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九章 失语道出殿前约,风压半壁暗琼天(1 / 1)
翌日入夜。
佑皙站在窗前,静静望着窗外,快要到十五了,月亮分外的明亮,一如自己的心,浅淡沉静。
宿沙端着一碗微温的鸡汤敲门进入,走到佑皙身边将碗递了过去。
佑皙毫不犹豫的端起,一饮而尽。
“我熬的这么辛苦,你竟然似牛饮。”宿沙接过碗放在桌上,有些埋怨道。
“你熬的?”佑皙微讶,眸中泛起一丝欣喜,轻声问道。
“怎么,不相信?”宿沙抬眸,淡笑道:“以前在异世界,父母身体不好,家里的饭都是我来做的。”
佑皙眼中带着疼惜,轻揽过宿沙,“是不是很苦?”
“是苦尽甘来。”宿沙莞尔一笑。
“苍耳山没事,你放心了?”佑皙轻笑道。
“其实,是我多虑了,我一心害怕下山时会被宣于亦暗自记下道路,却忘了那是神仙设的密道,又怎会轻易被凡人破解?”
佑皙淡笑不语。
突然间,宿沙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声道:“糟了,我忘了寻找种子了。”
“种子?”佑皙不解。
“就像弥牟寻找到萨姑一样,我也要寻到一个孩子,将其抚养成人,并由她来接管白云洞,只是,这个孩子要与我有缘才行。”
“缘分?怎么说?”佑皙询问道。
“比如,无意间碰到,或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而那个孩子要秉性善良,明理聪慧。”
佑皙安静的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间问道:“还有几年时间。”
宿沙站在窗前,静静眺望,想到了萨姑和养育了自己的母豹,一时间没有思量,竟然脱口而出道:“十二年。”
佑皙猛然间抬眸,深深望着宿沙,眸底卷起一层难以置信:又是十二年!
宿沙心突地猛跳了几下,眸底一慌,慢慢垂眸,看向窗棂,右手缓缓虚握成拳,不敢看向佑皙。糟糕!自己还跟尘荞交代不要告诉佑皙,不曾想......
宿沙不用抬眸就感觉到佑皙眼神中的锋凌和尖锐,深深扎在自己身上。说还是不说?若是说,就把尘荞给出卖了,佑皙对尘荞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爱情,难道要自己说:佑皙,尘荞爱你,若是十二年后我死去,就由尘荞来爱你。
这算什么,佑皙又不是一个物品,我不要了便送给别人,这对佑皙来说是侮辱。宿沙心下急转却面色平静的望着窗外。
可是不说,佑皙这关是肯定过不去的,感受到佑皙越来越冷沉冰寒的目光,宿沙无力承受,便微微侧身背对佑皙。
到底该如何!宿沙秀眉紧锁,嘴角抿起,眼眸轻转。
“宿沙。”佑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宿沙一惊,身形一顿,不知道佑皙要说什么,只觉得他还没说什么,自己便隐隐的出了一身冷汗,不安在心中弥漫。
等了许久,佑皙才冷冷说道:“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早我要知道答案。”说完一甩衣袖转身离开,走到房门口,脚步一停,声音里夹着透骨寒冷,生生刺入宿沙耳里,“不要骗我!”
待佑皙离去,强作的镇定悉数卸去,宿沙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房门大张,冷风灌入,一阵阵,不停的钻进纱衣里,吹得身上的冷汗越发的阴冷。
宿沙满眸的疲惫与不安,佑皙他一定知道了,可是自己该怎么说呢?明早?明早可不可以不要来临。
佑皙平静的站在窗前,心中怒火滔天,卷着黑曜石般的眸子似是焰火烈烈,手中不停的摩挲着羊脂玉石,狠劲用力,不似往常般轻柔。
她当自己是什么!佑皙轩眉紧蹙,她当自己是一个饰品,一个玉器吗!不喜欢不要了便抬手送人,十二年!十二年后是她三十岁受诅咒的年龄,她竟然私下同尘荞就这么把自己的未来给商定了!
佑皙深吸了一口气,她为什么就不肯相信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笃定十二年后会香消玉殒,难道她不明白,若是她死了,自己也不会在这个世上独活吗!
荞儿!上次是璃念,这次是荞儿,下次呢?究竟是自己太放纵她了,还是她太独断专行!
佑皙右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在窗棂上,墙体发出“嗡”的一声,杳卢推门而进。
只见佑皙站在窗边,低着头,右手捶在窗边,支撑着整个身体。
杳卢蓦然一愣,心中恍然,随后慢慢将门关上。
瑞云虎站在屋门口,只见宿沙双眸无神,神情落寞,呆呆的坐在地上,无力的倚靠在墙边。
心中一沉,瑞云虎深深的望着宿沙,抬脚走进屋里,来到宿沙身前,俯身蹲下,静默不语的望着她。
宿沙没有抬眸,冷声道:“滚开!”
瑞云虎听到此话,心头一痛,眸底卷起深深的哀伤,看了宿沙一会儿,便起身离去,走到屋门口,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便转身回望。
月冷风清,寒影星疏,三个人彻夜无眠。
清晨,杳卢望着三个人疲惫的眼神,憔悴的脸,在心底默叹:情字伤人。
佑皙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上了马车,宿沙站在马车旁,不知该如何。
心中拿不定主意,便抬眸望向杳卢,只见杳卢牵着一匹马,正在看着她。
眸间一动,计上心头,正要张口问杳卢要匹马来骑,就听到马车内一道冷厉的声音:“上车!”
