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1 / 1)
这两天琴斯竟没有来。总算盼到露西亚出现在病房门口,路宾双眼冒火,像看到救星一样,向露西亚要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好一会儿才说道:“该死的摇铃居然坏了!那群护士,简直像是木桩,喊一声不过移动一米,过两分钟居然又移回去了。等我病好,一定投诉院长,治她们个玩忽职守!”
魔法系的班长大笑,安慰道:“这才知道她的好处了?你也快好了罢,出院就是解脱。伤情如何?”
“谢天谢地,前两天刚检查过,说恢复得很好,基本没有留后遗症;只要不干重活,和常人是一样的。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我妈听说了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可惜她还是那么忙,陪了一天又走了。”路宾笑道,前两天的郁闷神情一扫而空,“要是琴斯在就好了,我妈骂了她那么多句,到头来连平反的机会都不给。”
“你妈可真忙。”
“唉,是啊,我们一家,也只是最近几年才搬来都城,都城什么都贵,学费更贵。她要是闲在家里,我就要和你们说拜拜了。前几年她还要辛苦,百般努力,家里的存款还是像水一样流干,都快见了底,总算撑到姐姐毕业,找到了工作,才好过些——对了,看你的样子,那个走失的人找到了?”
“是啊,昨天下午自己回来了呢,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露西亚点头叉着腰说,“有些人啊,平时安安静静的不和人说话,成绩也不错,可发起疯来比谁都可怕。”
“是琴斯帮了你忙吧,半夜三更出去找人。”路宾笑道,“不过你也真无情,也不和下面看门的大妈打声招呼。寝室门关得早,害得她半夜回来无处可去,只好到我这里来。我前天早上见了她居然趴在我身上睡,那时我是感动得稀里哗啦,眼泪眼屎鼻涕鼻血一起流——想我这辈子无德无能,居然能遇上这样好的女孩子,不知是祖宗八代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加上踩上的狗屎运——却原来竟是你逼的。”
露西亚一脸呆然:“哦?我没让她帮啊,她是有写过纸条说有事不回……啊?原来就是她!这个狡猾的家伙,在我面前一句不提,什么意思嘛!”
她板着脸,一副该被信任却没被信任的表情。
“班长也不一定事事亲为的啊。”路宾笑道,“对了,露西亚,你知道琴斯这两天去了哪儿?她说是朋友家,不过两三天没有回来,总是有点奇怪。”
“哟,竟然开始关心别人了?果然是不打不相识啊。都照顾了你一个多月了,她就不能休息几天?”
路宾脸一红:“没有的事,只是随便问问。”
露西亚嘿嘿地笑:“她去了都城一个贵族的家里做客,会一会身着华服的主人,逛一逛一望无际的庄园,品一品百年酿制的好酒,当然要好多天呢。据说她每年的学费,都是那里出的……怎么了?泄气了?觉得没有希望?没事的,据我两年的了解,琴斯对金钱和地位不太看重,只要对上眼就可以了,她是个很内秀感性的女孩子哦……你说这个不靠谱?嗯嗯,这是个问题,其实以我的观察,她好像有自己喜欢的人,她书桌上某个隐秘的位置,放着一些很可疑的信,信上漂亮的异国花体字,分明是某位异国英俊年青贵族的手笔;还有好多次说梦话,叫着什么特的名字,温柔得我都要酥掉了——是赛特还是特里?唉呀,对不起,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呢,你得去问本人,人家远隔重洋,你就在身旁,说不定还有机会——”
路宾一脸的无奈,什么办法才能停下这位班长对她室友的八卦呢?
“啊啊,我真的对琴斯没意思……内秀感性,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不是在忽悠我吧?”路宾看着露西亚,她的嘴皮子看起来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却又让人不得不心跳两下——路宾觉得任她再说下去,自己一定受不了,于是决定转移话题:“啊,对了,西部魔法研究所是个什么地方?我们知道都城里有个中央魔法学院,为什么在那里又冒出来一个呢?”
露西亚显出很遗憾的表情,好像恨不得马上把琴斯给卖掉,就算自己拿不到回扣,也能偷着乐很多天;不过既然被人问及了专业问题,还是正经地回答:“哦,那里是大战争之后成立的新的研究所,不过因为是独立成立的,和中央魔法学院是同级的关系,互不隶属,所以都不买对方的帐,有时候甚至还吵得很凶。每年魔法系毕业去那边的人也很少,因为地方又偏僻,工资也低。不过两年前西研所高层换血,我们系去了两个极有名的人物,当时引起轰动……”
露西亚正要把话说完,护士带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说道,“两位好,这位同学想来探望……”
“魔法系的班长,今天总算找到你了。”
路宾看到来人,一张嘴张得老大;露西亚则是苦笑,“原来你不是来探望你室友的,却是来找我麻烦的。”
英俊的男子带着一贯傲慢自负的笑,把手中的笔记本扬起:“是找你们系的麻烦。”
路宾坐在床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这一个月来,理物系的班长来过一次,剑术协会会长,副会长和理事,也就是六位拉他下水的狐朋狗友也来过一次,连会长这种平时只对女人笑而从不对男人笑的家伙见了他这副德性都好声安慰,倒是自己的室友反而不闻不问,只是闷头搞些不着边际的玩意儿;今天他终于来了,却居然将自己当场无视。“米切尔,你究竟在搞些什么?当心自己麻烦上身。”他说道。
“我才不会像你那样丢人现眼。”米切尔得意地说,“这一个半月,通过各种调查和取证,我已经完成了历史老师给我们的题目。很不幸,结论对你们魔法系极端不利啊,要是捅出去,上头解散这个系都有可能。为了你们的生存,难道不应该群起而攻之,把我辩倒么?”
