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萧默彦番外篇 情终爱难了（1 / 1）
京城阮府。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叫萧默彦，你呢？”
“我叫阮青柔。默彦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看到我点头，她竟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一年，我八岁，她六岁，我们还都只是稚气未脱的孩子。
“默彦哥哥，你真好，可以陪我玩。以后你可不可以也这样对我好呢？”我们坐在石凳上，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需要我保护的朋友，她对我的信赖让我觉得自己突然高大起来。
“会呀，默彦哥哥会一直照顾你的，像亲妹妹一样对你好。”我用手指点点她的鼻子，笑着说道。
京城萧府。
“默彦哥哥，爹爹说我们要去杭州了，我好舍不得你哦。默彦哥哥，你会去杭州看我吗？”她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乖，青柔不哭，默彦哥哥以后会去看你的。”我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可还没等我擦干，她的眼泪就又落下来了。
“不准再哭了，再哭默彦哥哥以后就不去看你了。”我假装生气地看着她，可是她反而哭得更伤心了。我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你别哭了，刚才是默彦哥哥骗你的。嗱，默彦哥哥保证以后一定去看你，好不好？”
“真的？那我们拉钩。”她终于不再哭了，兴奋地看着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这一年，我十一岁，她九岁，我们依旧还是孩子，虽然少了几分稚嫩，却终究还是孩子。
杭州西子湖畔。
“四平，你先回府安排一下，派人打扫一下东厢房和书房，我晚点儿再回去。”我回头吩咐身后的随从。
“少爷，您不住在正房吗？”四平诧异地问我。
“以后夫人来杭州时，再打扫正房，我就住东厢房了。你去吧。”
“是，少爷。”四平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我伫立于湖畔，看着这美丽的西湖春景，想起那个纯真的女孩，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青柔，我来了，还记得七年前我们的那个约定吗？默彦哥哥会来这里看你，会永远对你好。时光荏苒，我可以忘却所有，却独独无法忘记那个关于你的约定。青柔，从现在开始，这西湖不再独属于你了。
阮府大厅。
“阮世伯，默彦冒昧来访，还望您能够见谅。”我向阮天罡深施一礼。
“默彦，你太客气了。我与你父亲本是至交，又曾同在朝中为官数载。莫说打扰，就是住在府上，老夫也是高兴之至啊。你父亲现在......”
“家父已经在四年前过世了。他临终前曾交代侄儿，若有机会来杭州，一定要替他拜望您。今天，侄儿总算了了他老人家的这桩心愿了。”
“唉，看来......”阮天罡满脸的悲伤，还未来得及说完，就突然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爹，一进门就听到您在叹气，怎么了？”进来的女子问道。
她叫阮天罡“爹”，那她就是青柔了。我惊喜地看向她，此时，她也注意到了我，笑着向我点点头，便走到阮天罡跟前去了。
“柔儿，你又出府了？整天不在家呆着，你看看你哪儿还有一点儿小姐的样子？”阮天罡半是嗔怒、半是宠溺地看着她。
“爹，女儿只是想出去走走嘛。您要是生气，女儿以后少出去就是了。爹，您还有客人在，女儿先告退了。”她看了看我，向阮天罡说道。
“等等，既然见了，就给默彦打个招呼吧。”阮天罡拉着她来到我身前。
“默彦？你是......默彦哥哥？”她像是想了很久。
“是，青柔妹妹，我是萧默彦。”我笑着看着她。这些年了，她总算还记得我。虽然没有立刻想起我，但只要她记得我，我便已经知足了。
“那，默彦哥哥，你来这里是？”
“哦，我来这里上任，以后恐怕也会长留在这里了。”
“那以后默彦哥哥可以常来府上，我也可以带你看看这里的景色。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她说完，转身对阮天罡说道：“爹，中午留默彦哥哥在府上吃饭吧，算是替他接风了。默彦哥哥，这不算是贿赂吧。”她回头看着我问道。我笑着摇摇头。
“爹，那你们先聊，女儿先告退了。”说罢，她便转过身出去了。
阮府，栖凤亭。
“默彦哥哥......”她欲言又止。我看到她红红的眼圈，不觉有些心疼。是谁，舍得惹她掉泪了呢？
“青柔，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也许我可以帮你。”我轻声说道。
“默彦哥哥，自古男儿都是薄情的吗？”她抬头望着我，眼里的哀伤让我难以承受。
“傻丫头，怎么会呢？男儿薄幸虽古已有之，可并非所有男儿都如此，比如......”我想对她说，我就是个例外，告诉她这些年我一直都记得曾经许给她的承诺，告诉她我为什么千方百计地非要来到这里。可是，我终究没有说出口，这样的表白太露骨，太轻浮。我突然停下来，然而她并没有追问。或许，她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只是想把心里的苦闷向外倾洒一些。
萧府大厅。
“默彦，你真的喜欢柔儿？真的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是，阮世伯，希望您能答应让我娶柔儿。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默彦，其实......”阮天罡的表情有些忧伤。
“阮世伯，您不相信侄儿的话？侄儿可以向您发誓......”
