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爱你·最后一次(1 / 1)
连城璧坐在星辉之下,突觉脸上一阵湿热,他将脸埋在了双手手掌之中,他竟然哭了。这一日的时光似乎比一年还长,他只觉得一下子老了好多。片刻之后,他再抬头之时,他的双眼已经通红。
此刻,东院之外似乎有些许响动,连城璧只浅浅在嘴角露了一丝苦笑。他安排贾信做的事,看样子他已经动手了。连城璧就是连城璧,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混乱而忘记他该做的事,连家堡隐藏威胁,他早有察觉,今日之事,却不得不叫他提前动手了。
一丝隐笑过后,他却是万般惆怅,原本做决定对他来说并不难,或者说趁着刚才那股怒气,把想做的事情做了,也不难。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安静下来,是故意给自己出难题吗?连城璧重重叹了口气,却带着无法名状的哀恸,抬头看着那寒星冷月,却觉得心底越发的冷了。
连城璧在乐柔屋外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贾信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一眼,连城璧才缓缓起身,向院外走去。
贾信没有多言,只是对着连城璧一抱拳。连城璧倒也没在意,他对自己的部署很有自信,若是贾信这样还办砸了,那简直就是他的无能,他也定不敢再来此见他。连城璧似有满腹为难,半天没有说话,蹙了蹙眉,偏头在贾信耳边叮咛几句。
贾信听完,脸有惊色,禁不住道:“少主……”
连城璧侧脸寒意森森地看着他,道:“不要多问,照着办就是了。”贾信只怯生生一抱拳,便退去,他只觉得连城璧的眼睛比月光还清冷。
突觉得腹内饥饿,连城璧才察觉,他几乎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乐柔也一样,最多就是吃过早饭,然后就经历了一场生死,如今只是灌了一肚子药,这怎生是好?想到这个连城璧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不觉,天色已渐亮,连城璧望着东方泛白,才慢慢挪回了屋子,想闭眼休息一下,竟是睡不着,闭眼眯了一会儿,他忽地睁眼,想到了沈璧君,他担心她是否会安然无恙,却猛然觉得自己的心口是那么痛,那痛越来越剧烈,连城璧一下子坐起来,他意识到这次他身上“蚀心草”的毒确实是被催发了,再也逃脱不掉它的控制了,他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和谁说,该找谁去解决这个问题,在他想要下手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他的毒居然复发了。不能再去找乐柔,那么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做,免得有人发现。乐柔那里不能去,去看看璧君吧,也许经过一晚上她会醒过来。
“璧君,我又想你了,我的心也跟着痛了,因为想你而心痛,可你不会有感觉了。”连城璧看着沈璧君,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结果还是令他大失所望,“璧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为什么你还是没有一点点气息?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跟你说的话?璧君,你这样躺着,一点生气也没有,我觉得好害怕,没有你,我觉得漫长的日子是多么孤单难耐,璧君,既然你没有死,你就快点醒来吧!为什么还要考验我?我的心受不了……”连城璧看着安静睡着的沈璧君祈求道。
连城璧口中念着沈璧君,心也越来越痛,他痛得满头冷汗,他心里清楚,能让沈璧君苏醒的人,只有乐柔,她做的手脚,只有她才知道其中的玄妙,乐胜是万万指望不得的了。虽然不想去见,但是为了沈璧君,连城璧却又不得不再次来到那个会令他觉得心虚的地方。
此时乐胜正在屋里喂乐柔喝药,乐胜边喂药,边道:“柔柔啊,为了这个孩子,你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脸色这么煞白煞白的。”说着,乐胜又难过起来,“万幸的是,孩子总算保住了,可是却让你吃了那么多苦,爹真是心疼啊!”说着,乐胜又抹了抹眼泪。
“爹,您不要这样,我知道您是最心疼我的,我知道。”乐柔垫高了头,喝着药,说着顿时也忍不住哭起来。
“丫头,别激动,别哭啊!你太激动对身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乐胜见乐柔泪流又赶快安慰起她来。
“师父,师妹,你们别这样,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失职,没有照顾好小师妹,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情的。”站在一边的阿岩古还是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老爷,我也有错,我没有照顾好小姐,我……”莫灵也在一边哭着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自责了,莫灵你一个小丫头,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阿岩古你都会这么尽心,这么紧张,足够了,站在你的立场上,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看你比连城璧关心的都多,他作为丈夫、父亲,我都不见他这么紧张过,真是可恶!”乐胜提到连城璧便又生气得不行。
乐柔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愤怒,她害怕连城璧再与自己的父亲发生冲突,便道:“爹,你不要怪城璧,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不想关心我,他只是不知道我有了他的骨肉……”虽然这么为连城璧开脱着,乐柔心里也是伤痛万分,她很想体谅他,可是他为什么要伤她那么深?
