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江浙战争打了也快一个月了,景悦见外头形势已不像初时那么严峻,便提出要返回杭州。
汪简也不好相留,便道:“既是如此,便让在下护送密斯景回杭。”
“这……”景悦有些迟疑,本想回绝却又听到汪简说:“再说,我亦很想去杭州看看,那江南是长什么样子。”
“密斯特汪说笑了,江南还会长样子?”景悦含笑说着,“既然是这样,就劳烦密斯特汪了。”正巧还能将先前他送的如意归还,了却心头一件大事。
汪简随何安穿过回廊,经过一处幽静的小院。小院里种着青绿的竹子,小径上布满了青苔,看上去虽然清冷,可是却让人觉得心神若往。他指了指,随口问道:“此处何人居住?”
何安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斟酌了一下答道:“汪公子,这个小院是大小姐住的。”
闻言,汪简微微一愣。景悦作为景氏长女,怎么会住这样的院子呢?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凄清倒也符合景悦的性子。在上海时,她不就尤其喜爱汪宅后院的兰花么?
汪简未作多想,继续前行,看到何安在一处精致的小楼前停下,便也跟着停下。只听他道:“汪公子,这是你的住处,请安心住下。”
汪简仰头看了一眼,笑道:“没想到这深宅大院里还有如此精致的洋楼。”
何安讪讪一笑,解释道:“这原是老爷给太太建的,只是后来……”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渐渐没了声响。
汪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想必是景林给景悦母亲造的,只是后来两人竟是劳燕分飞了。
汪简客气的道了谢,径自走进洋楼中。这里的物件,很多都是前清时候的,就如这景泰蓝,定是从京城带来的。汪简随意的走了走,忽然在一处长台处停驻。他伸手拿起一个小小的音乐盒,轻巧的打开,就听到叮叮咚咚的音乐的荡漾开来。八音盒的底部有些刻痕,他好奇的盖了盖子,反过来看了看,细细的研究了一下,才看出来那是一个悦字。
汪简将八音盒放回原位,刚转过身,就有景公馆的丫鬟过来相请:“汪少爷,我家老爷有请。”
汪简点了点头,整了整西装便悠悠的下了楼。回到大厅,景林和景太太还有景家公子景慷已经入座了。三人一见到汪简便站起身,其中景林尤其客气的迎道:“汪少爷,这次真是十分感谢。等小女出来,我再让她好好谢谢你!”
汪简忙摆手,笑道:“景总长客气了。朋友互相帮助,不必言谢。”汪简对于男女之防并非十分重视,认为男女公开交朋友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听在景太太的耳里却并不是这样。
她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大小姐之前不是同冯家公子走得近么,怎么如今却又换上了这一个,这算盘打得倒是好啊!
其余三人未察她的心思,继续寒暄。景慷跟在景林身旁,看着汪简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那样的气度,那样的贵派,恐怕自己还要再修炼一番才可比拟的吧。
互相寒暄了一阵子,景林邀汪简入座。
刚刚坐下,汪简便听到门口处传来嘻嘻哈哈的轻笑声和说话声。只见景悦和一个妙龄女子面带笑容的扶着景深走进大厅。
景林站起身,恭敬的道:“父亲。”说完,又蹙着眉对那妙龄女子说:“你们姐妹俩什么事情如此高兴?倒也不管不顾起来了!”
景太太见景林只对景怡发脾气,当下便打起了圆场,说道:“老爷何必生气?大小姐平安回来,父亲和我们自然是要高兴的。”
景慷也帮衬着道:“是啊父亲。”
汪简出声道:“景总长,这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话音刚落,还未及景林回答,何安又颠颠的跑进来,道:“老爷,秦团长来了。”
何安口中的秦团长就是景太太的娘家哥哥,时任保安团长。这次江浙战争虽败,但是景家和其他几个大族未受军政府牵连就是因为有他从中周旋。
“姐夫!我来了!”人未到,声先到。秦荣行伍出身,穿着军装却一副匪样。
倒是景怡一见舅舅来了,便兴高采烈的跑出去迎接。
随秦荣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太太和女儿。景怡挽着秦照初的手,亲切的随秦荣走进大厅。
秦照初一走进大厅,向景林等人请安后便朝景悦说道:“幸好你平安回来了。真真是险,还好我未去。”说着,扬起手在胸前作势拍了拍。
景悦微微一笑,说道:“难为表姐挂心了。”
秦照初一听,嗔怪道:“你我明明同岁,怎的如此称呼?”
“自是随妹妹叫的。若是你不喜欢,我改口便是。”
汪简是从没见过景悦如此小儿女态的。平日见她同谢羽杉说话也并未像今日这般俏皮。
众人入座后,景悦率先起身,端起茶杯对汪简说道:“这次我能平安回家,还多亏了汪公子。在此,我以茶代酒敬谢!”
