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意欲问路草莽中(1 / 1)
段若水笑罢,道:“你不如去想为他们还要留在洛阳。对付我们吗,那三十个杀手,虽说是杀手中的精英,杀一般人还行,要应付一批江湖中的一等一高手,他们还没那个本事。也没有可能是对付魔教,道理一样。”
“难道他们要对付六扇门?”段若威脱口而出。
马上他又摇头道:“那更是以卵击石。想来想去,他们真的早就该离开了。”
可是他们都很肯定血雾楼的三十个杀手此时还在洛阳。
“大哥,他们为什么还不走?”
“杀手留下来,当然是还要杀人。”
段若威吃了一惊,道:“他们还要杀谁?”
段若水笑而不语。
段若威低声咕哝道:“又是这一招。”
段海平在旁听了半天,听得个一头雾水,半句话都插不上。
他最烦这种时候,段若水和段若威兴致勃勃高谈阔论,自己却连插嘴说半句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看到兄弟两人把终于话说完了,最后结果又是段若水笑而不语打哑谜,段若威抓头晃脑不得其解。
这是段海平最喜欢看到的情形。
于是用力深深他肥短的腰,道:“讲完了,听的真累。没用的黑小子,你就是把头抓破了也想不通的。”
其实段海平几乎根本不知道段若威要想什么。
段若威不怒反笑,道:“七叔,你想通了。”
段海平哈哈一笑,道:“老叔根本没去想。你哥的脑子根本不是人该长的,他在想什么,别人去琢磨就是自伤脑筋。”
段若威笑骂道:“你才不是人呢。”
段若水笑道:“你若想通了这个道理,便能知道下一仗怎么打。”
段若威道:“好,我闭关七日,苦参。”
段若水自去安排人快马将凌无生的首级送回武当山不提。
段若水午觉醒来,又走到院中。
秋高气爽中的爽字,说的是空气干燥。
并不是说让人心情舒畅。
这时节的阳光晒在脸上,有点辣。
钟叔又默默的不近不远站在段若水身旁,他不用出声段若水都知道他就在哪里。
忽然段若水道:“钟叔,有件事我不知道对还是错。”
钟叔没有出声。
“我自来只跟五弟讲胜负,未讲生死。”
胜负,只是供旁人和后人坐而论之。
生死,是当局者以身相对的。
“你也不懂生死。”
段若水多见别人的死亡,自己从来没有在生死一线之间徘徊过。
只有到过死亡边缘的人,才能体会到死亡的滋味。
人在死之前的最后一瞬间能够体验到死亡。
在喉咙被刀划破之后的瞬间。
在一场血战中,力竭之时,被强敌包围屠杀,身边的人纷纷倒下的时候。
在悬崖边上踏空,感受到的是悔恨和恐惧,直到脑门碰到地面的瞬间,感受到的是死亡。
几乎所有体验过死亡的人,都已经死去。
活着又懂得死亡的人少之又少。
段若水道:“我也不懂。”
他不会去问钟叔那到底是什么滋味。
或许有人会以曾经死过为豪,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经历过死亡。
真正懂得死亡的人,对于这有的只是无限的痛苦。
段若水懂得,他不会去诱发钟叔对回忆的痛苦。
钟叔道:“你该简单些。”
“简单?”
