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的幸福我的哀伤（1 / 1）

夏日的知了在树上无休地鸣叫着，叫得叫人心烦意乱。乐柔从来没有这么心烦气躁过，可是这些日子，她却总是心烦得静不下心。

"沈璧君，她叫沈璧君，她应该就叫沈璧君。沈璧君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在乐柔心里埋了很多天，憋得她很难受。"她的身份太复杂，我又该如何向他询问呢？"耀眼的阳光照在脸上，晃着眼，乐柔看着那阳光下的阴影，心中想了很多很多……

连城瑾和灵鹫访遍了杭州、苏州等江南大城市的名医，但是没有人能救回连城瑾的性命，连城瑾和灵鹫也失望而归。

回到连家堡便是一阵唉声叹气。

白杨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小瑾啊，白叔和绿叔真没用啊，平时都以为自己最厉害，如今却只能看着你痛苦，却无能为力啊。"

连城瑾安慰道："白叔，绿叔，你们别难过。我变成这样已经是事实了，既然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你们也无需再自责什么了，我这样也不是你们造成的，你们也不想这样。"连城瑾自己承受着毒所带来的痛苦，还要安慰着在场的所有人。

连城瑾握着灵鹫的手，道："不管我还剩下多少时间，我身边一直有灵鹫在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听到连城瑾的这番话，灵鹫紧紧握住了城瑾的手，与她深情相望。

"要是少主不那么狠心，我们的小瑾还是好好的。"白杨埋怨了一句。

"我哥他……反正他人也不在了，如今尸骨无存，也算是他罪有应得，我也不怨天尤人，我该面对现实。"连城瑾伤感地说道。

"小瑾，别灰心，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找好的大夫。"灵鹫说道。

"是啊，是啊，我和白老头还有时间可以好好研究，说不定可以找到方法救你的。"绿柳说道。

"不必勉强了，我和灵鹫参加了风四娘的婚礼，便准备到处去走走看看。如果我的命就剩那么几个月，我却不想死在这个冷冰冰的房子里，我要出去走走，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会觉得温暖得多。"连城瑾说得悲悲切切。

"别胡说，别胡说，你还年轻，会活得好好的。"白杨绿柳哭了起来。

萧十一郎自受伤后也已经经过了三四个月的休养，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沈璧君已经心生离意。

沈璧君对萧十一郎说道："十一郎，如今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想我们也可以离开连家堡了。"

萧十一郎温柔地看着璧君道："好啊！我们跟白前辈和绿前辈打了招呼就走好吗？"

沈璧君微笑地点点头。

于是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来到大厅，此时正好连城瑾，白杨他们都在。

还没等沈璧君开口说话，连城瑾先开口道："璧君，萧大哥，你们来了？正好我要找你们，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沈璧君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连城瑾牵着灵鹫的手说道："现在萧大哥已经没什么了，我也就没有牵挂了，等风四娘的婚礼过后，我和灵鹫准备到外面走走，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再也不想留在这座冷冰冰的屋子里了，这里我已经呆了二十几年，够了。"

"小瑾啊！你真的不要走，我们再想想办法，你走了，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了。"白杨说道。

绿柳立刻阻止他道："白老头，你说什么呢？！"绿柳有转向连城瑾道："小瑾啊，你不要这个房子，可你也不要绿叔了吗？"接着绿柳就开始抹眼泪了。

连城瑾听到他们这么说，便开始走到他们身边安慰他们。

连城瑾道："白叔，绿叔，你们别难过！……"

此时沈璧君道："城瑾，你也要走吗？我与十一郎也打算离开连家堡。"

连城瑾道："你们也要走？是啊，连城璧不在了，你们爱得那么辛苦，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必要再被禁锢在这所冷冰冰的房子里了。"

绿柳忙道："少夫人……不，沈姑娘，你不能走啊！你为了连家的重振，你已经倾尽所有，如今连家已经没有了少堡主，你再一走，连家非垮了不可。"

绿柳又对连城瑾道："小瑾，你也不能走，如今连家就剩你一人了，你走了，连家还剩什么？难道就剩我们两个老头了吗？那时连家不就是名存实亡了吗？武林人士一向以连家马首是瞻，现在却剩了空壳，你让我们两个怎么撑下来？连家百年基业就此倒了吗？我们怎么对得起老堡主？"

沈璧君道："连家到如此境地，完全是连城璧一手造成的，二位前辈又何须自责呢？我以前不肯离开连家堡的确是因为我投入了心血，不想连家就此倒下，那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很紧急，那时有逍遥侯的威胁，况且我不知道连城璧究竟会做什么。而如今能补救的，我都补救了，连城璧也不可能再耍什么花招了，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萧十一郎却道："璧君，你此言差矣。或许我们的确还忽视了一些事情。"

