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贰拾玖,素女鸣珠佩(1)(1 / 1)
作者有话要说:
福王府的小郡王竟死在洞房花烛夜,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福王震怒,洛阳城当即封闭了四门,细细盘查。
城中死了个小郡王,可比郡王府的小姐走失,更加严重。州府衙门官吏,个个唬得面无人色。捕快衙役并两个王府的府卫、几家郡王府的侍卫,全城出动,闹了个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七姐儿乍听那轻浮小郡王死在王府里,就担心起来。她不晓得这个局到底是谁布下的——要说是罗克敌,他可没有这等谨慎仔细,真要是他,管保直接就拿个刀子割了人脖子,才是爽快。要说是大哥哥,那他掩饰的可太好了,一点也瞧不出来。
虽说二郎以前曾说过,世子哥哥定是要给受了折辱的弟妹们出这口气,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子。二郎也狐疑,“要说使美人计,倒也不出奇。”他们都还不晓得端的,只知道是德昌郡王新纳的小妾为亲夫报仇,杀了郡王。事情本来就略有些复杂,再这么一传,就传的不知歪到哪里去了。就除了德昌郡王真真切切的死了这一点,其他的,各个版本不尽相同。
寿王传了话下来,命自家子孙严守门户,不得轻易出入。福王再骄横,也不能径自就到各家郡王府上来搜检,只是将洛阳城翻了个底朝天,哪知那两个小娘子都踪影不见,只留一具死尸在前街小酒馆里。福王见了抬回来的尸体,心道这个儿子果然死在这种事情上头,狠狠落了几滴眼泪。
福王府卫并州府衙门如此声势浩大的行动,城里又少了好些流氓地痞,府卫并各衙门又多了好些孝敬,最后草草屈打成招了几个流氓头儿,福王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真凶大概永远也找不到了,也就胡乱允了,将那几人判了斩立决。
过得几日,辰溪郡王忽然召集全家,道:“我近日要去蓬莱等地修行,家里事情一概交由世子定夺。”
又道:“枋儿,你带七姐儿去京城住几年。”
二郎、七姐儿都是一惊。郡王又道:“珲儿快到订婚年纪,洛阳本地没甚好青年,正好也去京城,总有好人家可以选择。”遂命二郎、四郎、五姐儿、六姐儿、七姐儿,并张次妃、金次妃,都一同上京。
世子要留在洛阳,八郎尚幼,跟随父母同行;五郎、六郎、七郎、八姐儿四个孩子,则留给陈姨娘并魏氏照应;三郎体弱,不宜远行,又加之快要娶亲,也留在洛阳。
七姐儿惊异,同二郎道:“难道爹爹……”一面惊魂未定,看着哥哥。
二郎心事重重,“你别想那么多,未必就是想让你避开……避开此地。”
郡王府家业大,人口多,此时忽然要拆分开来,难免手忙脚乱。各房下人忙着打点行装,张次妃三个孩子只能带一个走,不免去跟郡王哭了几日。郡王也没松口,只道:“叫你去京城,自然有你的好处。珲儿婚事要紧,你可要仔细选个好人家。三郎快要娶亲,王妃已经打点好一应事情,不必你操心。七郎又还小,等过几年大了些,也是要送去京城的。”
张次妃得了这话,倒也欢喜起来。
宁无缺来见七姐儿。
十分惆怅,“你……这一去,怕不是就要忘记我了。”
七姐儿倚在窗下贵妃榻上,佯装没听见。
无缺又叹道:“我知道你还在恼我。我也不敢说什么,你好歹以后念着我的好,别忘了我,就成了。”
七姐儿啐他,“你哪里好了?”
“总是有点好的吧?”无缺坐下,顺手拿了梳妆台上一只小白玉瓶子,掀开来闻了一闻。
“你几时沾了这个毛病,倒爱闻起脂粉味道来了。”
“你又不肯好好理我,我无聊的很。”
“你瞧我这里,忙乱的要死,哪有空闲?”七姐儿指了指外面大小丫鬟们忙碌身影。
“我帮你收拾书房,可好?”
