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1）
一条黑影出现在李府之中，行动迅捷诡异，所过之处不发出半点声音。
这条黑影跃过一个院子时候，忽然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声。
这声咳嗽显然是有人故意咳之。
黑影听到咳嗽声，刹地收住身形，轻轻飘落在地上。
黑暗中有人拍掌赞道：“单凭阁下这份轻功，足可傲视天下。”
这话说完，黑暗中有人打着火镰，随手将之往身旁一丢，一堆火轰然燃起，原来这人早就在那堆了一堆*和松油干柴等物。
火堆旁摆着一张夏日里用来乘凉的竹凉椅，竹凉椅上半躺着一个人。
此人胸前衣裳上一大块被鲜血染红。
脸上却笑容可掬，露出的牙齿有红有白，红的是血，白的是因为此人脸色漆黑，尤其显得牙齿洁白。
如此诡异的扮相放在此人身上，却不显得恐怖，反而让人见之发笑。
正是段若威。
段若威半躺着抱拳道：“在下段若威，重伤之下，身体不便，有所怠慢之处，万望不速之客多多包含包涵。”
那黑影不惊反笑，道：“怎地你还没死？”
段若威咋听见这句话，既惊又怒，猛然几乎从竹椅上跳起来，但牵动身上的伤势，一声痛楚的低“啊”一声，重重的摔回竹椅上，差点把竹椅压垮。
无奈之下，干脆摆个舒服点的姿态。待内伤的痛楚稍减，咧嘴笑道：“原来你就是刚才那个家伙，怎地还没死，你不是中了‘大搜魂手’之毒了么？”
段若威边说话边打量这人，只见他是一个老者，模样陌生得很。方才在那个小院中，这老者一进一退，行动快如闪电，况且又是夜色之下，段若威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那老者笑道：“区区‘大搜魂手’之毒，老夫岂会放在眼里。”
段若威也笑道:“是的，你本事高得很，所以死不了。我是因为命大，没有死在你的手上。”
“是老夫低估了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功夫竟然如此了得，更兼机智过人，段家的人真是不简单。你若武功机智稍逊，方才已经死于我手，哪有半分机会活到此时。”
段若威道：“段家的人虽不简单，可比不上阁下惊世骇俗，阁下到底是何人？”
老者并不答段若威之问，道：“武功修为，敏捷机智，已是相当客观，定力比起二者更为令人惊叹。不出二十年，你将成为比段若水更难对付的人物。”
段若威哈哈大笑，也不谦虚。
老者又道：“如此看来，你是段家中继承段若水的人。”
段若威心中着实一惊，心道：“此人机智无比，几已料事如神，只不过寥寥数语间，便能识破这等关键事情。看来洛阳城内恶人中，当数此人最难对付。”
脸上却不动声色，打个哈哈，笑道：“老前辈不以三岁儿童相待，若威已是十分荣幸。再多过誉言语，若威便要飘飘然不知高低了。老前辈匆匆解除‘大搜魂手’之毒，疗好伤势再进李府，怕是要办两件大事吧。”
段若威说这话，并没否认那老者之言，只是将之轻轻带过。真人面前说假话，未免有失段家的脸面。
老者听闻此言，绕有兴致问道：“那两件大事？”
“第一件，杀那个带白色面具的魔教魔王。方才你被他暗算受伤，被迫暂时离去。既然你已经对他出手，便绝不会再容他活在世上，所以，你再进李府，便是要去他性命。”
“那第二件事呢？”
“这二件事，便是要灭了李府之人。”
老者更有兴致，道：“你是如何猜到这事的？”言下之意，他此行真的是要灭了李云翼一族。
段若水故意叹口气道：“到了此时，还想不到老前辈就是血雾楼的首脑，若威便是白长了一颗脑袋了。而此时，血雾楼最想做的事，便是除掉洛阳李云翼一脉。血雾楼既然杀了洛阳城十六家富人，又花大力气袭击了三大镖局，若是还留李府众人活着，反而是奇哉怪也。只不过……”
老者并不接段若威的话问只不过什么云云。
“只不过，这李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你要一口气将他们杀完，不会手软么？”
老者哈哈一笑道：“杀这等凡夫俗子，怎会要老夫出手。”
段若威道：“不错，不错。你这次还带了血雾楼中三十个杀手来到洛阳，自然是他们出手了。嘿嘿，三十人杀百余人，每人四五个，也不需费太大力气。若威今夜奉我大哥之命，守护李府，可惜此时已是有心无力，怕是要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恶作孽了。”
说完故意长长叹了口气。
老者看了段若威脸色，笑道：“老夫知你心里在盘算如何应付今夜局面，所谓可惜有心无力云云，只不过借此掩饰而已。如此做作，未免有点小看老夫了。”
段若威道：“岂敢岂敢，面对老前辈这等人物，若威只能用这种故意做作的法子，开下玩笑，搞笑幽默一下，让自己不惊慌失措而已。”
老者哈哈大笑，笑得甚是开心，道：“老夫也曾是年轻之人，岂能不知道你这层意思。你的性情甚对老夫胃口，若你不是段家的人，老夫真想收你到门下。”
段若威笑道：“只可惜我与老前辈道不同不相为谋，是若威无缘了。”