“完成你该做的事,让这些人好好的活着跟你完成这些事。”
“所以,我们不但要取胜,还要全胜,胜得漂亮,胜得干净利落。”
钟叔点头。
“二十年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能在今日再现。”
钟叔又点头。
段若水道:“这已经很不简单了。”
“事情不简单,但是你的心可以简单。”
忽然,钟叔说道:“你,尚且稚嫩,无可避免。”
从来没有人说过段若水幼稚,想从来没有人想过段若水是否稚嫩。
无论是当面或者背后,敢说段若水幼稚的,普天之下只有钟叔一人。
可是,段若水点头了,他在承认钟叔这句话。
如果有别人在旁听到,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智虑过人,勤于用智,善于用心。”
段若水是谦谦君子,但从来不否认自己智虑过人,就如他向来认为许多人同样智虑过人。
钟叔又说道:“如今你声望著于武林已十年,处置了多少武林的大事小事。可是这十年中,再大的风浪,你都有能力让它风平浪静,再棘手的事情你都有能力迎刃而解。你所取得的声望,对于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敢企望,而对你而言,却是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你身上还有不可避免的幼稚。就如你根本不可能真正懂得生死。”
一辈子风平浪静的人,活到八十岁,还有那不可避免的幼稚。
这种不可避免的幼稚,让人不敢承受伤害,让人在幻想继续风平浪静的或者。
也让段若水内心里无法承受洛阳一战中武林正道损失过中。
他只能接受胜得漂亮,胜得干净利落的结果。
只有挫折和伤害才能让人不再幼稚,这事真理。
就如只有经历了生死一线,才真正懂得生死。
这种不可避免的幼稚,就像一张纸,一捅就破。
捅破了之后,人就可能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心可能变成另外一颗心,无聊的幻想变成了坚强和坚韧。也就不再存在哪种不可避免的幼稚。
可是,如果那一刻真的来临了,捅破的就不是一张纸,也许是捅破了一颗心,并且在这颗心上留下一辈子的痛。
段若水有点苦笑:“我要真正突破这一层,那代价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到段若水真正经受生与死的挫折的时候,武林正道已经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钟叔叹口气道:“我希望你永远不能突破这一层。”
继而一笑,握了一下段若水的手臂,道:“我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做到。”
钟叔很少笑,就连段若水也很少见到钟叔笑。
良久,段若水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钟叔沉默良久,道:“那是古来大将都有的感叹。”
段若水道:“许多人向往这句话。”
钟叔道:“我知道你不会。”
他对段若水的了解甚至多于段若水对他的了解。
“现在洛阳城内多少人向往这句话。”
钟叔淡淡道:“的确很多人。”
段若水环视庭院,道:“洛阳的确富庶,引得这么多人来。”
钟叔默默的点头。
“李云翼不过是洛阳城数十有名富人之一,家业便有如此之大。”
钟叔道:“何况洛阳还有许多没有名的富人。”
“说句很笨的话,钱真的那么好吗?”
钟叔道:“这些年你不也是为段家赚了好多钱吗,你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
段若水一笑,道:“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要赚钱。段家的钱足够花上几代人了,我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功夫去赚钱。许多人做了事情却没有想过为何要去做,看来我也是个糊涂之人。”
段若水又道:“我们去看看三大镖局的人吧。”
钟叔静静的走在段若水身后。
三大镖局的人安置在李府的一个别院里,别院有六个房间。
当头一间有一个李府的老郎中,和三个专门派来照顾这些伤者的李府家丁,放置着十几个火炉、药罐子,药材堆满了一张大桌子。十几个火炉还熬着药,还有一口大锅烧着热水。
余下五间住着三大镖局的人。
李府的人将别院的六个房间打通了,方便照料。
段若水脚一踏进门,忽然转过头来,对钟叔说:“我错了一件事。”
钟叔点点头,道:“我也错了,你不该,我也不该。”
两个人的话有点像打哑谜,但是他们相互很清楚。
段若水错并不是没有记起这些人都受重伤。
他是不想暴露段海平的本事,以备段海平能够发挥重大作用。
钟叔说的错,错在认同的段若水的想法。
当他们看到三大镖局这些受伤的人时候,无论如何,也忍下心来为了隐藏段海平的本事,而让这一干人受苦。
那老郎中是李家的郎中,富贵人家专用的郎中,本事不会低。
可是本事再不低,也不及段海平的十分之一。
段海平在的话,这些镖头镖师起码可以减轻一般的痛苦。
钟叔唤来一个手头上没那么忙的李府家丁,低声吩咐道:“劳驾去给段七爷传个话,道段若水少爷请他即刻搬来这里住下,你顺便把他随身的一应家当搬过来。”
那家丁把话记清楚,应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