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小洁,你怎么回来了?”小洁那么早回来让榆感到讶异,“爷爷他们也回来了吗?”
小洁的嘴唇稍微蠕动了一下,却不像是要回答榆的问题。默默走过去直直地站在榆的跟前,手里拿着的水瓶里的水随修长的手指和小臂猛烈颤抖。小洁冰冷冷的眼神像是要把榆穿透,狠狠逼视了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下来。叹了口气,转身走上了二楼。
榆被小洁吓得紧张,紧紧地抱住栩,手心里都涔出了汗来。
“小洁怎么了?”栩说。
榆把头深深埋进栩的怀里,在栩低头的一瞬间,栩看到榆眼睛里的血丝和将要溢出的泪珠。
栩想起来去二楼问一下小洁却被榆紧紧抱着不松手,于是栩又坐了下来。怀里低声哭泣的榆,栩想不出她和小洁之间藏着什么不能言表的秘密。栩的脑袋像是被打碎的玻璃,许多小洁和榆在一起时的片段在玻璃碎片里浮现,但栩无论如何也拼凑不成一副完成的水墨画。而方才小洁冷酷的眼神阴魂不散地一直在栩眼前晃荡,让栩感到心寒。
墙上的挂钟又转了一圈,滴滴答答的不是时间的声音。
榆在栩的怀里睡着了,留在栩身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栩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那个黑色的分针又转过了多少角度,但每一次抬头却能使栩感到紧张。因为匆匆而过的不是麻木的时间,而是抓不到的爱意。
小栈说:在无聊的时候时间过得最慢,逃亡次之,机械性的事情最快。
于是对于正常人来说,即便时间再放慢一千倍依然是白驹过隙,一眨眼的功夫就流失了。但若是按照小栈的歪论,那么受贿竟成了能使时间过得最快的事情之一,因为受贿就像吸毒,第一次之后就成了机械性重复的事情,停下来只是疯言疯语权当废话。
但多数人显然没有这种经历,当事人显然也没有晒这种奇妙感觉的勇气,所以就像研究乾隆皇帝到底是汉人还是满人一样,顶多只能成为无知小民的饭后谈资,谈成考古学家的历史。
洛洛和爷爷回来了,大包小包提得她笑着叫苦连天。顺手往沙发上一甩,即便腰酸背痛也盖不住她兴奋的心情。坐在栩的一侧手里还拿着两个陶瓷小石狮玩耍,乐得像个小孩。
“你喜欢石狮?”栩笑着问。
“你才喜欢石狮呢?”洛洛愤愤不平的说,马上将石狮放在了古榕茶桌上,“是爷爷买的,爷爷叫我帮他进来。”
小栈说:看一个部门钱有多少只要看它大门的两尊石狮就知道了。这论调大概是正确的,但也只是知道它钱多而已。至于其他事情,则无异于遮眼摸象。
石狮嘴里光滑的鹅卵石是这些部门最形象的写照,而鹅卵石的大小是由石狮的大小决定的,这构成了一个间接的映射。一般除了雕塑师大概也没人看见过鹅卵石是怎么放进去的,于是就成了只进不出。就算给你个铁锤你也拿不出石狮嘴里含着的鹅卵石,有谁见过哪个大胆的贱民竟胆敢拿个铁锤在狮子口拔鹅卵石。
榆醒了,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双手搭在栩的肩上含情脉脉的看着栩,低下头来亲栩的双唇。洛洛坐在一旁羡慕地发出啧啧的声音,尖叫了一声将脸转到了一边去。
爷爷开车到车库放好后走了进来,没看到小洁在大厅里便问:“小洁呢?刚才她说她肚子疼先回来了,怎么没看到她?”
“对耶,小洁咧?”洛洛睁大眼睛似乎刚想起小洁来。
女人是完全的情绪动物,从她们开心或生气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她们的理智系数等于多少。如果满分是十分,那在全世界的女人里面最高分大概只有0.9分,而中国女性最高分大概只有0.4分,其中有0.1是评委的感情分。女人是聪明的,只是她们不会控制她们的情绪;就像每个人都可以当官,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把重灾区渲染成经济开发区。
“小洁在楼上。”栩说。
爷爷走了上去看到小洁正坐在阳台上,问道:“小洁,好点了吗?”
