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07章(1 / 1)
关于知府小妾被其儿子睡了一事最终以小妾的离开郝三公子被关禁闭而告终。
那日是腊月二十八,傍晚的时候残阳犹挂西天,天上却飘起了小雪。陈世非受知府大人邀请于家中做客,领着四月走到半路被忽来的雪花浸得脖子一凉,折扇在手中一搭,望着夕阳飘雪的天,分外感伤的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知府大门打开,里面一人被知府家丁推搡着出来,荆钗素面,大冷的天只穿了单薄的布裙。
“这就是郝大人的那位小妾。”四月在旁提醒,“哎,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年华,现在做了弃妇,这辈子算是毁了。”
陈世非眉毛挑了挑,未接话。四月絮絮叨叨:“我曾听说这郝大人当时为娶这小妾可着实是废了一番功夫的,那时候啊还闹得满城风雨呢。转眼不过一年,宠妾作弃妇,还是因着这样的缘由,我看啊,她还不如自挂东南枝呢,说不定那郝大人还能记得她一些。”
陈世非转眸笑,“四月,你今儿个话很多啊。”
四月道:“我那是为女人不平。少爷您说说为何出了这种事都是做女子的不是,明明哪些臭男人更该罚啊!”
话没说完全脑袋上就被敲了下,“别忘了你现在也是个臭男人。凡是有因必有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罢上前,弯腰扶起不甚摔在地上的女子,见她冻得脸色通红手指冰冷,不由低叹一声,解下身上披着的厚绒披风替她披上,“夫人,当该好生照顾自己。”
女子这才抬起头,一双眸子如净了水一般明净,扯起唇角,怆然一笑,“原来是陈公子啊,贱妇还想着如何谢过陈公子送给贱妇这番大礼,这会儿倒巧了,陈公子在上,请受贱妇一拜。”说罢后退一步直直跪倒在地。
陈世非也不扶她起来,由着她在那跪着,片刻后,他走近弯下腰折扇挑起她下颚,在她耳边慢悠悠道:“夫人,可记得景帝十八年的夏至日?”
女子身子一颤,脸色刷得苍白如雪,唇瓣哆嗦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你……你是?”
陈世非笑,“没错,想起来了,看来夫人记性不错。”
女人这会儿已是面如死灰,她认命地闭了眼,道:“我如今这番境况,除了贱命一条已无其他可给公子赎罪的了。”
陈世非“哦?”了一声,很无良地说:“我没记错的话,夫人在金陵还有二老和一个弟弟吧。”
女人霍地睁开眼,嘶哑着声音道:“你要做什么?”
陈世非贱贱地笑,“不做什么,只是正如夫人所说,你却是贱命一条,少爷我只是想要夫人用这条贱命为我办件事儿,事成之后,我保证你们一家衣食无忧。”
女人嘲讽地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这些人都是一群……一群……”
“一群狼心狗肺之徒?”陈世非接过话,“诚然我是个狼心狗肺的,但我敢保证的是我绝对比我那小叔有那么一点人性。另外,容我提醒夫人一句:眼下,你可还有退路?”
女子“哈”地笑了声,而后垂下眼眸,行礼:“月娘但凭公子做主。”
陈世非扶她起来,拂去她发上的雪花,命四月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唰唰写下一行字,将印泥递到她面前,含笑望着她。
月娘咬着唇在印泥上将拇指抹红在那张纸上按上了指印,耳旁陈世非笑着道:“月娘此言差矣,该是我们合作愉快才是。”将东西命四月收好,又问月娘:“上次给你的那东西可带着?”
月娘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何物一时心里怒气翻涌眼眸通红,她恨恨地看他一眼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只绣囊递给他,陈世非打开看了下,对她到了声谢,又让四月取了几张银票并碎银给她。“这些盘缠够你一路好吃好喝地回到金陵在置办一间屋子请一个丫鬟了,月娘,一路保重。”
月娘将盘缠收好,背过身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陈世非道:“陈公子,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
陈世非含笑称是。
雪越飘越大,女子单薄的身子合着这样的场景让人从心里怜惜,四月望着女子背影许久,才敢低声道:“少爷,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三个字他没敢说出来。
陈世非拿扇子敲他的头,眸光是难得的凌厉:“四月,你难道都忘了?”
