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谁是谁的阳光（1 / 1）
厉言刚出门就碰上宋唯笑眯眯地跟自己鞠躬问好，想到刚刚办公室里那个人的明嘲暗讽，不禁恶向胆边生：“不能喝就不要喝嘛，小姑娘醉成那样多危险啊，是吧，你看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边说还一边作慈爱状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宋唯看他笑得别有深意，瞬间反应过来，眼角抽了抽，叹口气幽幽道：“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
厉言摆出招牌式的和煦笑容：“不不不，我怎么可能跟那种人一伙儿，你误会了啦……”见宋唯一脸的不相信，他尴尬地摸摸耳朵，“其实他只是跟我说今年美编人手不够，多争取了一个实习生名额……不过他说的时候一直盯着你简历看，傻子都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宋唯好像没听懂：“什么？”
厉言不想画蛇添足，只拍拍她的肩：“你能进来也不完全是偶然，虽然有人为因素，但是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在这里，只有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留下来。”说完鼓励地笑笑，转身离开。
宋唯站在原地看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跟人打着招呼，笑意盈盈，并不像宋唯想象中的人事部长的圆滑世故，刚刚和自己开玩笑时简直就是个孩子样，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瘦削精致的男子，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无端地就想去信任，去依赖。
又是果果的脸，一下子出现在离自己的鼻尖不超过五厘米的地方，宋唯捂着心口大叫：“臭果果你下次再吓人我就跟你拼命！折寿十年啊啊！！”
“你看啥呢那么专心？”果果伸手揽住她胳膊往卫生间走，“对了你怎么迟到了？还有啊，如果我没记错你昨天就穿的这一件衣服是吧？”
宋唯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同学，你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问号我到底该回答你哪个？”
“你看着办。”
宋唯想了想，决定忽略后面两个：“我看厉言呢，你没看见吗？”
果不其然，果果窘迫得像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没看见。”
宋唯忍俊不禁：“哎哎我发现你一说谎就会摸耳朵，和他一样。”
果果斜了她一眼：“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他似的。”
“当然没你了解啦，他又不是我的竹马。”
果果捞了一手水冲宋唯撒，追着要掐她脸：“你个死丫头还会调戏姐姐我了！老实交代，你和钟云什么关系？”
宋唯反应过来反手去戳果果腰：“不说我倒忘了，你就忍心把喝醉的我扔给一个陌生人？还是个陌生男人！最毒妇人心啊……”
“陌生？我以为他是你的竹马呢。”果果一脸无辜。
宋唯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啥玩意儿？
“昨天早上你那个别扭样子，和昨天晚上他看你那个眼神，嘿嘿，作为一个过来人，要说你们之间没点儿啥我还真不信。”
“我们之间确实没啥。”就算有过，现在也没了，宋唯闷闷地想。
果果的目光深沉而猥琐：“就算你们曾经没啥，现在也是一起过了一夜的关系了吧？”
美好的秋日上午，安静的办公厅的角落的洗手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响彻天花板。
日子流水般滑过，宋唯渐渐适应了实习生活。白天画个淡妆拎着包挤地铁去那个浮华世界和很多戴着面具的人一起忙忙碌碌，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板发出的声音像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样为时光的流逝做着见证，晚上回到宿舍洗完脸套进海绵宝宝的睡衣戴上眼镜便又是不谙世事的大学生，聊天码字听歌看电影，或者拿本书去路边长椅上坐着看人来人往。中间好像有个开关，在两种状态之间精确地切换，一半门里，一半门外，但是宋唯清楚地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完全走出门外，开关会消失，自己将再也不会有机会躲进那个被黑夜包裹着保护着的门里的世界。
宋唯自认为人际交往能力相当不错，一个月下来组里的同事也没有了成见，多多少少表示了对自己能力的认可，混得虽然谈不上如鱼得水，但也算是轻松自在。可是心里却总横着一个梗，源头就是挂着部长办公室牌子的那扇门背后的世界。那天早上从他家离开之后到现在，宋唯再也没有跟自己的这位上司有过任何交流，哪怕只是开会时的目光碰触，宋唯总是会不落痕迹地躲开去。他也并不恼，表扬或者批评都极冷静客观，仿佛宋唯真的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实习生。
宋唯知道是自己要求他这样对待自己的。他完成得很完美，一丝纰漏也无。可是宋唯却很很厌恶，甚至痛恨。
她曾经很认真地和果果讨论过自己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钟云，讨论了半天没有任何结果。用果果的话说：“我自己还有个竹马在闹心呢，没空管你。”——她现在已经可以很自然地用“竹马”这个词来指代厉言了。
“你们又怎么了？”宋唯哪怕是心烦得想跳楼，都不会忘记八卦到最后一刻。
“也没怎么，就前几天竹马他妈来问候了我一下。”
宋唯脑中顿时浮现出港台片里的那些经典桥段：豪门母亲把一叠钞票扔进女主怀里，冷漠地让她离自己儿子远一点，然后女主大义凛然双手奉还，保护了可贵的尊严……
果果一个爆栗砸断了宋唯的遐想：“我知道你在想啥，但是，很抱歉，没那种事。”
“那你们……”
果果不说话了，忽然又盯着手里捧着的杂志笑出声来，递到宋唯面前。
宋唯看见那一页上只一行黑体大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句话很好用——告诉你，我了解厉言，更了解她妈，所以才能一直撑到现在，要不然早被他们玩儿死了。”
宋唯惊恐而茫然地盯着果果，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当年那个不良少女的影子：“所以，我应该先了解钟云，是吗？”
果果白了她一眼，拿食指戳在最前面的两个字上：“你先了解你自己吧。”
宋唯就纳闷儿了，果果跟自己差不多大，怎么就什么都懂呢？一下子就看出来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对钟云的感觉。
于是打开两个□□自己跟自己说话。
讨厌吗？——不想看见他算不算讨厌？
喜欢吗？——期待他和自己说话算不算喜欢？
于是宋唯更混乱了。
正苦恼着，安若打电话过来：“宋唯，我车坏在路上了，脱不开身，上午部长有个会，你暂时当一下他的秘书，资料在我桌上。”
宋唯感觉自己被雷劈着了：“等等别挂！！……为什么是我？我……”
“因为只有你比较……”安若明显顿了一下，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合适的词来替代那个“闲”字，“有空。部长那儿我已经说过了，你不用担心。”说完就挂了。
电脑上忽然弹出新邮件的窗口，来自组长：“小宋，我看你能力提高挺快的，附件里的三个专栏排版稿你先做着，晚上交给我就行。”宋唯下完附件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罗列着三十几篇文章和数百张图。宋唯闭了闭眼，淡定起身走到安若桌前抱起沉甸甸的一厚叠文件，走到那扇门前，深呼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宋唯推门进去之后钟云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待会儿麻烦你了——这不是你分内事，我会让安若记在你的实习纪录上的。”
宋唯点点头：“谢谢部长。”
钟云也点点头：“不用谢。”
临近中午，阳光有些刺眼，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挤进来，长长的一条赖在地板上。
宋唯盯着那光斑，等到它从旁边移到办公桌旁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其实岂止是不太好，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刘海长长了一点遮住了眉毛，衬着眼睛里的血丝十分扎眼，脸色暗得叫人心慌。
“哦，昨天有个稿子临时出了点儿问题，我就加了会儿班。”
其实是一宿没睡吧？宋唯皱着眉走过去拿起已经空了的咖啡杯：“咖啡喝多了不好，我去泡点儿茶。”
“嗯，谢谢。”
钟云看着她被自己明显的笑意吓得落荒而逃，站起身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
阳光真好，暖得人一身的疲累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