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1)
入夜,夜风渐起。
掌灯后的洛阳城,本来比白日还热闹。可是此时,却比平时冷落不少。
毕竟十六家富人被杀,许多百姓吓得夜间不敢出门。
有更多的人,并不理会这些。
有年轻男女,情浓之时,夜间相约私会,便是死也要出门来。除死无大事,唯情者,难自已。
有闲人者,事不关己,祸不及我,富人被杀,离我甚远。
也有人者,摆出小摊,街上有人,生计便有着落。
段若水饭后半个时辰,饮了茶,又来到院中踱步。
段若水道:“夫秋,刑官也。”
身旁的钟叔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
一阵夜里的秋风吹过,树上飘落下最后那几片枯叶,段若水觉得有点悚然。
接着又道:“好一副肃杀之气。”
钟叔忽然道:“少爷。”
段若水回过头来,钟叔却什么也没说。凝神看了钟叔片刻,钟叔却连无表情。
段若水笑了,道:“你看出了我没在思索。”
钟叔点点头。
段若水踱步的时候,从来都是苦苦思索的模样。
绝不会像今夜,发什么“夫秋,刑官也。”一类的感叹。
段若水笑着对钟叔道:“我在等。”
“等什么?”
“龙二。”
钟叔一怔,道:“龙二前辈这时候要来?”
段若水摇摇头。
“我请他三天内探出血雾楼那一干人的下落。”
可是,此时还远没到三天,连一天半都还差几个时辰。钟叔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段若水不会托人办事三天,没到一天半就开始念叨。
他说等龙二,必然有他的理由。
段若水道:“血雾楼若是极力隐藏,以龙二的本事,把他们挖出来不用三天。可是血雾楼只要稍有动作,片刻都逃不过龙二的眼睛。”
钟叔领会段若水的意思。
他是在等龙二,也就是在等血雾楼。
果不然,龙二便送来了血雾楼的消息。
龙二送消息用的不是锦囊,用的是一个破旧的布袋。
那是丐帮弟子用的布袋。
段若水精神一振,道:“血雾楼果然动了。钟叔,先喊七叔和若威来见我,我交代几句。再知会陆掌门和李老板,马上出发。剿灭血雾楼这三十个杀手就在今晚。”
钟叔应声而去。
渡劫渡鉴两位大师就住在一个院子,呼之即闻,两位大师虽然是得道高僧,超然物外,然一听到是前往剿灭血雾楼的杀手,也不禁喜形于色,挽袖振奋。
李府的管事干练,安排十分麻利,不到一刻钟,一行六人六骑便从李府往西飞奔而去。六人者,两位少林寺的大师,李陆兄妹二人,段种主仆二人。
李云翼见段海平和段若威没有在一起,不知是否留下来保护李府或是另有安排,可这时候却不好询问。
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用担心家中安危,段若水自然有保护李府的办法。
如果段若水也不能保护好李府,再也没有人能维护李府周全。时也命也,无论如何,李云翼都不必操心。
段若水等六人六骑,前脚刚离开,后脚却有人潜进了李府。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可是他偏偏就出现在李府中。
这人并不是原本就潜在李府,的的确确是段若水等人离开之后才进来的。
就连守护在李府之外的潇湘玉箫也没有觉察到。
这人行动飞快,却不发出半点声响来,弯来绕去,最终跳进一个院子,不继续走动了,而是直直的站在院子中央。
月光之下,脸上赫然带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他十分仔细的环视院中的事物,他似乎要把院子中的一草一木一片树叶都要熟记在心中。双脚还轻轻的跺了跺地,似乎是要试探院中泥土的结实程度。
这是高手交手前打探战场的举动。
这人忽然往墙边退了三步,便定定的站住,一动也不动了。
这院中只有一个房间,这时候房门“吱”的一声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人,一身白色衣服,脸上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
白色面具缓缓地往金色面具走过去,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走得从容。
直走到金色面具身前一丈地,停住了。
人从走动忽然站住,总要收脚人才能停住。可是没有见他收脚,就忽然之间又顺其自然的停下来了。
金色面具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眼神中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早知道白色面具要在那个点停住,不会多也不会少。