宿沙一慌,只见杳卢定定的望着自己,略点了点头,并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笑容。
宿沙颇含无奈的走上了马车,抬起车帘,只见佑皙深深的望着自己,面色冷峻,神情肃然,眸光带着凌厉灼灼的望着自己。
心中突地一紧,宿沙不敢往里走,便踏出一小步,转身坐在车帘处靠近马夫的地方。
马夫驾车而动,宿沙有些不安,不知道佑皙会说什么,也不知道对佑皙说什么,便将眼神扫向车帘,默默看着它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一下一下的,杂乱没有头绪。
昨晚吹了一晚上的风,又没有休息,马车的颠簸和车帘的晃动让自己头有些疼,宿沙秀眉轻蹙,眉间浮起一丝轻愁。以佑皙的睿智,他早已经把所有的事情看透,只是他现在在等,等自己开口。
沉寂的空气中隐藏了一丝锐利,还有浓厚的压抑,空气好像没有流通,马车内的浑浊夹着暴风雨前的沉怒,一波一波的拍打着宿沙,佑皙黑瞳微眯,右手搭在膝盖上,抬眸直视宿沙,紧盯不放。
宿沙微微侧头,躲开佑皙凌厉的目光,轻轻闭上眼睛。
“停车!”一声厉吼刺穿马车,惊得马夫猛然收紧缰绳。
宿沙心底一骇,睁开眼睛,却不敢看向佑皙。
佑皙深深盯着宿沙,一言不发,忽而收回锋凌的目光,起身掀帘走了出去,沉声道:“备马!”
宿沙心一沉,原本涂抹在脸上、心底的坚强骤然崩裂,脱力一般倚靠在车壁。
瑞云虎坐在马上,跟在马车后,淡淡看了一眼前面那个面色冷沉的男人,旋即把目光移向马车,似是要把车窗看穿一般,深深望着。
一连三天,除了匆忙赶路便是寂静异常,佑皙和宿沙之间似是隔着浓密的冷清和生分,杳卢和手下风士大眼瞪小眼的无声看着,时不时用眼神询问着他人,谁都不知道殿下和宿姑娘因为何事疏离。匡泽在心里优哉游哉想着:叫你们不听我的话,你看,没有好果子吃了吧。
瑞云虎不参与到这无声的交流中,眼眸只是时常望向宿沙,偶尔关心,偶尔担心,偶尔感伤。
入夜,宿沙呆坐在客栈里,看着烛火发呆,碎风拂过,火光摇曳,红泪染颜,落痕斑驳。
想到佑皙的脸色,宿沙只觉得他不问比问更让自己不安,若是一开始自己便说了,是生是死,是挨训还是挨罚都落到了实处,不像现在,不禁心中受着折磨,还得继续担心。
这是不是就是早死早超生。宿沙苦笑了一下。
“咚咚咚”一声轻柔的叩门声响起。
“进来。”宿沙冷声道。
瑞云虎端着饭和几碟精致小菜走了进来,轻声道:“姑娘这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吩咐厨子做了一些,姑娘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不用了。”宿沙冰冷的望着瑞云虎。
瑞云虎似是知道宿沙会说什么一般,也不惊讶,径直走进屋子,将饭食放在桌上说道:“这是金丝蟹柳、银萝干贝还有荔枝醉肉,你尝尝看,尤其是荔枝醉肉,酸甜可口,甚是开胃。”说完便将筷子递给宿沙。
宿沙没有接,冷然望向瑞云虎,一言不发。
瑞云虎看宿沙静默不语,便收回手,将筷子放下,轻声道:“若是姑娘闲我碍眼,我立刻就走,只是,请姑娘一定要吃一些,身子垮了,痛的不仅是姑娘。”说完便深望着宿沙,眸中含着千丝万缕的情愫,化作一抹清亮点在宿沙眼底。
宿沙略微垂眸,不置一词。
“在下告辞。”瑞云虎转身离开,反手将房门关上。
宿沙失神的望着桌上那几碟精致小菜,以前不论佑皙心中如何气恼都默默关心着自己。只是这次,宿沙眉心揪起伤愁,三天了,佑皙不再踏进马车,甚至不再看自己,他对自己的疏离连风士们都察觉到了。
“咚咚咚。”又是一阵叩门声。
宿沙道:“进来。”
一个店小二笑着走进来,“姑娘,这是您要的茶。”
宿沙面色冷然的看着店小二,眸中有丝疑虑。
“是刚才一位姓瑞的大爷说的。”店小二常年察言观色,发现宿沙眼中的疑问,急忙说道。
宿沙点点头,店小二便走进屋将茶放在桌上。
“这里可有洗浴的地方?”宿沙冷声问道。
店小二抬手一指窗外,说道:“姑娘可有看到前面的那座山,山下有个泉池,可以沐浴。”
宿沙淡淡的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山。
“姑娘请慢用。”店小二躬身退下。
待到子时,宿沙起身,凝神静听了片刻后,飞身离去。
店小二说的不错,宿沙看着眼前那几近透明的泉池,泉底的卵石颗颗都安静的躺在池底,更衬的这泉水清澈无比。
宿沙抬头环绕四周,数棵巨大的榕树耸立在泉池旁,张开枝叶,似是在呵护着身下的这方泉池。
宿沙素手一翻,随后将骨笛抛向泉池上方的榕树。
骨笛夹带着浑厚的真气,在榕树叶冠上挥舞翻转着,树叶纷纷落下,淡淡洒在泉池上,待到泉池水面上都被叶子盖满后,宿沙轻抬右手,骨笛旋即飞回手中。
褪去衣物,宿沙缓缓走近泉水中,静静坐了下来。
不一会宿沙将洗好的头发虚盘了一个髻,松松散散的,还有零星碎发垂落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