇怪地问,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察由尴尬地笑笑,说,我要是找自己的话,我还问你们做什么?
我有点困了,精疲力尽的我始终没有什么力气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就在我快合上眼的时候,察由问,洛心,是你解除汀濛的封印的?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只听见察由悲哀地说,为什么是你呢,洛心?
一只温暖的手握上我的脖子,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我痛苦地抓住那只手,可怜我却连用的力气都没有。我感受到了他的力量,很熟悉,我问,就是你封印了汀濛?
我的声音是颤抖的,颤抖的声音颤抖地带动了我的心。我怕这个答案!
是,看样子你还可以思考问题嘛。
他的手更用力了。
我喘不过气来,我吃力地问,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快点……解决……我……?凭……你的力……量是不……可能……拖那么……久的……
因为我舍不得。
像是在玩弄我一样,让我感到难受却又将力量控制得当。
突然间听到察由说,原来如此呀。
张雷突然惨叫一声,然后我听到千芙喊道,张雷!我听到张雷艰难地说,我……没事。
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出事了,我吃力地问,你对……张雷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他再也握不了剑了。
你杀我就……好了,别……别伤害他们。
不行,张雷和汀濛必须要死!他加紧了手的力度,箍得我透不过气。
我挣扎着说,别伤害他们,求你……了……
泪,流了下来,这些泪不是在敛滟的时候就流光了吗?为什么我还会哭?我感觉这一次不仅仅是死后再轮回的问题了,察由的力量随着他手的力度加紧撕裂我的灵魂。
这一次是魂飞魄散吗?
这样,是不是可以了断了对她的思念?
泪流了下来,我不想忘记她,我不想再忘记依若!
箍紧我脖子的手突然松开了,我跌落在地上,缓过神,我狼狈地爬到张雷身边,抱紧了他。
原来充实的存在化为了虚无。
张雷,你的手……
张雷说,二殿下,请不要担心。
张雷说完就晕倒在我怀里。还说没事,血都流了这么多,怎么可以说没事?我抱着张雷,一时间慌得不知所措。
有一个人把张雷从我怀里拉开了,接着我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
很无助,我问,谁?
是我,如果不快点止血,他会死掉的。这是察由的声音。
为什么?不是你砍断他的手吗?为什么你还要救他?
我乐意。
乐意?仅凭这两个字就可以任意伤害别人了吗?察由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甘地合上眼睛。
不可以睡的,不可以睡的,张雷受的伤很严重,不可以睡的……
我张开眼睛,失去了力量,感觉连张眼都是个问题。感觉好空虚,仿佛世界都变了一个样,也许从一开始的世界仿佛操控在手中变成现在的一无所有就是这样的感觉。
空虚,无助。
失去了力量的支持,我连走路都难。
现在有谁能帮我?谁能把我带到张雷身边?
你看起来睡得不错。
察由?
是我,你现在就算是到张雷身边也没用,因为现在的你连说话都那么困难。
他说得对,才说了两个字我就再也说不出话了,糟!现在连眼皮都没力气睁开了。
好想睡……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好多了,我突然间感觉自己好傻,都看不见了,为什么还要睁开眼睛?是为了提醒别人我是醒着的而不是睡着的吗?
这个念头很傻。
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我醒来时在身边的都是你,察由?
我用武力赶人走的呀。洛心,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封印汀濛吗?
我说,从你说你要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要杀我?还有我是谁,逆神军和洛米又是什么。
你问得好多。
可这些都是我想问的,要死总得死个明白吧。
这句话很悲观,我不喜欢。
是你要杀我的。我皱眉,这个人似乎忘了一开始就是他要杀我的,一千年前就决定要杀我了。
该怎么才说好呢,洛心?他的手插进我的发间,我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他说,你总会记起的,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宿敌就行了。我们的家在神界,我们来个决定好不好?你在回去之前决不能死,我们在神界一决生死,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个可怜兮兮的孩子,那有人会这么随便地与人约定生死?
我很任性,对吧?很久以前就有人这么说我了。洛心,和我约定吧。
我说,好,你这个样子就像个小孩,看来你这一世的父母没有好好管过你。
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经七百岁了,在想天已经算是老人了!不信你摸摸看。他抓着我的手,牵引着我抚上他的脸,皱巴巴的,就像昕涵。当我摸到他胡子时,我掂量了一下自己还有些力气,所以我用力一扯——
啊!你做什么?!!