金色面具忽然笑了。
白色面具没有问他为何而笑。
金色面具笑道:“魔山一别,多时不见。当日先生风采不凡,超然绝伦,某人心中折服,日夜思慕。此次我等数人相约前来洛阳共谋大事,数日来一直未得机缘相聚,思念先生之情,苦煞某人。”
白色面具冷如冰山,一双黑眸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泛出两道寒光,就像两把冰刀。有刀的锋利,有冰的寒冷,更有他独有的视天下于无物的孤傲。
金色面具哈哈一笑,道:“本以为先生会屈驾来寻我,某人等待半日,却未能盼来仙踪,大失所望,天幸那段若水名不符实,又立功心切,中了血雾楼的调虎离山之计,方得机会登门前来聆听先生教诲。嘿嘿,他虽智虑过人,毕竟少历磨难,沉不住气,一听到血雾楼出动,便全师出击。”
金色面具嘿嘿笑着,接着说道:“也是血雾楼做的像样,难怪他会上当,换作我在他的位置,我说不定也会。”
白色面具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某有一事不明,要向先生请教。”
从头到尾都是金色面具一个人在说话,而他却说得似乎是两位故交在有说有笑。
金色面具笑了下,道:“本以为先生超然物外,乃天外仙人,天下万物皆不如法眼,那知也是一位有雄心壮志之人。”
白色面具冷冷的“哼”了一声。
“先生本无意于俗事,之所以入魔教,皆因他一人而已。先生与他交情非同寻常,今日他死了,本以为先生会怒发冲冠,来去某人项上首级。没想到,好大的涵养,某若猜想不错,先生要等某全数歼灭段若水、血雾楼和其他几位当日在魔山指天结盟的朋友们之后,再出手将某人除去。如此一来,魔教教主之位,非先生莫属。洛阳城也都在先生掌握之中了,所获所得不可估量啊。”
金色面具哈哈笑道:“先生的心思竟然与某人一致。某人心思简单得很,当日我等五人在魔山指天结盟,同入魔教,重开魔坛,中兴魔教。可惜我等五人谁也不让谁,魔教只有五大魔王,却少了个教主。按理来讲,该当由他来担任教主,毕竟此事全由他一人牵头而起。何况他担任教主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我们几个都只是新进的外人而已。”
白色面具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里的神色一点没变,还是那样让人望之便如身入冰窖。
“可是,他做了教主,我们几个进这魔教作甚。某人的心思就是,不如出手杀掉其他四为魔王,五大魔王就剩下我一人,这教主也就非我莫属了。到时候无论做不做教主,魔教之中都是唯我独尊了。没想到先生也是这个心思,还比某人高出一筹,先生是要等某人除掉所有人,还要等除掉段若水和血雾楼之后,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高明啊,哈哈。”
金色面具压低声音哈哈大笑。
白色面具不置可否,又冷冷的“哼”了一声。
金色面具又笑道:“哦,错了,是某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先生眼高于天,莫说是区区的魔教,区区洛阳城,便是整个天下送给先生,先生也不会抬一下眼皮。我料先生此举全是为了他,他死了,先生要代他完成他毕生之志,中兴魔教。”
金色面具顿了一下,道:“知己之人抱憾而去,为之竟未成事业,毕未完之志。到时候,墓前告知,万般艰辛化在一杯酒中,足慰九泉之灵。先生高义,真有古人之风。”
白色面具冰冷的眼神始终未变,似乎耳边根本无人讲话。
金色面具道:“先生本是天外高人,不料却落入俗套。所谓人死万事空,便是万丈雄心皆化作尘土。你为他做成大事,真能慰他泉下之心么?抑或能慰你之心么?只怕是墓前徒添悲伤而已。”
白色面具终于开口了,冷冷道:“你有多大能耐。”
这句话不是回答金色面具,也不是接他的话说。
只是凭空冒出来的一句话,合着前面金色面具说了半天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到。
金色面具哈哈一笑,道:“当着先生,若是某人虚言谦虚,那是不敬。某人能耐着实不小。”说完压低声音哈哈大笑。
白色面具说完那句话,便再也不做声。
金色面具笑完,心中着实一惊。自己说了半天的话,他似乎压根没听见,可是他不淡不咸的抛出一句话,自己却不自觉的接了他的话。
如此一来,气势上便弱了半分。
如此可见,自己修为毕竟比他弱了半分。
心中虽然一惊,却用笑声掩饰的滴水不漏。
白色面具冷笑一声。
显然他已经看穿了这一点,而且准备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