“罢了，默彦，只要你能给她幸福，老夫就把她交给你了。”
“多谢世伯成全。”我一揖到底。
杭州萧府，东厢房内，我和阮青柔的洞房花烛夜。
“为什么？青柔，你不喜欢默彦哥哥吗？”
“不是。”
洞房里，我和阮青柔就这样对话。在洞房花烛夜，她告诉我她曾深深爱着另一个男人。虽然我很早就猜到了，从那一次她在我面前哭泣，我就猜到会是这样，所以我等了她这么久。当她答应了我的提亲时，我以为她已经开始爱我了。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看到她眼中深深的恨意，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她，爱之深方能恨之切。可是我终究没有说，在这样一个夜里，最最不该提起那个人的人是我，因为我才是眼前这个新娘的新郎。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是一个被剥夺了新婚之夜的新郎，我切切等候的人，到现在都还不属于我。
萧府书房门外。
“姑爷，您昨晚呆在书房？”青柔的丫头巧香见我从书房出来，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是啊，新婚之夜就睡书房，传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死吧。”我知道自己不用在巧香面前掩饰什么，所以自我解嘲道。
她听完了我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只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可这一瞬间还是被我看在了眼里。她一定是个知情者。我不想引起彼此的不快，便忙把话题岔开了：“对了，你家小姐起来了吗？”
“喔，小姐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姑爷，让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不用了。你以后只要照顾好你家小姐就行了，我自有府里的下人们伺候呢。”我边说边向东厢房走去。
萧府东厢房。
“青柔，你梳洗好了吗？咱们该去向娘请安了。”我踏进门去。
“好了，老爷，我们走吧。”青柔起身向我走来。
“青柔，你刚才叫我什么？”听到她叫我“老爷”，而不再是昨夜的“默彦哥哥”，我心里一阵失落。
“妾身叫您‘老爷’呀，有什么不对吗？”她好奇地看着我，不明白我问的话的意思。
“你不叫我‘默彦哥哥’了？”
“以前，我是您的小妹妹，现在，我是您的妻子，您说我还能叫您哥哥吗？”她微笑着看着我。她的笑容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仿佛她从来都没有爱过另外一个男人，仿佛她从来都是爱我的。这会是我的错觉吗？我努力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破绽，可是她却像是真的，在瞬间成了我的妻子，没有过渡，只有这个像梦一样的现实。
萧府正房。
“娘，您为什么非要回去呢？是不是青柔哪里做的不好？您告诉我，我会努力改的。”青柔恳求道。
“孩子，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娘也想留下来，可是娘真的得走了，青城里的那个人需要娘，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会寂寞的。”母亲望着远方，仿佛在搜寻着那个她日日夜夜都在搜寻的人。我知道，母亲又开始想念父亲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就再也不愿离开青城，离开那个父亲灵魂眷留的地方。
“娘，如果您执意要回去，不如就让青柔陪您一起回去吧。您一个人在那里，我跟老爷都不会放心的。”
“不用了，你们刚成亲，我怎么能让你们分隔两地呢？更何况彦儿也需要你照顾。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会安心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在青城有下人照顾，，如果有事，我会派人来告诉你们的。”
母亲终究还是走了，偌大的萧府只剩下我、青柔和几个下人。很快，我和青柔的第一个孩子就降生了。然而，当我们的幸福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不幸的事也随之而来了。巧香被杀，岳父的门生端木瑞风被革去了功名，这一切来得太快，我还没有来得及缓过神儿，就被另一件事情撞懵了：我偶尔得知了那个给了青柔莫大痛苦与伤害的人竟然是端木瑞风。岳父的无奈与忧伤，让我久久无法平静。端木瑞风，青柔，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牵念---阮天罡，师生的关系无法割断，父女的关系亦是终生相系。今生，注定他们要维持这一世的牵连。可是很快，他们之间的系属不再只是阮天罡了，端木紫云的出现，曾让我忧虑，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端木瑞丰和青柔的这段情愫是否依然还存在。可是当我看到青柔对紫云的好时，我嫉妒了，恐慌了。这份斩不断的情缘亦是永生永世的吧。
萧府东厢房内。
“老爷，您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所以上天才会这样惩罚我？如果不是我只顾满足自己的私愿，硬是把云儿留在府上，她也许就不会从假山上跌下来，也就不会失忆了......”阮青柔满脸悔恨地看着我，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顷刻间变得冰冷。
“柔儿，别再自责了。大夫不是说了吗？云儿只是间歇性失忆，也许等过两天，她就恢复记忆了呢。”我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默默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那冰冷的水珠刺得我心痛。