绿柳在一边点点头，道："萧大侠果然重道义。"

萧十一郎接着道："正因为如今连城璧不在了，连家堡就更加岌岌可危了。连家连个堡主也没有了，万一遇上寻衅挑事的人，那么武林又将不太平。若是遇上有野心的人，只要掘了这连家堡，整个武林可就落到他们的手上了，到时又是一片生灵涂炭，我们到哪也都不会得清静的。"

萧十一郎来回踱了几步，又道："连家堡毕竟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在武林中威望极高，若是就此倒了，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白杨道："是，是，是，萧大侠说得极是。再说如今少主他……我们也要想个办法向武林中的朋友有个解释啊。"

绿柳又插上来道："确是如此啊。对于少主的事，我们得想个办法应对。如若让人知道连家堡的少堡主竟沦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与逍遥侯无差异，做出了如此可怕又有违道义的事，连家堡又如何立足？"

连城瑾道："也是，连城璧做了这些，他人不在了，可是我们不得不为他善后，否则爷爷，爹的心血就白费了。"

白杨道："就是啊，小瑾，如今连家的血脉就只剩你了，所以你不能走啊！"

连城瑾一时也感到为难，她握着灵鹫的手，无奈地看着他，灵鹫就紧握了城瑾的手，用支持的眼光回应她。

于是连城瑾作出了决定，道："只要有灵鹫陪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白叔、绿叔，我答应你们，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面对所有的问题。"

白杨、绿柳甚是欢喜。

沈璧君见状，道："十一郎，不如我们也留下来，等连家堡应付了所有问题，等连家堡有了新的主人，我们就离开，好吗？"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点头。

此事有了着落，众人便纷纷散开了。

花园里，沈璧君与萧十一郎牵手散着步。

沈璧君问道："十一郎，刚才你没有说话，是不是生气了？"

萧十一郎笑笑道："怎么会呢？你多心了。你不必多说的，我理解你的做法。沈家与连家同气连枝，你自然不会看着连家堡陷入绝境。你所做的只是在维护沈连两家的情谊，老太君在世也会如此的，我知道。再说，城瑾现在的状况，要是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到她身上，那我们会不会太残忍了？如今她只要能快快乐乐地跟灵鹫……只要她不留遗憾，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听到萧十一郎如此理解自己，又能为城瑾设想这么多，沈璧君觉得很欣慰，很幸福。

萧十一郎又道："与城瑾一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里，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沈璧君深情望着萧十一郎，心底是无比的高兴。

眼看着风四娘的婚期就要到了，萧十一郎伤势也痊愈，于是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到源泰酒楼，去见见那出阁前，还能潇潇洒洒的风四娘。

萧十一郎打趣地说道："姐姐，你终于有人要啦？我是脱离苦海了。"

听这话，风四娘装着有点生气的样子，道："你什么意思啊？跟我在一起你很苦吗？你不要我，自然有人懂得欣赏我啦！"

萧十一郎继续开玩笑，道："就你那性子呀！像匹野马，谁受得了你啊？杨兄，你就好好享受吧！"

杨开泰傻乎乎地，带着满脸幸福道："我不觉得四娘有什么不好，她那个直性子，不藏着掖着，才好呢，反正我喜欢！"

…………

就这样边说边闹，杨开泰他们发了喜帖，所有人都沉浸在快乐里，什么烦恼都暂时抛到一边。

之后的日子，大家都为这对新人张罗，办嫁妆，布置新房，都像是为自己成亲作准备一样，各个都特别尽心，特别开心。成亲的喜悦似乎感染了所有人。经过这曲曲折折，终于迎来了杨开泰和风四娘的好日子。

喜堂里，一对新人在拜堂，可是风四娘嫌礼数太麻烦，又差点闹得不肯成亲呢，这又差一点吓坏了杨开泰，差一点又上演了一出"逃婚记"，但是杨开泰与风四娘经历了这许多，也有了默契，好容易这个堂总算拜成了。

大家高高兴兴地闹洞房，把一对新人搞得直求饶。

萧十一郎和风四娘站在一起，萧十一郎衷心送上祝福，对着风四娘道："四娘，恭喜你，终于等到了今天。"

风四娘道："是的，我现在感到很幸福，都因为我懂得释怀，不再把感情再深陷在你身上，我懂得了去珍惜这世上真心爱我的人，所以我没有错过开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接下来就是你了，你和璧君，要怎么打算？"