露西亚脸色不怎么好看,针锋相对地说:“前一阵子你们系输了剑,是不是就恼羞成怒了?”
“谁管那群白痴是赢是输,就会拼蛮力不会动脑的家伙,我可瞧不起他们。说吧,应不应战?”
路宾听得脸色一阵白。
“应又怎么样?”露西亚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就不信我们堂堂魔法系没人了。”
“好,一言为定。”米切尔大笑,显得胸有成竹,“我这几天没空,不过一周之后,看你们还笑得出来么。路宾,听说你伤快好了,还有一周就能出院?不错,好好养一养,到时候给我加油助阵。外面风传你比剑输掉,是因为重色轻友,不肯对美眉下手,是理物系的叛徒呢,这次可要站对立场喽。”
说罢,丢下两人扬长而去。病床上的路宾,恨不得跳起来扁他,但无奈还没有拆掉固定用的石膏,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得在床上咬牙切齿了一阵,总算平静了下来。
“对了,露西亚,你还没问过他要辩论什么呢。”他突然想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露西亚满不在乎:“管他是什么题目,总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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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路宾终于出院,在几个狐朋狗友的保护下,回到自己的寝室。
保护这两个字,确实名副其实,因为周围同学看他的眼神,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自己纵然有一万个理由,在他手上输掉理物系胜了十年的比赛,总会遭人白眼。路宾一时觉得尴尬,打招呼也不好,不打招呼也不好,还好会长在前面给他当挡箭牌,见人先开口寒暄,有意无意地说些让对方开心的话,路宾躲在后面哼哼哈哈,也就逃过去了。
“辛苦了。”一路跋涉,终于来到寝室门前,路宾总算是松了口气,向剑术协会会长,副会长和理事等几人谢道。
会长放下包裹,自嘲道:“当初是我们几个人拖你出来的,现在正好送回去,也算有始有终。”
路宾大笑,说何必介意,打开门放他们进去坐坐。几人贼头贼脑,屁股都不安份。路宾看出端倪,会长咳了两咳,见四下都是自己的弟兄,叫一个人关上了门,便说:
“最近有个极漂亮的女生转学来了,我们要先去一睹为快,至于你,就先留着好好整理一下吧。呵呵,伤情还未全好,可要好生保养啊。”
“是啊是啊。”副会长扶了扶眼镜,附和道。
“留下后遗症可就不好了,健康第一,健康第一。”理事神情认真地说。
几人陪着笑,见路宾也朝他们傻笑,于是干涩地打了招呼,转眼就溜,就留下路宾一人。
房间里刹那间静下来了。米切尔不知去了哪里。路宾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头,看着久违又熟悉的环境。书桌上除了书,还放着自制的双筒望远镜,作为庸庸碌碌的自己唯一完成的作品,是为了偷窥对面的某些角落而专门制作的;余下的,就是几把没能打开的锁,一柄嵌着魔法宝石却没能起作用的短刀,一块修到半途的机械手表,和一把半成品的单发弹珠手枪。
两年了,自己进了和姐姐同样的学校,不同的系别——
先是不喜欢每天上课面对冗长而莫名其妙的公式,觉得只凭感觉和悟性的魔法有点意思,于是在上面花光了所有的零用钱——
然后终于觉得这样荒废不好,为了满足青春的萌动而对光学产生了兴趣——
接下来便开始担忧自己的前途,看见近十年来理物在精密机械方面取得的重大发展,决意要钻研枪械和钟表——
可是这两样毕竟枯燥艰深,一段时间后就意兴索然,想想自己小时候练过剑,不如在这方面加把劲,说不定能成为名闻遐迩的大侠,于是参加了剑术协会——
现在又把剑丢在了一边,迷上了凭两根铁丝就能撬动整个大厦的神奇技术——开锁。
不过,好像没有一件是能做得好的呢。
路宾仰天躺在床上,听着墙上挂钟的嘀嗒嘀嗒,别有一番感慨。一个多月囚徒般的生涯,今天总算回来了,能自由走动了。可是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没能实现,画不成一个完美的圆。啊——是啊,琴斯一直陪了他一个多月,今天却因为有事,没能亲自送他出院。
他一路上有意无意地回头,直到医院的光景在自己的眼界里消失,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或许就此别过,再难见面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遗憾,她每天都陪在身边,可是真正的交流,也不怎么有。
“一面之缘而已。”他叹道。右肩的伤复原得不错,试着肩扛手提都没什么问题,几乎和没伤一样;只是一个月没动了,肌肉有些萎缩,有些使不上劲。他暗自庆幸,还好只是骨骼断裂,若是攻击点再平移半寸,把关节打碎了,那真的就是万劫不复。
在那种情况下,还会这样笑么?还会抱着这样平淡而随意的情感么?
路宾摇摇头,不知道。
他走到阳台上,初夏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从阳台往下看,同学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好像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样平和宁静的呢。
他从阳台上走回室内,想一想自己今天开始要做什么,也没个头绪。不经意间,米切尔桌上的一张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压着纸的魔方移开,拿起来看,原来是一首诗。
“情诗?!”他读完,眼睛瞪得老大。一贯高傲的米切尔居然也有让他动了心的女人?怪不得他说什么这周有事,竟是为了这个。
路宾想到此处,胸中激荡莫名,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里,大笑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