也许，自私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我自己不也是自私的吗？我曾经嫉妒端木瑞风在阮青柔心目中的位置，甚至也曾想要和一个孩子去争抢阮青柔所给予的关爱。可是现在，端木紫云失忆了，看着眼前的这个我一直深爱着的女子，除了静静聆听她的自责，我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端木紫云终究还是被端木瑞风带走了，可是她却一直羁留在阮青柔的心里。整整两年，我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有关端木紫云的任何事情，甚至连“紫”和“云”字，我都刻意回避。我怕哪怕一丝一毫的触碰，都会燃起她对端木紫云的回忆。我如履薄冰地生活，只因为我爱她，不想她受伤害。可最终，我还是伤害了她，也误了另一个女子的一生。柳梅儿的意外怀孕，阮青柔的瞬息冷漠，无不让我感到痛苦，然而却终是追悔莫及。当我听着阮青柔向下人们宣布柳梅儿将成为我的侍妾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原来爱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我曾试图给予她我的整个世界，可终究，我还是伤害了她。是我亲手将柳梅儿塞在了我们两个人的中间，即使那只是一个偶然的误会，可它的的确确存在着，无可否认地存在着。
萧府阙云阁。
“梅儿，原谅我的无情，我真的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同时爱两个人。我所能给予你的就只有这些了。”我满脸歉意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老爷，贱妾要的并不多，只是希望能够在姐姐无暇照顾您时可以伺候您。贱妾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永远都不敢奢望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贱妾不想一辈子都过那一种有丈夫却像没有的生活。”她满脸恳求地望着我。
“梅儿，其实你早就应该明白，我对你除了抱歉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感情了。我所能给你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名分而已。”
“贱妾明白了。可是我想请求您，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恳求您，请您公平地对待卿儿。您可以忽视我的存在，可是我请求您看在卿儿是您的儿子的份儿上善待他。请您记得卿儿跟大少爷一样，是老爷您的骨肉，请您像眷顾大少爷那样眷顾他，贱妾求求您了。”柳梅儿突然在我身前跪下。
“梅儿，你起来。我会平等对待卿儿的。你先起来，让下人看到了不好。”我躬身扶她起来。重新审视这个在萧府里呆了十几年的女子，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她，她想要什么，我无法了解，可是至少我知道，我给不了她太多。
我从阙云阁搬回了水心苑，重新住进了东厢房，和青柔住在一起。她再也没有要求我去阙云阁。终究，她还是一个女人，她有着所有女人的细腻与敏感，也许还带有一点儿嫉妒。她的无反应让我感到莫名的高兴，这至少证明她已经开始在乎我了。
“柔儿，别把你的爱和关怀一下子都给我，我怕有一天，我还不起。”
“老爷，您别瞎说。青柔的爱不需要您偿还，只要您快些好起来，青柔做什么都愿意。”她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
“柔儿，你最近越来越让我担忧了。”我心疼地看着她。
“为什么，老爷，是青柔哪里做的不好吗？”她止住哭泣，看着我问道。
“因为，你最近越来越爱哭了。假如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还有谁会为你收集眼泪呢？”我强挤出一丝笑意，玩笑似的看着她。
“老爷，你.......”她伸手欲打我，却突然将扬起的手放了下去。她的眼里的忧郁又浮现了出来。
“柔儿，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你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那个人多一点？”我犹豫了好久才把这句话问出口。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不想我爱了一辈子的女子到头来却仍旧爱着另一个男人，所以我选择了开口。然而，当我真的开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也许，我会带着另一个遗憾离开，而青柔下一刻的回答也许将会彻底否定我这半生的努力。
她沉默了良久。我知道也许我真的不该勉强她做出选择，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奢望她会忘记那个曾深深伤害过她的男子，只要我真的爱她就已经足够了。所以，我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算了，我知道......”
“不，老爷，你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不爱他了。我说过我会好好做您的妻子。所以，现在我阮青柔只爱萧默彦一个人。老爷，您听清楚了吗？我爱的人是萧默彦，不是端木瑞风。那场幼稚的游戏早就结束了，现在我只爱萧默彦一个人。自从我知道柳梅儿怀了您的孩子以后，我就很不舒服，我强迫您去阙云阁，可是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也是个女人，我也会嫉妒，可是我只嫉妒柳梅儿，因为她抢了我爱的男人，您懂吗？这是爱情，是我许久以来都无法确认的爱情，可是当我宣布柳梅儿成为您侍妾的时候，我心痛了，我嫉妒了。”她的情绪看上去很激动。
我终于可以释怀了，临死前知道她是真的爱我，或许只是努力想要爱我，我也已经满足了。渐渐地，我感到越来越疲惫。我累了，真的累了。
“默彦。”这是阮青柔在我耳旁的最后一声呼唤。她没有再叫我“老爷”，而是叫我“默彦”。只可惜，这却成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的两个字。罢了，只这一次，也便已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