萧十一郎无奈地笑笑道："我打算娶她，可是……我知道那并不容易。"

"为什么？"风四娘不解。

"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还有很多问题摆在我们面前。"萧十一郎含含糊糊地说道。

"还有问题吗？连城璧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阻隔你们？"风四娘追问道。

"问题就是连城璧死了，这在江湖上怎么能不引起轩然大波？他死了，他的妻子立刻就改嫁他人，嫁的还是个大盗，你让璧君怎么去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是和连家联姻的姑娘，她也有她的责任和使命。况且连城璧的尸体也没有找到。"萧十一郎理解地说道。

风四娘感慨道："江湖儿女本不该拘泥于这些，可是……无奈毕竟是无奈。你要怎么办？"

"等！或许只有等着时间去冲淡一些，等着时间去改变一切。"萧十一郎其实心里满是惆怅。

红烛还在燃烧，可是成亲的典礼已经完毕，热闹散尽，大家也纷纷离去。

夜幕中，沈璧君幸福地牵着萧十一郎的手，他们在一起漫步，也打算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天空。

萧十一郎道："姐姐成亲了，下次可以轮到我这个弟弟了，璧君，你嫁给我好吗？"

沈璧君听到十一郎的求婚，心里是感动的，但……于是沈璧君道："成不成亲有那么重要吗？只要两颗心在一起就够了。"

萧十一郎笑笑，无奈地点点头，道："也对，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

人生很多时候便是白驹过隙，一晃眼便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天气渐渐清凉下来，秋天到了。

连城璧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他已经是个平常的正常人了，但是他的正常并没有让他特别兴奋，如今似乎连乐柔都没有那么兴奋了。

乐柔打听过，沈璧君是何人，她是武林第一美人，她是沈家大小姐，她是连家堡连少堡主连城璧的妻子，可是她也是大盗萧十一郎的女人。

那么这个男人会是谁？他会是那个可怜的丈夫，连城璧吗？他可能是那个堂堂的一堡之主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现在的他，有多么不堪？他的平凡是他多大的耻辱？

"你想出去走走吗？"乐柔看着连城璧突然问道。

"出去？"

"是啊！出去，你都好了，也该出去走走了，也许镇上的人会有人认得你，这不是很好吗？"乐柔说道。

对于乐柔的这个提议，连城璧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乐柔是在刻意提他的痛脚，他只是沉默，并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了乐柔一眼。

"出去走走吧，也许你会有收获。"乐柔说道，说完她便慢慢往外走。

"小姐，你要去哪里呀？"莫灵问道。

"我出去走走，你就留下吧，也许这几天我爹就回来了，别让他看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乐柔只是淡淡地说道。

莫灵一听便觉得乐柔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也不敢多说什么，多问什么，只是静静退下了。

乐柔把连城璧带到了集市，那个对于连城璧来说最为熟悉不过的地方。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地方应该是你生活的地方吧？你对这里还有印象和感觉吗？"乐柔问道。

连城璧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他极力在回忆着，这繁华和热闹似乎在他的脑子里没有什么印象。

"沈璧君，这个女人你现在能记得吗？"乐柔问道。

"沈璧君？璧君？"好熟悉的名字，可是却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连家堡，连城璧，萧十一郎呢？你听说过吗？"乐柔问道。

连城璧闪烁着眼神，他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些极为熟悉的名字，可是他的脑子快要炸开了，就是想不起来，只是想到这些名字，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压抑得爆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连城璧突然吼了起来，飞快地冲进人群，跑开了。

乐柔急急追去，却望不到连城璧的身影了，今日似乎是什么好日子，街上的人特别多，连城璧一转眼便找寻不到了。

秋日的太阳为何还是这样刺眼？连城璧喝了几坛酒，懒洋洋地醉趴在桌子上，他眯着眼，透过指缝露出的几条光线，他向外看着，他希望在那指缝中可以看到一个人，一个他十分想念的人，一个他已经快记不清模样的人。连城璧并不好酒，但是只有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才能记得清楚她，因为她已经离开他太久太久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喝酒呀？你的伤才刚好，不能喝酒的，你不想要命啦？"乐柔找了半天，终于在个酒铺找到了那个几乎烂醉如泥的连城璧。

"有命如何？没命又如何？现在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我连我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人都记不起来，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没有过去的人，活着有什么价值？"连城璧痛苦地说道。

"原来，一直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一直以为没有过去，能有将来也是一样的。原来是我不懂没有过去的痛苦。但是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让你一直这么空白下去，我会帮你找回来的。"乐柔说着有些激动，眼中闪着泪花，她知道连城璧不是故意在怪她什么，只是她的心里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