老者道：“无缘，哈哈，无缘。真对胃口，若是他人用此话拒绝老夫，老夫只会当他是自恃家世辉煌看不上老夫而说的客气或讽刺之言。老夫知道你这是实话，你知道以老夫的能耐，不会如常人般看高你们段家。”
段若威道：“老前辈明鉴。”
“哈哈，一切皆在一个缘字，无缘之时也不必执着。”老者道，这话像是对他自己言道。
老者又道：“段若水命你守护李府，可真是难为你了。如今看来，你还要多盘算一件事。”
段若威道：“那件事？”
“老夫再进李府要办的第三件大事。”
段若威奇道：“还有第三件大事？”
老者点头，道：“便是要取你性命。你十年后，便能让我有所顾忌。二十年后更是武功大成，处事老练，阅历丰富。更兼有一节，段若水病弱之躯，怎能还活二十年，那时你已是段家掌门人，号召群雄的武林地位唾手可得，必成我心腹大患。我岂能容你活到那个时候。”
段若威闻言，反而笑了，道：“那也不必今晚杀我。”
老者笑道：“多少大事等着老夫去办，什么事当办就办，我从来不错过时机。错过了今晚，他日要杀你，还要多费多少心思。”
段若威也不惊慌，笑道：“哈哈，取我性命，对老前辈而言，怎能算得上甚么大事，太过抬举若威了。不过这事我倒不必操心，因为老前辈不会杀我。”
“哦？何出此言。”
“若是我此时完好无损，此节尚需忧心，虽然我不值得你出手，但老前辈也有可能看在我是段家的人的份上，勉为其难出手杀我。毕竟杀段家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旁人说不值得出手。可是我已经重伤在身，而且伤我的人便是老前辈，一击未取我性命之下，你自顾身份，自然不会再次对我出手。”
老者对此不置可否。
段若威又道：“而且，老前辈也不会容许他人伤我分毫。否则，你伤了我却未能取我性命，却被别人杀了我。这事更会使老前辈的大失脸面。”
老者道：“如此说来，老夫还要留下来保护你的小命了。”
段若威道：“正是。哈哈，前辈前面夸我定力好，着实过奖了。其实若威是早想通了此节，心有所持，方才有胆在你面前大言炎炎。”
老者却道：“可惜你有所不知。”
段若威笑道：“请教老前辈。”
“任何人一入血雾楼，便无姓也无名，从此再也不是世上之人。既然不是世上之人，所谓身份和脸面，从何谈起。世上根本没有人知晓血雾楼中的人和事，又何患世人如何评说。”
段若威笑不出来了。
隔了半晌，段若威又笑了，道：“老前辈是血雾楼的首脑，与他人不同。他人没有所谓身份之说，也可以不顾所谓脸面。老前辈虽说是世外之人，全然不顾世人之言。但是你心中却要自顾身份。”
老者道：“好细致的心思，好一张巧言利嘴。可惜你错了，老夫的武功早已不滞于物。”
一句武功不滞于物，似乎无甚来由。
段若威却明白，武功不滞于物，所行所为便已到不滞于物、不滞于人、不滞于事的境界。这个境界段若威便是想象之中也没有想过能够达到，甚至不能理解到这种境界，但是他听说过。不由得心中骇然，若不是这老者亲口说出来，他料不到老者的武功如此之高。
段若威已经没有功夫考虑这些武功高低之事，因为老者说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杀他，并不是为了在他面前炫耀自己武功的高低。心中忽然念到：“如果他真的要杀我，为何跟我说了这么久的闲话，他这种人本是做事干净利落之人，怎么此时显得拖泥带水。他在这里滞留这么一段时候，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以他这等通天彻地的能耐，在这说话的功夫，早就可以把那三件大事办完，功成而退了。”
段若威心中方才想到这里。
老者说道：“老夫少有为杀一个人觉得可惜，于是想在你死之前和你多说几句话，多说了几句之后，更觉得杀你可惜。老夫此生杀人，从来没有如此拖延时候的。”
段若威心中暗骂自己：“他这哪里是拖泥带水，他是好整以暇。”口中却道：“果然是我的死期到了，我早该醒悟到了，今晚老是想死，太不对劲了。先是想死在那个带白色面具的魔教魔王手里，看到他武功如此之高，觉得死在他手里也是值当。如今来了一个武功更高的你，心中又在想，死在你的手里，更是死而无憾。”
老者笑道：“是该杀你了。”
老者这时候也笑，想必他往常杀人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也许别杀的人中，从来没有人值得他不笑着杀。
段若威忽然叫道：“且慢，我想到对付你的法子了。”
以段若威习性，这句话通常是要分成两句说的。先说一句“且慢。”等对方先是一怔，然后真的“且慢”之后，再好整以暇的说后面一句。可是他知道此时事态紧急，这老者显然不会对“为何且慢”产生任何兴趣。于是乎，赶紧将后面半句话抢着说出来。他相信这“对付你的法子”能够暂缓老者的出手。
果然，老者虽明了他的心思，还是说道：“哈哈，你且说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