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悠悠我心(1 / 1)
李瀍每每想到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就觉得自己快要在她的身体中溺死了。哪怕溺死,也心甘情愿。有时候连做皇帝的心都被埋淘掉,只一心一意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亲王。什么狗屁国家大事,让自己的哥哥去打理吧。
瞧瞧哥哥现在,被阉人欺负到头上还不敢吭声,真是窝囊。但是李瀍心里又有些不舒服,李昂毕竟是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兄弟,他被外人欺凌,也便是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何况李昂对他十分好,还每年发放数目不菲的俸银给王府吃穿用度。
自己的这个哥哥就是对人太好,好到有些软弱。他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他屁股下的那把龙椅么?也包括他最疼爱的颖弟和溶弟。
皇位之争,历来不认亲兄弟。李瀍认为自己必须得当上皇帝,整治下这些兴风作浪的佞臣贼子。若不是他们,他最宠爱的王夫人的幼年生活怎么会那么悲惨呢?
他常常听她讲乡下的故事,她说她儿时最好的伙伴被父母吃了。好多人被迫卖掉儿女,骨肉分离,流离失所。每每讲起这些,她眼眶是红肿的。他明白那是她内心深处最悲痛的一段经历。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做些什么。更何况,他的王夫人的野心也并不小。穷怕了的人,总是向往更高处的生活的。
……
长安某坊的妓院门口,穿着大紫色丝帛长袍的郑注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虽然临近夜禁,但日头还稳稳地挂在山间,所以他并不着急,迈出的公府步伐格外有力,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
自从治好圣人的风疾后,郑注平步青云,一跃而成为太仆卿,兼御史大夫,成了圣人前的红人,正是人生得意之时。但他觉得自己的头上始终有双脚踩着,怎么动怎么不舒服。
就比如上次圣人赏赐了一件稀世珍宝“自暖杯”。这可是个好玩意儿,把酒注入杯中,没一会儿酒就暖起来,还冒着热气,连温酒的功夫就省下了。但后来这事被王守澄知道了,虽然他没有明说,只是一个劲儿地赞那杯子好。但郑注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于是命人用金箔纸包好了,乖乖地送上门。
他心里不舒服啊,凭什么好东西都得往你那里送。虽然吧,是你在圣人跟前推荐了我,对我有知遇之恩,但是你也不至于这点儿都贪吧。你家那好玩意儿堆成了山,比起我这点儿好东西,那是如大海比小溪。所以他心里就有那么点不爽。任凭在人前再怎么样风光,到了他跟前,也得跟孙子一样。他越发不爽。但不爽归不爽,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郑注正埋头苦思,却见面前立着一个宦官。抬头一看,这不是颖王府中的全桂涛吗?立刻满面堆笑,拱手道:“全郎,好久不见。”
全桂涛四下看看,这才悄声说:“郑郎君,颖王殿下有请。”
郑注暗地里吃了一惊,他与颖王交情并不深厚,何况对方如此神秘,难道有涉及权利纷争的大事?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如是不去,他后头告到圣人处,说他为人不尊怎么办?不行,一定得去,这个颖王不好惹。
于是面上还是和颜悦色,恭维道:“全郎亲自前来请郑某,此刻就算是圣人召郑某觐见,郑某也得卖你个面子。”
郑注平日就靠着这张耍滑的嘴哄得王守澄、李昂团团转,真是懂得讨人欢心。但这招对全桂涛来说完全不管用。全桂涛刚伺候颖王时,还不是这样讨好自己的主子。有的话说过头就是矫情,颖王不但不买他的账,还骂他巧言令色。看来“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这个道理郑注还不懂。
全桂涛背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招呼他上了马车。
郑注刚吃了些酒,于是在马车里有些迷迷糊糊。闭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到了颖王府。全桂涛掀开帘子,招呼他下车。他打了饱嗝,这才缓缓挪下了车。
这是他第二次进王府,第一次是进隔壁的光王府,现在又是进颖王府。看来自己真是好运,两个亲王都有事请他。真是鲤鱼跳龙门,身份大不同。他不再是当初的江湖医师,而是大唐的从三品官员了。