四月忙垂下头,“四月没忘,只是,四月只是觉得少爷不大开心。”
陈世非“呵”地自嘲一笑,没裹披风的身子有些单薄,“四月啊,少爷我一直在努力地开心着。”不等四月回话,眼睛一横,“时候不早了,再不进去郝大人该等急了。”
隔天凤阳班子在梨园唱了一出戏,戏名叫《唐明皇秋夜梧桐雨》,讲的是安禄山谋反,唐明皇仓惶之下带着贵妃逃到蜀地。到马嵬驿时,大军不前,将军陈元礼请明皇诛杀祸国殃民的杨国忠和媚惑君主的杨贵妃,明皇无奈,命贵妃于佛堂自缢。
戏的最后,戴凤冠,着大红宫装,围玉带妃子扮相的女子,双手捧着一条白绫,脚步缓慢的朝马嵬坡下走去。
她面色戚戚,目光凄凄,明明没有眼泪,却让台下看戏的众人心揪成了一团,有些姑娘甚至用帕子捂住嘴低泣。
妃子从台上消失,后面适时地响起一句唱词:“不想她马嵬坡下今朝化,没指望长生殿里当时话。”
“恨无情卷地狂风乱,可怎生偏吹落御苑名花。想她魂断天涯,坐几缕儿彩霞。天那,一个汉明妃远把单于嫁,止不过泣西风泪湿胡笳;几曾见刘军厮践踏,将一个尸首卧黄沙?将一个尸首卧黄沙,卧黄沙?”
唱词结束许久,台下看戏之人还都沉浸在刚才的戏中,回味着方才台上女子一曲惊天绝艳的霓裳羽衣舞,回味着她从三千宠爱在一身到凄凉的死在那马嵬坡下,都不觉叹息起来。有心人也都想到了知府的那桩家事儿,遥想一年前知府大人为娶小妾的那些风风雨雨,不由叹惋。
“呸!”一女子恨道:“所以说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然而戏只是戏,知府的家事也是别家的事,年三十那日,广陵城一片欢声笑语,家家挂红灯笼贴春联放鞭炮吃好的,古道巷子的新搬来的陈府也不例外。
陪着一众丫鬟吃完饭又发了红包,他便打发她们回家过年了,不一会儿热热闹闹的陈府只剩下一对大眼瞪小眼的主仆。
“少爷,要不去柳花巷子转转?”四月提议。
陈世非瞪眼,“去做什么?今儿过年,青楼都关门了,姑娘们集体在楼里睡大觉呢。”
“那……”
陈世非眼眸子一转,扇子敲上四月脑袋,“不过,有个地方还是可以去去的。”
一刻钟后,陈少爷主仆站在了梨园后面巷子的那棵老槐树下,陈少爷指指小跟班,“去敲门。”
小跟班扭头,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会做。
“好四月。”陈少爷舔着脸道:“你去敲一下,少爷多给一份红包。”
小跟班摸摸下巴,这个可以有,伸出一只手:“红包里要有这么多。”
陈世非咬牙:“可以。”
小跟班乐颠颠地去敲门了,不过三下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小胖,他穿着一身红衣裳看着颇为喜庆,见到他们,小眼睛眯成一条线,扭头摆着小胖腿边跑边冲里面喊:“花醉师兄,那个叫你美人儿的混蛋哥哥来了。”
陈世非黑线,这是什么称呼。
没多久小胖腿又摆回来了,“师兄说今儿过年不开戏,要陈公子先回。”
陈世非弯腰摸摸小胖的脑袋,将手里扇子递给他,“把这个给你花醉师兄,另外——”他自怀里掏出一叠红包,“这些个是给你还有你师兄师姐的,替我给他们拜个年。我就……先回了。”说罢叹一声转身就走。
“混蛋哥哥。”小胖有些不忍心,捏着那叠红包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你……你等着,我这就把扇子给师兄,你先别走啊。”
等小胖走了,四月才投给他家少爷一个鄙夷的眼神,“一个根正苗红的小少年就被你这样给祸害了。”
陈少爷将手笼在袖子里,皱着眉很是发愁,“能怎么办呢?谁让老天把我生成这副人见人爱——”
四月捂耳朵,“少爷,您可以了。大过年的,饶了小的吧。”
陈少爷扭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四月,那红包看来你是不想要了。”
四月立马放下手,狗腿地奉承:“少爷您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陈少爷心满意足的大踏步离开,四月小碎步跟在后面,“少爷,您不等您的美人啦?”
陈少爷步履如飞面不改色:“爷不能太惯着他。”该是欲擒故纵的时候了。
于是当花醉涨红着脸追出来的时候,眼前白茫茫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两串脚印,小胖喘吁吁地嘀咕:“师兄都怪你,混蛋哥哥定是伤心地走了。”
花醉侧头瞥他,“嗯?”,小胖闭嘴速度回屋投进师姐的怀抱了。
他也会伤心么?花醉看着那串脚印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憋闷,手中扇子转了个圈,他动作一顿,憋闷换作奔腾的怒火,他伤心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