七姐儿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收拾——”忽然住口,拿手里帕子团成一团,丢过去砸在他脸上,“你们怎么都这个德行!”
无缺默默受了一下,将那帕子捡起来,收在怀中。七姐儿脸红,“快还给我。”
无缺摇头,“七姨你真是好没记性,你刚赏了外甥,怎么好就拿回去?”
七姐儿见要不到,也索性不要了,“你要是缺帕子用,就拿去吧。”起身离了贵妃榻,“既是这么着,那还过来帮我收拾?”
二人到了书房,可儿已经收完了架上要带的书籍,装了两口大箱子,摆在门边。房内大桌上,堆满了各种物件、零件、图纸,一片凌乱。
无缺纳罕,“你这里这样子乱,自己都能找得到?”
“我自己放东西,必定是最顺手最合用,所以不许旁人进来收拾,收拾乱了,我反而找不到。”喊了几个粗使丫头抬了几只箱子进来,二人一面收拾,无缺见着不认识的,就要问一问,七姐儿有时回答,有时懒得答,便不理他。无缺也不以为然,只笑嘻嘻。
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多,听小丫头来报,说前次那个泰西海客来求见。
七姐儿道:“请他进来。”小丫头一怔,七姐儿挥手,“快去。”
等闲外人男子是不许进内宅的,就是以前见那泰西海客,也是在二门外大厅上。无缺也奇怪,“怎么竟叫他进来?”隐隐有些不快。
“带不走的,都卖给他。”听这口气,似乎以后再也不回洛阳似的。
无缺一醒悟过来,竟是愣住了。
少时那番邦海客到了,见是个高鼻深目,眼眸做碧色的高大男子。穿了直裰,戴逍遥巾,倒也别有一番风流倜傥。一路进来,见小厮健仆丫鬟媳妇奔忙不已,但又井然有序,显得很有教养。见了番邦人士,也并没有紧盯着瞧个不停,并不失礼。
亭台楼阁又极尽精巧,不是江南,但随处可见江南风情,就连小丫鬟们,也个个面目清秀,伶俐可喜。虽是秋日,但也繁花处处,高的是木芙蓉,低矮处则遍布着金色的万寿菊,落英缤纷,香风袭人。
及到了七姐儿的院子,见院子里面一色青砖铺地,房间里面铺着畏兀儿地毯,墙上挂了一张偌大的大明朝疆域图,那种画法他从未见过,不由吃惊诧异,不住看去。
七姐儿笑道:“我这张地图,可比你们耶稣会的利马窦教士画的地图详细?”
那番邦青年忙行了一礼,“见过县主。”说的竟是中国话,只是口音不正,怪异的很。“我没见到过利玛窦教士画的地图。之前我见到的中国地图,是西班牙以及葡萄牙文的。”
七姐儿已经将书房长桌收了一多半,桌上只剩下十来只木抽斗,放了各种黄铜零件。那番邦青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颇诧异;又见地上放了数只大箱子,问道:“县主要搬家吗?”
“是呀,以后你来洛阳,可就见不到我了。”
番邦青年面露遗憾,“真可惜。我托人带的书大概下个月就能到广州。”
“你可以托人再带去京城。或者交给广州我舅舅的商号,托他们带过来。”七姐儿取了桌上羽毛笔,写了地址,番邦青年接了,仔细折好,收在一个鳄鱼皮钱包里。
又转用意大利语,同他说了几句。番邦青年笑着回了几句,也拿羽毛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七姐儿看了,点点头,唤了几个丫头进来,将书架上的书搬了几十本装在一口箱子里,道:“乔先生,都在这里了。”
待番邦青年告辞走了,无缺方不解问道:“你卖给他什么?瞧你很高兴,莫不是又虚抬了价格?这几十本书,值什么钱?”
七姐儿看他一眼,“他拿半船南洋香料和半船西洋布跟我换的,你说值不值钱?”
无缺更不懂。
“不过是我这几年闲来无事,写的一些笔记,还有墙上那张大地图的分省地图册。”
无缺啧舌,“这就能换整整一船东西?”
七姐儿莞尔:“他想花钱,我可不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