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六章 凝眸处恍然如梦，忆往事骇浪浮生（1 / 1）
走出静思阁，宿沙走向来时的那条路，刚要踏上青石路，便看到了一个青衣如松，身形挺立的身影，正步履轻松的走向凉亭的方向，轩眉不羁的飞扬，眼眸微垂，淡淡的看向青石路面，唇间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神情舒缓，似是愉悦。
佑皙无意间抬眸，想要远望，不曾想，前面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岔路口处，痴痴的望着自己。
有多少天没有这般静默相视了，上一次好似过了万年之久，却又依稀好似在昨天，心中一软，唇间泛起一丝笑意，眸底涌起丝丝柔情，佑皙静静走了过去。
不论她是真面以对，还是面具上这张平淡的脸，都掩盖不住她眸间的光华，春光绽放，拥着花香，携手绿意，印刻在她的眸子里，牵引着自己的心，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宿沙伫立在原地，沉默不语，静看佑皙走近，这两天习惯了笔墨言谈，现下直视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望着宿沙痴痴的眼神，专注的望着自己，佑皙轻笑道：“看这么久还没看够？”
“嗯。”宿沙机械的点头，不放松眼中的痴迷。
“唉。”佑皙轻叹一口气，抬手将宿沙搂到怀中，满眸的宠溺与疼惜，低声道：“傻丫头。”
久违了的干净温暖气息，宿沙缓缓抬臂，环上佑皙的腰，喃喃自语道：“傻人有傻福。”
佑皙听到此话，不禁轻笑出声，这丫头，说她傻，她倒还不客气的承下了，“傻福不会指的是我吧。”
“嗯。”宿沙闭着眼睛，轻点头，感受着佑皙坚实的胸膛，安定舒适，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似暮钟般浑厚有力，敲在自己耳边，风拂树柳，鸟啼雀鸣的声音均不见了，天地间只余那抹安稳。
只愿永远沉溺此中，永世不醒。
“那以后，你是傻人，我是傻福，可好？”佑皙嘴角上扬，轻声问道。
“嗯。”宿沙道，声音飘渺，似是呢喃。
佑皙搂着宿沙的手微微用了力，似是要将她紧紧嵌入体内，头微低，下巴轻柔的蹭着她的青丝。
可惜这么好的时光总是会被人打扰。
“啊——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吼叫打破了这美好的沉醉。
宿沙缓缓从佑皙怀中离开，侧头望去，只见匡泽正从小路上往青石路走来，许是伤未好，步履还有些蹒跚。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匡泽似是气极一般，指着佑皙对宿沙说：“他是有妻室的人，你心高气傲的，甘愿做小吗？”
宿沙不答，作壁上观。
佑皙淡望着匡泽，一言不发。
“我是为你好，将来万一你一个不高兴，把他妻子给杀了，怎么办？”匡泽劝完宿沙，转头看向佑皙，语气像是多年老友，“你也是，不能趁着妻子有病在身，就三心二意染指他人，你忘了她曾说过你们夫妻恩爱，虽然我不喜欢你妻子那冷淡的性子，但是既然你已经心有所属，佳妻相拥，就别到处留情。”
佑皙嘴角挑起一抹淡笑，“心只为一人属，情只为一人留。”说完，便揽着宿沙走向凉亭。
匡泽一脸茫然的看着佑皙和宿沙的背影，不知所以。
走到凉亭内，佑皙环着宿沙的腰，柔声说道：“这个匡泽，还真是热心。”
“他也是为我好。”
“哦？”佑皙松开手，绕到宿沙面前，托起她精巧的下巴，眼中带着审视，深深望着，语气低沉，“戴着面具也能降服一个男人的心。”
宿沙好笑不笑，“降服他用的是武力。”
“他方才所言，句句向着你。”
“那是因为他觉得你不应该三心二意，而我不应该误入歧途。”宿沙说完，突然间眸间一转，带着一丝调皮，取笑道：“佑皙，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佑皙望着宿沙眼角的笑意盈盈和透着顽皮的眸子，心下一转，沉声道：“说到武力，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宿沙心底一惊，佑皙莫不是要收回骨笛吧，作茧自缚啊，心中急速翻转，不知该怎么答话。
佑皙将宿沙眸底的细小动作，全部情绪尽收眼底，心中暗笑，这丫头是怕自己提到骨笛之事。看着她略微不知所措的神情，佑皙轻笑道：“那日，你在静清阁中隔空御笛，风士们心中羡慕不已，都在私下谈论。”