“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为他求情,在你眼里他一切事情都是有苦衷的,在你眼里,你永远也舍不得怪罪他半句,柔柔,爹知道你太在乎他,可是就算你在乎他,你也不能这样委屈自己,那么没有限度地袒护他啊!”乐胜心疼地责备着。
“爹,或许我心疼他,已经成了习惯,也许我已习惯就这么迁就着他,只要他一不开心,我也会很难过,可是只要他开心了,就算他对我……对我话不多,我也觉得没关系。我知道我很没骨气,我……”乐柔辛酸,心碎地说着,她也觉得自己做得并没有过失,唯一过分的,就是太在乎了。
“柔柔!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我的女儿,怎么可以这么委屈,不能……我的女儿有哪一点不好?是不够美,不够温柔,还是不够贤惠?为什么要过着这样的日子?”乐胜心疼得有些恨自己了,“如果爹当时没有犯糊涂,如果爹当时改变主意,让你随了子旭,你一定会很幸福的,他会全心全意地爱护你的。”乐胜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经命不长久,可是却如此被冷落,如此被伤害,他真是后悔当初自己做出的决定,还使了那样的手段。
“爹,不要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使你要我嫁给子旭哥哥,我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不会真的快乐,对于子旭哥哥来说也不公平,因为……我心里爱的是城璧呀!我知道子旭哥哥他人好,他也会很疼爱我的,可是……其实我现在也很幸福了,我知道的,其实城璧他也是爱我的,我知道的,我能感觉出来,只不过他爱我,没有像爱沈璧君那样爱得那么深,那么刻骨铭心,不能忘怀罢了。我不能要求他平等地对待我们,感情有深浅,不是平常事吗?”乐柔陷入那段温柔的回忆中,她知道连城璧是真心待她的,即使只是那么一刻,他都是真心的。
“柔柔,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病傻了?还是连城璧他给你下了药?”乐胜不解乐柔的反应,“连城璧他打了你,还害你差点小产了,你还说他爱你?对你好?”
“他打我,也是因为关心则乱,一时情急而已,看到璧君死了,他伤心,所以当时他没能有心情去想清楚整件事,可是他现在已经想通了,不是吗?他还是很紧张我,紧张孩子的,而且在我出事的时候,要不是他那么温柔地犹如珍宝一般把我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把我带回了连家堡,我早就没命了。那种柔情、着急、紧张和珍视,是装不出来的,那时他的心里只有我,他是真的在乎我,珍惜我的,我知道的。”乐柔流着辛酸而幸福的眼泪说道。
“柔柔,你……他对你的这些关心,本来就是应该的呀,作为丈夫,难道他不应该吗?对你的关心和爱,子旭做得要比他超出百倍呀!他这么做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知道,子旭哥哥对我有心,可是我已经嫁给了城璧,我不能自私地占有他给我的爱,这对他不公平,他应该找一个值得他爱的女子,好好爱她一辈子。而我,是心甘情愿和城璧做一辈子的夫妻,虽然我不可能得到他所有的爱,但是我知足了,他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我有了他的爱,现在还有了他的骨肉,我够了,我很幸福了,在一点上,我已经赢了沈璧君,我的生命已经没有缺憾了。”乐柔怀着憧憬,低低地望向地面,笑中带泪地说道。
乐胜气坏了,一下子把药碗砸个粉碎,道:“你只求这些吗?我同意你们成亲,只是为了让你得到这些施舍的感情吗?柔柔,你为什么会这么软弱?你为什么不会把你的心意告诉他?你要告诉他,你对他的爱,你要告诉他,你也希望得到他的爱,你要他完完全全地爱你啊!”
“爹,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要他完完全全爱我,我要求,他就会就范吗?就如您要求我爱子旭一样,如果心不在他那里,强求又有何用?只会增添伤害和反感,乃至恨意罢了。”
“哼!你不用说那么多,没关系的,他欺负你,爹会替你讨回来的。”
“爹,你要做什么?”
“爹没做什么,只是他打你一个耳光,爹就还了他一记耳光外加赏了他一掌,这一掌这是对他的惩罚!”
“爹,你打他了?你不能这样对他……”
“怎么?他欺负你,我连教训他一下都不行?”