小洁没有说话,径自看着阳台外面一棵被太阳晒枯了的树。
“不舒服怎么不到里面躺一会儿啊?”爷爷责怪着说,温和的口气像是对自己的孙女儿。
小洁缓缓地转过脸来,两行长长的泪水浸湿了白色的衣裳。
第二天早上栩、小洁和洛洛就要回学校了,在福州的这两天除了洛洛之外其他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然而大大咧咧的洛洛毕竟给大家带来了不少快乐,即便这种快乐并不是那么自然,却足够去缓冲这些浓重的悲伤。
小洁一早起来眼圈红红的,昨天晚上洛洛躺在床上模模糊糊睡着的时候听见她抽泣的声音。小洁起来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一直坐在大厅里,像失了魂似的,栩走过她时也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
栩走进榆的房间看到榆站在窗前,看到栩进来回头朝栩微微笑了笑。眼圈像小洁一样哭得红肿,只是没有小洁肿得那么厉害。窗外是大门前的那棵孤零零的树,树枝全都伸向了一边,像是要够得到什么东西。
“在看什么?”栩走进来说。
“那棵树。”榆指着那棵树。
“树有什么好看的?”栩伸手搂住榆,榆的身体颤了一下。
“知道吗?那棵树和另外一棵本来是一对的,后来一颗死掉了爷爷又种了一颗,但很快又死掉了,于是爷爷就再也没种。”榆淡淡地说,稍微红肿的眼里又流出了晶莹泪花。
“每天中午的时候这棵树就好憔悴,爷爷说是被太阳晒的,我总觉得不是。”榆接着说,“要是旁边能长出一颗树来,它总不至于那么孤单。”
大厅里爷爷和洛洛在忙着收拾东西。洛洛尖利的声音不断充斥着薄薄的耳膜,似乎能提醒栩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就要离开,而再一次回来……
“小洁昨天到底是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栩说。
榆没回答栩的问题,只是看着窗外,轻轻地摇摇头。
“嘿嘿,没打扰到你们吧。”洛洛打开榆的房门,伸了个头进来说,“栩,爷爷说等下你要帮我拿东西。”
爷爷昨天晚上给几人买了一大堆福州特产,再加上洛洛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差不多有一麻袋,但遭殃的显然不单是她自己。
爷爷开车送大家出去的时候榆没有下来,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阳台上目送爷爷的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眼泪有流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是为栩,为小洁,还是为自己。
小洁坐在车的前座,一声不吭,栩也默默坐在一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车里只有洛洛不断炫耀自己的战果和爷爷艰涩的笑声。街道和行人像是走马灯一样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楚哪个陌生人淡漠的眼神。小洁把车窗开得大大的,让刺痛了脸的风吹得眼泪流不出来。
有人说,当眼泪流下来的时候只要将头太高就可以流回心里去,但呼啸的风同样可以将眼泪留在心里。
栩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因为火车照例晚点所以多等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火车晚点就像是女人月经推迟一样,不是等车的人当然不能深刻地体会这种痛苦。而火车晚点就像封建时期平民上书朝廷一样,要是一不小心真告成功了那一方生灵都得欢腾雀跃得忘了自己的亲娘。所以倘若有幸遇上火车准点,那简直就是上辈子和火车结了缘。
栩敲了敲寝室门,厕所里传来余丛呓语般的声音:“谁啊?”
“我,左栩。”栩说。
“我在厕所里,叫欧阳贤给你开一下。”余丛说。
“别吵了我睡觉,要开你上完厕所来给他开。”欧阳贤不耐烦地说,显然左栩和余丛的对话吵醒了他。
走道的灯光像余丛的话一样有力无气,暗黄色的光让长长的走道看起来阴森森的。走道尽头的摄像头发出红色的光此刻异常刺眼,但它们竟成了这群人的守护神。栩靠在走道的墙壁上,等余丛过来开门,只觉得眼皮沉得无法打开。
过了会儿,余丛过来给栩开了门然后梦游一般又爬回床睡觉了。躺了一小会儿,也不知道是说梦话还是对栩说:“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啊?”
栩抬头想回答他,只听见鼾声如牛吼得蚊虫四处躲避。栩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进盥洗室,冰冷的水冲在头上的那一瞬间,栩的眼泪随冲出的水浸湿了油腻的脸庞。
在对榆的想念中又度过了漫长的两天。早上上专业大类课的时候洛洛对栩说,小洁又像之前那样了,整天待在床上沉默寡言,怎么说她也不理人。栩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时候记下的一句话;生活像是烧焦了的橡胶皮,发出有毒的恶臭。而这恶臭,充斥了栩和小洁原本不知所以的人生。
回到寝室,余丛笑着说:“栩,我们很快就有新室友了。”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