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火车售票厅里，人和蚂蚁的区别仅在于蚂蚁用四脚爬行。栩孤零零的站在绕了好几圈的队伍里，宏伟的长龙让人只觉得暗淡无光。
小栈说：排队的时候最刺激的事情不是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而是后面的人越来越多。似乎这对于火车站的排队来说是一剂极为有效的强心剂。
栩前面是两个中年男人，高的那个刚好高了矮的那个一个脑袋的距离，正适合演对口相声。但从他们操浓重的北城口音说话噼里啪啦直听得栩耳朵发直的形情来看，却像是相互追责。想到这栩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排在栩后面的是一个身材娇弱的女生，不时踮起脚尖看看前面几分钟也不前移十厘米的队伍，望眼欲穿。在火车站里，计划生育政策的必要性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好不容易前进了几步，前面来了两个女的。大概是跟前面那两个中年男人认识，简单聊了几句后心安理得的站到了队伍中去。能让后面的人感到安慰的是，无论是队伍的前面或者后面都一样的浩浩荡荡。然而在这漫长的排队过程之中，无论只前进了几步都是让人兴奋的，只是在这样情况下的排队，对于排靠后的人排队的技巧显得尤为的重要。
“嘿，同学。”栩转过头来，看到一个青年男子冲自己问道：“你买到哪里的票？”
栩打量了一下他说：“福建。
“福建哪里？”那青年男子又问。
“福州。”栩说。
“哦。”那青年男子说着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染黄了头发的妇女，那一张车票在栩的面前晃几下，边晃边说：“同学，你看前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中间又不断有人插队也不知道你要排到什么时候才能买到票。我这儿有到福州的票，少两块钱你要不要？”
栩看到她手里厚厚一贴车票，摇摇头。
妇女说：“那少五块，少五块好吧”
栩看着她，有点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我不要。”
妇女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向栩后面的女生笑嘻嘻地问：“女娃儿，你要到哪儿去啊？”
女孩理都没理她直接别过了脸。妇女吃了个闭门羹郁闷的走了。
大厅门外，淅淅沥沥的雨似乎比刚才小了些。
栩突然想起了一个小时前进来时在门口看到的那个残疾人，转过头去看到她已经不在那儿了。刚才她就盘着一条腿坐在那里，另一条腿只剩下二分之一了。胸前放着一口缺了一角的破碗，碗很脏，像她身上穿的衣服。碗里有些块硬币，一角和五角居多，一块的依稀只看到一两个。边上坐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看样子应该十岁左右。可能是她的儿子，拿着个坏掉的玩具枪在一边自娱自乐。
想着想着前面不知怎地吵了起来。栩伸过头去，只见一中年男人和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吵得面红耳赤、青筋暴突。就在那中年男人欲扑上去狠揍那个学生模样的人时被及时赶来的治安人员栏了下来，这确实值得歌颂。那学生模样的人似乎也不甘示弱，虽然被治安人员拉扯着了却依然能拳打脚踢。隐约听到那中年男人吼道：“现在的学生素质怎么那么差，不就有急事插了个队吗？至于吗？”
那学生模样的人还嘴道：“凭什么你有急事你就可以插队，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么多排队的人都没有急事。”
那中年男人狠扑上去，又被拉了回来。
那学生模样的人得理不饶人，接着骂道：“说我没有素质，你有素质你还插队，你以为你是美国总统啊，美国总统买票还要排队，何况你。”
这句话逗得围观的人笑了起来。
那中年男人嚷嚷道：“别拉着这我，我揍他，今天看我不揍死他。”
拉扯了一会儿学生模样的人也没被揍死，这倒是扫了围观群众的兴。折腾了不少时间两人终于被治安人员不知道拉到哪里去了，围观的人也散了开来。又接着排队买票，宛如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这起事件却给几个人提供了便利，几个原本排在很后面的人经过这么一折腾却站到栩前面去了，似是栩有幸碰到了越排越后的奇妙经历，回过头去看排在后面的人的表情像是又要再起祸端。