不由得有些飘飘然,挺起了胸膛,跟着全桂涛进了王府。全桂涛领着他来到湖心锦芳楼,早有宴席等待着他。
郑注眼前一亮,这哪里是一个王府,简直是仙宫啊。金银器皿,山珍海味,云蒸雾霞,美女如云,载歌载舞。他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上堂的王夫人,云鬓花颜,真是炫目多姿。但左顾右盼了一回,没有发现颖王的踪迹。
心下有些纳闷,脚步未停,笑呵呵向夫人拱手:“王夫人。”
王萱忙站起身子,向他颔首:“郑卿请上座。”
郑注坐在了王萱的左侧,抬头看着那些美人,一个个如花似玉,雪肌冰骨,娇柔丰满。不由得迷花了眼睛,酒意翻涌,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一个娇小的美人儿抱进怀里。
他准备摸一把她胸前那对玉峰,却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于是那手便顺势向上,装模作样地把她的发簪扶正,这才放了手。
“呵呵,郑卿若喜欢,这里的女子任凭你挑,就当是我送你的。”王萱最爱看男人沉迷于女体后那副卸下尊严和伪装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这……”无功不受禄,郑注有些犹豫。
“郑卿是个能干的人,我很欣赏。像你这样的人,有朝一日,必定能飞黄腾达,登上顶峰。且不会再看他人眼色。”王萱把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她要让他听到,但又听不到。
这句话正击中郑注心中的痛楚,他听得清清楚楚。突然觉得自己被王夫人看了个底朝天,面上有些难为情。但见她那一双美目带着冷意,酒便醒了一半。心中盘算,看来今日是王夫人以颖王之名约他相谈了。她话中有话,不如自己开门见山直接问她好了。
于是正襟危坐问道:“不知道夫人找郑某有何要事?”
王萱拨弄着手中的酒杯,道:“郑卿果然快人快语,我这里有一件物什请你过目。”说着打开面前的鸟兽纹四方箱笼,从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筒状的东西来。
郑注认得此物,这是西洋来的宝物,往里面看可以看到春宫图。长安城只有五个,其中一个就在王守澄那里。只是王夫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小玩意儿?
“夫人……”郑注故作不知,“这是……”
“这是王将军猥亵公主的证据。你身为他的近臣,应该知道。”
郑注惊恐万状,吞吞吐吐道:“这……郑某确实不知。王将军怎么可能……他是个……”
他一时语塞,他的确知道。王守澄可大胆了,外面那么多女人不要,偏偏喜欢玩弄公主,年纪越小他越喜欢。真是个恶贼!
“我也不相信郑卿会知情不报。我乃一介妇人,本不该过问前朝之事。但与安康公主交情颇深,实在不能容忍此事再次发生。郑卿是个正直不阿、敢作敢当的男人,唯今只有郑卿你才能帮公主们一把了。”
郑注明白了,她绕这么多圈子,是要他除掉王守澄。也对,王守澄曾经逼着李昂判王夫人一家腰斩。李昂开始不同意,王夫人那时候还是王妃娘娘,这样的刑罚不但有违常理,而且还惨绝人寰。后来拗不过王守澄的紧逼,只判了主谋王威腰斩,其余人流放三千里。这也相当于死刑了。难怪,王夫人如此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王守澄了。
“郑某不敢言,不敢言……”郑注连连摇头,心中有些害怕和忧郁,虽然看不惯王守澄,但自己现在吃得好穿得暖,费不着豁出性命去与王守澄对着干。
王萱淡淡一笑:“郑卿是个聪明的人,怎么不明白?此并非只是我心头之痛,亦是陛下的心头病。只有陛下根基永固,郑卿方能辅佐陛下谋划江山,一展抱负。若能为陛下去除心病,郑卿方能位极人臣,到达顶峰。如若不然,郑卿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了。”
郑注不得不开始佩服这个女人那精锐的政治头脑,她分析得如此透彻清晰,连自己心中最隐秘的想法都能猜测到,真是可怕。不过,她说得很有道理。是愿意被踩在脚下还是踩着别人,这是显而易见的。
王萱见郑注还是有所犹豫,又道:“我这里有个万全的法子,可助郑卿一臂之力。做不做就看郑卿你的魄力了。”
郑注看着王萱那镇定自若、自信满满的脸,不知为何就是想相信她。没错,只有铲除王守澄,自己才能有好日子过。这次是抢他的自暖杯,下次就是抢他的女人和地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郑注怎能停驻不前,原地踏步呢。想着想着,他放佛看到自己成为万人之上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