我翻个身,说,这是报复。
他沉默很久才说,爱你的人现在应该很庆幸,因为现在的你看不到他们最丑的样子。
我什么都没说。
就像是被囚禁一样,身边只有一个察由,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张雷、铁崖、汀濛、千芙、依若,他们都不在,一个个仿佛是躲在某个角落里沉默了,能感觉到他们注视我的目光,但是,转过身,只看到可以掩住一切的黑暗。
原来没有导术和星术为我感知世界,我是这么的无助。
察由说,明天就是最后一战,在这场战争中敛滟就会灭亡。
我无语,这件事也应该有个尽头了,即使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痛,也要无所谓地看下去,让一切都归于尽头,让星象按着原有的轨迹运转下去,一定要这样。
真的不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吗?察由问。
我沉默地翻个身,不想理会他。
那我借一下你的人,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好,我等一下就回来。
他出去了,他不在,至少可以睡一个安稳觉,我闭上眼睛睡着了。过了好久,突然之间好像被人抱了起来,我迷迷糊糊地搂住那个人的脖子,借此让自己好受些。那个人抱着我走了好久,久到让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绿色玫瑰铺满一地,一个女子站在花海中向我招手微笑,我看不清她的脸,惟有她额上的玫瑰印记,清清楚楚。我向她走去,对她伸出手,就在触到她的一刹那,满地的玫瑰飞散,片片花瓣散落,连同她也一起化为了花瓣,粘住了我的视野……
不!我坐起来,流了一身的汗。为什么会梦见她?不是无所谓了吗?
察由问,做噩梦了?
我揉揉头,虚弱地说,可以这样说吧。
因为你以前的力量太强,所以你做的梦都有关现实,如今你的力量耗尽了,所以你现在做的梦都只是单纯地有关心情。他停顿一下,问,梦见依若了?
是。
你就这么爱她吗?
这一次,他的声音有着让我不解的揪心。
我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让你安心。
这里是哪里?
啊,被你知道啦?
当然,这里的气味和导师森林的气味不一样。
这样呀,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告诉你。
我沉默很久,说,老爷爷,你在扮年轻人吗?即使声音变了你还是那么老,去弄点吃的吧,我饿了。
察由好像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就出去了。
他的声音变好听了,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好听。
察由告诉我敛滟灭亡了,异冷成了想天的王,敛滟王族的人都死了,是汀濛杀的。
他告诉我这些时,我能感觉到他看着我异常兴奋的目光,像是想看到我痛苦的表情一样。
他失望了,因为我已经无所谓了,即使心再怎么痛也无所谓!
他走之后,我泪流满面。
不会有人再把鱼放到我手心,对我笑着说,洛心,你看这鱼有多漂亮!
我的力量恢复得很快,我已经能感知周围的一切了,察由设了结界,结界外的一切,我一无所知。
我想依若,无法抑制的想。
可是她死了,敛滟王族的人都死了,是汀濛杀的。
终于有一天,你先我一步而去了呀,依若。
当一天晚上我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依若的气息,察由骗了我,依若她还活着!我跌跌撞撞地离开察由的结界,让刚恢复的微弱导术牵引我去,我无法使用瞬移,因为我的力量不足。
很漫长的路,就像穿过空之界、矢落一样漫长的路。
只要走下这层阶梯就可以见到依若了,我对自己说,可是这一层阶梯依旧漫长。
我走下去,走到依若面前,跪下来唤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她醒了,我开心地笑了。
玫?
我却听到了铁链沉重的声音,我向这声音摸索去,摸到了铁链,而链子的另一端连接着依若的手,他们用铁链绑住依若?心,好痛。
我用力量解开铁链,依若却虚弱地倒在我怀里。她好像又睡了,我不甘心地拍拍她的脸,想唤醒她,触手之处却是凌凌散散的伤疤!他们毁了依若的容?!!心好痛,早知道这样,我就改变星象,这样依若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我用医术抚平她的伤口,弥补她体内的虚弱,她醒了,我却想睡了。
她坐起来问,玫?
我开心地笑着,早就将身体的不适抛开了,我说,依若。
突然间肚子好疼!这把刀好锋利呀,不过至少这一回不是心口了,而我已经不会再因此而心痛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去接受这些伤害吧。
这一次的的理由是什么?我问依若。
依若说,因为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吃力地找个墙壁靠下,拔出刀,用手捂住伤口,可是我再怎么用力也止不住那如泉涌出的血。我说,你的一切是敛滟,还是家庭?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我间接毁了它,可是我这个样子,昕涵看到了会很生气的,这下我不能回紫莞竹林了,这回我食言,昕涵一定会很生气,怎么办?
你的遗言说完了吗?
遗言?是临死前说的话吗?怎么样才算死呢?是这一世的记忆消失,还是魂飞魄散?我好像都不可能这样子,我只是很单纯地转世而已,我都没有真正的死亡啊。我笑着说,血在流,仿佛要把一切的悲伤痛苦都流尽一样。我说,依若,你要活下去,所以不要拒绝我转移到你身上的力量,好不好?
原来,生命可以这么简单地结束,每一次的结束,都是这样的突然,这样的快速。
昕涵一定很生气,因为我食言了。
我没力气去笑了,我挣扎着说,依若,替我转告昕涵,跟她说我对不起她,我不能和她一起回紫莞竹林了。还有汀濛,告诉她要她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接她的。
第一次,遗言说得这么罗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