“爹啊,我们夫妻的事情,当然是我们自己解决,您……”
“我也不想插手的,所以我才让你一人留在此地,你们发生了什么,爹都不过问,可是我不过问的结果是什么?是你差点死了,差点小产了!难道你想爹眼睁睁看着失去你吗?”乐胜很生气,嗓门也越来越大。
“爹,你让我留在这儿,却派个人在监视我,您这又算什么置之不理?”乐柔反问道。
“爹派你师兄阿岩古过来,不是要监视你,而是要保护你,爹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乐胜解释道。
“可城璧不会这么想的,他会认为你就是在监视他,想要控制他的一言一行,他不喜欢被人干涉,被人威胁……”
“好了,说到底,又是连城璧,你还是怕他不高兴!你是我乐胜的女儿,你要什么,爹都可以给你,你不需要顾忌任何人,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乐胜吼起来了,脸色从微愠到盛怒。
“对!我是你的女儿,或许你的确很厉害,在江湖上曾经呼风唤雨过,没有人敢得罪你,更没有人跟欺负你的家人,可是,爹,你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是非了,而我现在不只是什么一代枭雄的女儿,我也是别人的妻子,你知道吗?我没有太多的要求,我只想做一个好妻子,做连城璧的好妻子!恪守本分,好好爱他。”乐柔说的很激动,她激动得想要坐起来,只是身子无力,她挣扎着却不能成功。
“你……”乐胜还想说一些什么来开导甚至可以说是教训他这个不开窍的女儿,可是他却停口了,因为乐柔因为太激动,致使胎又不安了,她显得喘不上气,表情有些痛苦。
“柔柔,爹不说了,爹都依你,啊,免得你又动了胎气。”乐胜紧张地说着,躬身去扶住乐柔。
“柔柔,你怎么样了?没事吧?”这时一直站在屋外的连城璧也紧张地跑进屋里。
乐柔见到神情紧张的连城璧,心中一愣,可是很快她便明白,连城璧这个紧张的样子,一定是做给爹看的,她平静地说道:“你不用紧张,我没事的,刚才只是太激动罢了。”
乐胜道:“柔柔,你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你可千万不能再这么激动了,搞不好,孩子会有危险的,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好好谈谈吧。好了,既然你想见的人来了,那你就跟他谈吧,爹先出去了。”说完,乐胜带着阿岩古和莫灵走出了房间。
“师父,他明明早就在门外了,那……”阿岩古退到门外,小声说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和柔柔的谈话,他都听见了,我就是要让他听见的。他恨我没关系,如果他能就此明白柔柔对他的心意,这样的对话,让他听见未尝不是好事。希望他还没有泯灭良知,希望他的心里还有柔软的地方,希望他懂得真心对待柔柔。希望他不要再让柔柔短暂的生命里留下缺憾,希望他能成全柔柔想要的,这短暂的幸福。”乐胜心痛而无奈地说道。
“你……”连城璧听到乐柔和乐胜的谈话之后,面对乐柔他竟觉得无颜开口,他只是愣愣地坐在乐柔的床沿上。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要问璧君的情况?”乐柔一言便言中了连城璧此来的目的,目不转睛地抬眼看着他的眼睛。
连城璧只是很惊讶也很惭愧地抬头看着乐柔,没说话。
“其实你不问,我也会找机会告诉你的,我知道你看到璧君不醒,也没有气息,一定会担心的。好吧,我告诉你,当日我只是偷偷给璧君服下了假死药,服下此药便和死了没两样,任凭多厉害的高手也无法察觉,所以只有这样才能蒙过尚无天,才能保证璧君周全。吃了这药,十日之内,气息全无,不过十日之后她会自然苏醒的。可是……”乐柔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可是什么?”连城璧急切地问道。
乐柔见连城璧还是一心只牵挂着璧君,不免悲从中来,声音有些颤抖,道:“可是,为了不让人怀疑,其实我是真的出手打伤了璧君,而且那一剑……所以璧君虽然没有死,但是她是真的受了伤。”
“我知道,我已经让大夫看过她了,内伤的状况还看不出,那剑伤倒是有些深。”连城璧说道。
“我知道你会担心,看样子璧君的伤势也需要好好照料,所以我给你一瓶活气散和一瓶伤药,你给她服下一些活气散,让她含在嘴里慢慢吸收,等药全部溶在她嘴里了,你可以给她服下伤药,她的内伤就应该无大碍了,而且这个时候,她虽然还醒不了,但是气息可以恢复,并且可以吞咽了,这样应该也耽误不了她治伤了。只是不要让她的药量用多了,毕竟她还有剑伤,我怕活血之后,她的伤口流血会多。”说完,乐柔从枕边拿出两瓶药放到连城璧手中。
连城璧想开口道谢,但是却又说不出口似的,还没等连城璧开口,乐柔却道:“城璧,你的手……?”乐柔发现连城璧的手还是肿胀的,而且手心有一道道血印子。
连城璧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道:“没什么,应该是余毒未尽,这些口子嘛,小伤而已。”
乐柔想到昨天,这伤是她掐的,这伤是她留在连城璧手上的,乐柔看着伤口,流着泪,道:“是不是我,是不是我伤了你的?”