秦照初朝景悦口中的汪公子看去,只见其穿着西装,梳着时髦的头,言谈举止自有气度,心下倒是有些关切。
汪简自是不察,满腹心思全在景悦身上。今日的她仿佛从现代回复到了古代,不再身着洋装,而是穿着一件嫩黄的旗袍,上头还有云袖滚边,一些小碎花和珍珠镶在衣领子上,煞是好看。
纤细嫩白的手腕上圈着一只玉镯子,与手中的白瓷茶杯相得益彰。汪简站起身,端起茶杯回敬道:“密斯景言重了。”
景悦回以一笑,微微呷了一口,咽下去时微微抬睫看了一眼汪简,心想,在上海的日子,她对他的印象倒是有所改变,应该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吧。
秦照初紧紧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下倒是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不过,只是一瞬,她便笑着给景悦又斟了一杯酒,闹道:“好姐姐,这以茶代酒可不够诚意,怎么说也得吃一杯酒啊!”
见状,景怡帮着景悦道:“表姐,人家汪公子还未说话呢,你倒是先代人急起来了。”说着,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让秦照初浑身臊起来,忙瞪了一眼景怡,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些。”
景怡刚想回嘴,便被身旁的景太太秦氏扯了一把。这一小动作自然也入了景悦的眼,她忙对秦照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向来酒量不好,不如就由好姐姐代我向汪公子致谢罢!”
秦照初愣了一愣,见众人目光焦灼于自己身上,便硬着头皮站起身,拿起酒盅向汪简道:“汪公子,我代悦妹妹向你致谢!”
汪简少不得要再次站起身,温和的笑着回道:“回谢秦小姐了。”这位秦小姐他在沪上也有所耳闻,虽出身尚武之家,却也写得一手好诗。听张幼昆说起,她与景悦以及谢羽杉并称为江南三秀。其实之前阮向东婚礼时,因着新娘谢羽杉的关系,也是邀请了她的,只是却也一直未见到过。
“繁文缛节,汪公子还请见谅!”景林笑着随言道。
汪简未及坐下,便又听得这客套话,忙回道:“景总长,我虽在外长大,不过骨子里还是中国人。所以,无妨。只是,毋须再这么客气。”
景林见汪简一副好脾气,心下更加开怀,说道:“不愧是汪外长家的公子啊,虽上了洋学堂,却也不忘本啊!”
听到“汪外长”三个字,坐于景林下首的秦荣这才注意起了汪简。他本是皖系出身,几年前袁世凯取消帝制浙江闹独立时是立了大功的。北平多次政权交替,可是汪外长汪道驰仍旧稳坐内阁,多年不倒,这与他与外国人交好是分不开的。之前在来的路上,他便听说这个汪少爷是上海洋行里的,不过对于要去巴结讨好他倒是不以为然的。这次甲子兵灾,浙江虽败,但皖系仍控制着浙沪一带。上海虽为江苏管辖,可驻防上海的淞沪护军使属于皖系,事实上受治于浙江督军。所以一开始,他便未把汪简放在眼里,只以为是跟冯威一般的富家公子,没想到竟是北平汪家的,也难怪妹夫如此热络。
席到中间,便有听差进来回道,戏台已经搭好。
家里女眷自是不愿意在这同男宾们谈论什么世道,便也早早的退了下去看戏。景悦便也随大流,同妹妹景怡还有秦照初跟着景太太去了。
汪简看着景悦的背影隐没在黑暗处,才缓缓回过神来。
“汪公子可有来过杭州?”秦荣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
汪简笑起来,说道:“这是我初次来杭州,托了景小姐的福。”
景林立即接道:“汪公子可是说反了,该是我们托了公子的福罢!”
“汪公子与我颇有缘分,不是杭城人,却在杭城相聚!”秦荣依旧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景林这才听出秦荣这两句的意味,不过是意图拉近汪简。他向来深知秦荣的性子,一副悍匪的样子,却毫无军人的正直。只是投机取巧,趋炎附势。他敢说,若非他提起北平汪家,恐怕这顿饭他亦是要跟着太太小姐们去看戏的罢!
“是啊,这我倒是认同的。”汪简随口一句,心道,秦荣虽是悍匪出身,却也手握大权。他如今只身在沪,浙沪之间的利害关系,他自是知晓。
景林喝了一口酒,又道:“说起来,我下月便要去北平一趟。不知汪公子届时会否在京啊?”
“若无大事,我应是在上海。可若是景总长光临,我自是要回去,尽尽地主之谊的。”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