原来是说这件事，宿沙暗自松了口气，“你想让我教他们？”
“我不强求。”佑皙淡淡的说道。
“难道你不希望风士更强大一些吗？”
“若是为了护你安全，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更强一些，若是两军相战，就不必了。”佑皙将宿沙额前的碎发轻轻挽于她耳后。
“为什么？”
“因为我已强过宣于亦太多，这场仗，他的身边早已写满了败笔。”
宿沙深深望着佑皙。
“宣于丘是靠着萨姑的帮助才能打下大半天下，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若是二十年前萨姑没有出现，不出十年，我定能踏平宣国。”佑皙语气深沉，霸气淡洒在唇间，眸底笃定而自信。
“不过，我也很感谢萨姑，她教会了我，做事要潜心。”佑皙黑眸远望，越过宿沙，越过湖面，似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年我六岁，仗着自己熟读兵书，善用奇招，审人度事毫无差错，向父皇请旨，欲带领十五万兵马踏平天京城。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宣于丘不知从何方请来一个女子，一曲笛音，近十万兵马丧生在那曲魔音中，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杳卢仗着自身内力高强，点了我穴，逆着魔音的方向逃了出去。只是我当时太年幼，魔音入体，震断所有经脉，竟变成一个废人，终日躺在皇宫床榻上。父皇震怒，下令不许我再出宫半步，并广招天下名医。”
宿沙越听心中越惊，一丝疼惜浮现在眼前。
“我不甘心满腹的抱负就被这残破的身体禁锢，我怨天恨地却连摔东西的能力也没有，每天看着窗外旭日东升，而后西落。”佑皙眼中含着一丝落寞，低眸望向湖面，突然间黑瞳中绽放一丝狠厉，“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躺在床上一无是处，于是我让杳卢入夜就带着我出去，看看这千疮百孔的天下。萨姑的笛音不禁杀死了兵马，连附近的百姓都难逃厄运，望着街上失去双亲的孩童，看着村庄里遍地的尸体，我对天发誓，终有一日，我要让宣于丘尝尝妻离子散之苦，晚年丧子之痛。于是，我收了十个孤儿，为他们取名，安排好他们的身份，让杳卢教授他们武功，我来教授他们兵法和学问，就这样过了一年，直到有一天，弥牟派浮空找到了杳卢，说我的伤可以救治。”
宿沙反手握住佑皙，轻轻靠在他的怀里，似是要给予他温暖。
佑皙轻揽宿沙，继续说道：“我让浮空进宫，告诉父皇，我的伤可以医治，父皇将以前的游园重修围建，改为太子府，浮空求了一道旨意，不需任何人踏进修养之地。父皇准了，浮空便在太子府呆了一年。而我和杳卢却来到了普华寺，弥牟摆放了满室的经书佛法，每日念诵，却不进行救治。起初，我心中恼怒，不愿去听那些聒噪平淡的经文，却因身体残废，对弥牟无计可施，就这样过了十个月，弥牟每日诵的经文渐渐入我心，我沉迷在佛法中无法自拔，甚至忘了自己来到此地的初衷，弥牟看到后便问我人生为何物，我说人生便是浮尘，是梦境，弥牟又问我，百姓为何物，我思量后豁然一笑，弥牟点头，随后将我带入那件暗室，设置阵法，开始为我疗伤。治疗了近一个月，才把我震碎的经脉重新修好，我又呆在山上一个月，才下山回到统国，同子诺他们一起，在太子府里开始了武道的学习。”
宿沙安静的听着佑皙沉稳的声音在胸腔中震荡，想到佑皙受过的苦，心中一痛，轻声喊道：“佑皙——”
佑皙轻抚着宿沙的头发，幽幽的说道：“我感谢萨姑，她让我深刻明白潜心二字，不过现在我更感谢她。”佑皙轻轻将宿沙推离自己的怀抱，定定的望着她，“谢谢她将你抚养成人。”
宿沙温柔的望着佑皙，眸中泛起丝丝心疼，自己只胸口的经脉碎了便苦痛万分，佑皙全身经脉尽碎，几欲变成废人，那一年，他是怎么渡过的，而且，他还那么小，未来的渺茫，前途的黑暗，他是怎么挺过来的，想着想着，宿沙心头似揪着一般，疼痛入骨，眼底浮现一丝水雾。
佑皙望着宿沙眼中的心疼，轻声道：“傻丫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亭内两个人忘情的相拥着，匡泽在远处呆呆的望着，无限感慨道：“唉，卿本高洁，奈何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