连城璧见乐柔哭了,便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小伤,我根本不在乎!你别放在心上,小心身体。”
“不!你不在乎的小伤,我在乎,我在乎,来我帮你处理一下吧!”乐柔轻轻拉着连城璧的手说道。
“这么点小伤,就不用再折腾了吧!你的身子虚,不要这么劳累了,好好休息。”连城璧对于这么些小伤小痛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可是乐柔拉着连城璧的手,摇摇头,十分坚定地看着他,连城璧也犟不过她,便答应了,稍稍扶起了她,让她靠着软垫,半坐起来。而他就坐在她身边,离她很近很近。
乐柔拉着连城璧的手,极为细致地为他处理着,那种细心,那种小心都让连城璧觉得惊讶,他不知道这么点小伤,乐柔为什么会这么细心地去对待它,她的动作轻缓,像是不想这么快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一般,可是无论做得再细致,动作再缓慢,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伤口抹上药,包扎好了,乐柔却仍然不舍得放手,她拉着连城璧的手,放到自己唇边,深深地吻下去,此时她已经顾不得连城璧会是什么表情,他会是什么反应。她只想吻着这只手,不愿放开,眼泪也一滴滴掉落,顺着眼角滚落。
连城璧觉得乐柔实在是太反常,便柔声问道:“柔柔,你怎么了?”
乐柔没说话,只是一下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坐了起来扑到连城璧怀里痛哭起来,并且把连城璧紧紧抱住,好像下一刻,她便要失去他一般,那么不舍地紧抱着。连城璧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痛苦搞得莫名其妙,觉得无所适从,他只好轻轻抱紧了乐柔,让她好好哭一回。
连城璧温柔地抚着乐柔的发,轻轻吻着她的头顶,轻拍着她的背,极为温柔地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我凶你了,你一定是怕极了,现在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乐柔渐渐从大哭到呜咽,然后安静下来,她告诫自己,不能再相信连城璧的甜言蜜语了,他的话已经不能再相信了,既然他的恨意那么重,既然他已经起了杀机,他所说的话,怎么能信?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迷乱,这样他才会有机会下手,除掉孩子。他是故意这么说,来骗取自己的信任。不能再做一次傻瓜,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心软,不能动摇了,不是不愿相信他,只是如果这次输了,就等于一切都结束了,丢了自己的命不算什么,没了孩子却……
想到这里,乐柔轻轻推开连城璧,擦了擦眼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太失态了,我不该这样。”
本以为连城璧也会满心厌烦,可谁知,他只是柔情地看着乐柔,然后伸手,轻轻擦去乐柔眼角残留的泪滴,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知道你害怕,在面对那样危险的时候,你只能硬撑着不怕,可是作为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你又怎能不怕?我知道,其实你比璧君更怕,所以我愿意让你依靠,明白吗?”