大概又排了两个小时，前面还有两个人就到栩了，栩多少有点开心。就在这时售票窗口里面走来了一工作人员模样的男人，手里揣着几百块钱，低头对售票员嘀咕了几句。只见售票员左点点右点点的点了好一会儿，打出来大概十多张票给了那人，那人微笑着离开了。也知道这两个人除了同事关系之外还有什么牵连。
栩买完票出来时肚子直饿得咕噜咕噜直叫。抬头看看天空，下了一早上的雨刚刚停，太阳被雨洗得一尘不染像是接近月半的月亮，北城的天空难得这么清晰。栩走进火车站旁边的超市买了三块钱一瓶矿泉水和两块五一个面包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挤在短短的站台上和一群陌生人等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公车。
等了好一会儿，前面栩要等的车来了，栩过去要上车的时候看到小洁从车上走下来。小洁和那天被栩叫住的那个女孩一起，手挽着手像一对好姐妹。
“栩，你放假要出去吗？”小洁看起来失神落魄的。
栩说：“嗯，去看看榆。”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今天出来就是要买票去看看榆。”小洁有点失望，问“票买了吗？”
“嗯，刚买好。”栩淡淡的说。
“等我买票了一起回去吧。”小洁说。
“嗯。”
大厅里买票的人比刚才栩排队的时候少了一些，大概是快到中午的缘故。小洁挑了个绕圈最短的队伍站了进去，无精打采的看着售票厅上面红色的显示牌，这阵势和股票市场有些相似。
“怎么买票的人那么多啊？”那女孩失望的说。
“比刚才少了一些了。”栩站在一旁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那女孩转过来对着栩问。
“左栩。”栩顿了一下说。
“我叫伊史洛，小洁她们都叫我洛洛，你也叫我洛洛吧。”洛洛说。
小洁转过头来看得两个人莫名其妙。
小洁排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前面的队伍似乎就不再动了。栩想，不知道前面售票员出了问题还是人有出了问题。
小洁恨恨地说道：“前面的人都死光了吗?怎么都没有人动啊？”。
“我到前面看看吧。”栩说。
栩走挤了上去，不小心挤到了一个穿着性感大尺度暴露的女生胸部被那女生骂了一句变态。像这样比基尼式的夏装不知道是穿着让自己凉快还是穿出来让其他人欣赏，若是传出来让大家欣赏那倒是没有必要张口变态闭口流氓；但若是穿着自己凉快，那确实污染了不少人的眼睛，对视力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售票窗口上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窗口暂停售票。
栩看看左右的窗口也是如此，往回看却被吓了一跳。在停止售票的这十多分钟里售票大厅里一下子成了蜂窝，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无数买票的旅客。
小栈说：在火车大站买票一次就可以体会到蚂蚁在蚁窝里的生存压力了。虽然小栈这个论调对于依靠部落群居而生存的蚂蚁应该是一种错误的论调，但对于人来说假若和蚂蚁互换，那能存活下去显然是非常匪夷所思的。
在小洁那个队伍里排最靠前的是一个身材矮小憨厚的老头，胸口左侧的口袋破了两个洞，衣服是棉线做的所以口袋破的那个洞周边毛绒毛绒的，看起来就像当下年轻人的破烂装，很是时髦。
老头将头凑过去，腼腆的问售票员：“女娃儿，怎么不卖票了？”
没想到那售票员大吼到：“没看到这都十二点半了吗？换班了，等下换班的人来了才卖。”
老头畏缩着说：“哦，换班了啊！”
售票员瞟了他一眼，像是看难民一样的眼神。
又等了大概三十分钟，前面也没动一步。换班的人还没来，售票大厅里却快爆棚了。小洁靠在洛洛的肩上，脸蛋被闷得红红的倒是很可爱。在旅客一片哗然之后换班的人终于来了，但只来了两个窗口，其余窗口依然空空如也像是为了安抚旅客愤怒的情绪。没排在那两个窗口的旅客像蜜蜂看到了鲜花一般扑到那两支队伍中去，气势强盛和仗着身材魁梧的人硬是挤进了队伍中间；而勇气不够的只能迅速跑到队伍的最后面一圈接着一圈，栩看过去也不知道这两条队伍绕了多少圈。
栩和小洁还有洛洛买好票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从校门口走回宿舍需要经过吟诗桥，栩站在吟诗桥上出神，洛洛推了他一下，说：“想榆啦？”
栩转过身来，看到小洁的眼如凝固了一般看着桥下的浮莲。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