乐柔听着连城璧这么说,心里却犹如火灼那么痛,她心想:“城璧,如果你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该有多好?如果你真的有这么在乎我,爱我,多好?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我已经自欺欺人太久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不能拿我腹中孩子的命来作为赌注,再傻一次了,我不能,如果我失去了他,我这一辈子就再没有机会,我的生命就再没有意义了。”
连城璧见着乐柔那么带着期许却又痛苦地看着他,觉得好生奇怪,便问道:“柔柔,你怎么了?为什么要皱眉,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是不是孩子……”连城璧有些紧张。
乐柔看着连城璧这紧张的表情,不知是真是假,不知该不该信,便道:“没什么,孩子没事,不过他真是个磨娘精,才三个多月大,就差点把我折腾死了,还好他爹……他爹细心,把我们保护得很好,否则,这一路的颠簸下来,我和孩子早就没命了。”
连城璧觉得羞愧道:“柔柔,你不要这么说,要不是我把你推倒,你不会吃这样的苦头,是我……”连城璧心中懊恼,他庆幸自己没有一下子昏了头,向自己的孩子下毒手,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好恨这个孩子,他现在又有些不舍,他知道乐柔的坚持是因为这种亲情,他陷于两难,也觉得没脸面再说些什么,他低下了头,可是痛楚却没有放过他。他不舍得这个孩子,可是他也不舍得乐柔啊,要怎么办呢?这个时候,他真想老天爷告诉他,该怎么选?他可以下手杀了这个孩子,保住乐柔的生命,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乐柔没了这个孩子,她就完了,她也活不成了。
乐柔见连城璧低着头,便不说话了,以为是他提到孩子,又开始憎恨起来,他又不高兴了,而且乐柔心里清楚,这个孩子能带给城璧最大的威胁就在于,他害怕璧君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于是乐柔道:“城璧,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不过你放心,我有孩子的事情,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的,这样比较安全,还有就是璧君,免得她……免得你还要跟她解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放心好了。我觉得身子有些撑不住了,我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连城璧惭愧,又道:“好啊,你休息吧,坐得太久也不好。”于是连城璧赶紧轻轻放下乐柔,正想让她躺下好睡一会儿。
“少主……”这时,贾信端了个托盘在门外喊了一声,连城璧瞬时便僵住了,他的眼中汹涌澎湃,一丝惊诧和痛苦一瞬间隐没在黑洞洞的眼睛里。
连城璧转身看着门外的贾信,他正端着他要求他准备的东西进来了。
“少主,属下都准备好了。”贾信以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乐柔只淡淡地看着连城璧,她紧紧盯着连城璧的眼睛,她想看到些什么,却发现,连城璧竟然不敢看她。难道他现在就要动手了吗?乐柔心里很痛,但是她要把她的痛都藏住,她只是很天真地看着连城璧。
连城璧只觉心如刀绞,刚想让贾信退下,可乐柔却问道:“城璧,你让贾护卫端了什么来?”
连城璧的眼中一丝慌乱,抬头时,却已经平静而和善,他道:“是鸡汤,给你补身子的。”刚说完他又后悔了。
“是嘛!谢谢你。”乐柔心底有些哀痛,她伤心他竟能答得如此从容。
唉!说了这句话,这汤是给她喝呢,还是不给她喝呀?连城璧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连城璧想着,算了,还是狠狠心就下手吧!这鸡汤里有麝香和牛膝,可以下胎,没了孩子,乐柔的身子就可以被治好了。她要是好了,她以后还可以有孩子的,不是吗?只要以后对她好一些,没有孩子的打击,是可以抚平的,不是吗?连城璧说服自己,一步步靠近乐柔,他坐了下来。
“喝点鸡汤吧!昨天到现在你都没有吃过东西,对——对——孩子——不好。”连城璧颤抖着手,已经舀出一匙,放到乐柔嘴边。
麝香和牛膝,乐柔怎么能闻不出它们的味道?只闻到这样的味道她已经觉得不舒服了,可是连城璧真的要她喝下这药吗?他真的不要孩子了吗?乐柔想平静,她不想哭出来,可是似乎眼泪已经掉落,她真不敢相信,连城璧真的会杀了亲生骨肉……
连城璧见到乐柔的泪,突然想到孩子已经成形,心中一阵刺痛,突又改变主意,没等乐柔张嘴,他又将手缩回来,面上还笑意盈盈地说道:“对了,我忘了你现在嘴淡,也许喝不出什么味道,我且应先试试这汤味才对。”说着他将那一匙汤,送进了自己的口中,呷道:“唉!太淡了,恐你也喝不出什么味道,而且这么油腻,也许你会反胃的,我叫厨子重新做了给你吃吧。”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想先睡会儿,你也别为我劳烦了,快去看看璧君吧,让她早些吃了药,恢复得也会快些,注意她的伤口要好好处理。”乐柔借口就要撵走连城璧。
“好,你好好睡吧,我去了。”连城璧站起身来,看着乐柔,乐柔也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波澜不惊,平静得像没有涟漪的湖水,黑亮的瞳孔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连城璧又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乐柔从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什么了。任凭她再聪明,也没有办法从这么冷静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了。若是一个聪明人想要掩饰他的内心,那么便没有什么人可以轻易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连城璧又把自己关了起来,关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连城璧看了乐柔一会儿,缓缓转身,走出了房间。
乐柔颤抖的心也终于归位,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停手的,沈璧君还在那里,他是不可能留着这个孩子的。这次也许是侥幸,可是不保没有下次啊!她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
连城璧带着贾信快步往外走去,走出院子,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一碗汤已经没有了踪影,只剩下地上支离破碎的碎片,贾信呆呆站在那里,双手还端着托盘,连城璧却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