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仇怨难相解,步步终成恨(上(1 / 1)
我在晦涩的世界里挣扎着,在苦痛的记忆里默然着。我不知道自己对端木瑞风的感情在什么时候变了质,但是我知道,我是带着对他无限浓烈的恨坐上了萧默彦迎亲的花轿里的。在迷茫中,我从阮府走进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家,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名少妇。
洞房花烛夜。
萧默彦挑开了我的喜帕。斯夜,对他而言,是幸福的,我感觉得到。可是此刻,我脑子里面想着的那个人却不是斯夜的新郎。四目相视,竟良久无语,也许他是开心得忘记了说话,而我,却是满腹的心事,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不想在这个属于他的洞房花烛夜里伤害到他,然而,我终究还是做了伤害他的事情。就在他要熄灭红烛的时候,我还是开了口:“默彦哥哥,今晚,你可不可以不留在这里?”
我的话刚说完,他就愣在那里,没有了反应。我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落寞与失望,毕竟,没有一个男人希望在自己的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妻子赶出洞房。
“为什么?青柔,你不喜欢默彦哥哥,是不是?”他不解地问道。
“不是。”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他见我不想说,依然心有不甘地追问。我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神,那寒光让我觉得害怕。可只一瞬间,我便恢复了平静。
“是,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已经不值得我去爱了。”我讶异于自己在平静了两年之后,竟突然发现,我对那个人的爱竟然早就已经变质了。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转而好奇地看着我。
“因为那是我这辈子的耻辱,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想在今夜回忆起关于他的一切,这对你不公平。”
“所以,你剥夺了我的新婚之夜?”他讪讪地看着我,仿佛突然间对这件事情来了兴趣。
“对不起。”我低下头,轻声地回答。我惧怕自己内心的脆弱真的会让我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所以我一直都在选择逃避,可是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忘记过。今夜,面对着这个深爱着我的男人,我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脆弱,可是眼泪还是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柔儿,你别哭,你知道,默彦哥哥最怕的事就是看到你流泪。”他温柔地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我所有的伤悲。
“柔儿,你知道,默彦哥哥不喜欢做任何一件你不想做的事情。所以,今晚,我把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送给你一个人了。可是,你一定要记得把它还给我。”他笑着吻了我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转身走了出去,留给我一道落寞的背影。
“柔儿,人生一世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你想要守护的人或者一个想要守护你的人。既然你已经不可能再嫁给那个你想要守护的人,就不如嫁给一个想要守护你的人吧。”父亲满脸疼惜地看着我,柔声说道。
“爹,我.......”此时的我,仍旧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
“柔儿,别忙着拒绝为父的提议。给默彦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份希望,别让为父将来在九泉之下仍旧为你挂怀。”
想起成亲之前父亲与我的谈话。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我却不能忘记我对父亲的承诺。如果我真的不能给自己幸福,那么,我就只能选择“忘记”。端木瑞风,这是我最后一夜“享受”你带给我的苦痛回忆了。
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门,看见西厢书房的灯依旧亮着。想起书房中的那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今生,我注定要欠他很多,至少,我已经剥夺了这个原本属于我、也属于他的新婚之夜。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和萧默彦成亲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我努力不去想那个人,努力做着萧默彦的妻子,正如新婚之夜我对自己说的那样,我倾尽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去弥补他。他很少呆在府里,即便在府上,也多半待在书房。我偶尔会煮些东西送去给他,有时也和他谈些经史子集,我惊异于我们的想法竟是如此的默契。有时,我就常常在想,或许,这才是我真正该去珍惜的人。
端午佳节,他没有去府衙,而是留在家里陪我。午饭过后,我们正想出去走走,我却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劝他自己出去,他却坚持要留在家里,还派下人去请了大夫。
萧府东厢房内。
“萧老爷,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气血有点儿虚弱,调理一下,再吃些安胎的药,应该就会没事了。”大夫把完脉后,慢慢站起身,对站在一旁的萧默彦说道。
“大夫,你是说,我妻子她......有喜了?”萧默彦有些不敢相信地拉着大夫的胳膊追问道。
“是的,已经快三个月了。”大夫边说边将开出的方子递给萧默彦,然后躬身告辞了。
大夫刚消失在院子里,萧默彦就立刻走到我的床前,激动地看着我,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柔儿,你听到没有?我们要有孩子了。”他兴奋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孩子。
“是啊,老爷要做父亲了呢。”我静静地看着他,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一个孩子便能让眼前的这个人这般满足,他想要的,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该知足了,为了腹中的这个小生命,也为了眼前这个无辜的可怜人儿。
此后,他呆在府里的时间渐渐多了,我也渐渐地满足于这种生活了。然而这平静却很快被打破了。
儿子出生三个月后的一天,巧香莫名其妙地死了。看着这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儿,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我静静地走过去,跪在地上,抚摸着她苍白焦灼的脸,眼泪悄悄滑落。我的视线在巧香周身穿梭,忽然,我的眼睛盯住了巧香紧握着的右手。我努力地掰开她的手,看到了从她手心滑落的那枚扣子。
这枚扣子,怎么会......?我想起了那个几乎被我遗忘了的人。满脑子理不清的头绪,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我却不得不相信了。我失去了理智,面对巧香的死,我无法平静地估量任何人的品格,哪怕他曾经是我最爱的人。我无法接受这个突然的事实,所以当萧默彦走上前扶起我的那一刻,我突然失去了内心全部的支撑,静静地伏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安全。
萧府东厢房。
“老爷,我想出去走走。”我强打起精神跟萧默彦说。
“好,我陪你。”
“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走走。”我几近哀求地看着他。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却提出要让小丫头红蕊陪着我,我无法再拒绝,也懒得去纠缠,就勉强同意了。于是,我在红蕊的陪同下出了萧府。
再次来到西子湖畔,风景依旧无限好,人却已不似旧年圆。来到当年初见端木瑞风的那个亭子,此时,那个人早已等在那里了。
“你,还好吧?”他先开了口。
“如果没有你,我本来可以很好的,好好地做一个小姐,做一个妻子,做一个母亲。”我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对不起。”他的神情又触动了我内心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对不起?既然知道对不起,为什么又来打扰我的生活?巧香她才十八岁,她那么纯真无邪,可是她死了,你知道吗?就因为这个”,我展开了握着的手,亮出了那枚扣子,“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还不够吗?为什么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让我想起你?”
“对不起。”他惊讶的表情很快被歉疚所替代。他没有做任何解释,却比任何解释更令我愤怒。我扬起的手狠狠落在他的脸上,他却只是在一刹那的惊愕之后低下头去。端木瑞风,这一巴掌我早该给你的,没想到,现在给你却是为了巧香。想起当时巧香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你被打的场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弄人。你一向都是懦弱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你知不知道,我恨你的自以为是,更讨厌你的懦弱。
我转身离去,端木瑞风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端木公子,请自重。”我平静地看着他,他忙放开了我的手。我快步离去,不愿回头,亦不敢回头,怕他看到我满脸的泪痕。也许这就是宿命,一段注定洒满伤痕的宿命,一段我永远也摆脱不掉的宿命。
“老爷,这是我从巧香手里发现的。它的主人叫端木瑞风。”我将那枚扣子交给了萧默彦。
“你怎么知道......”他好奇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慢慢地走到摇篮前,抱起熟睡的儿子,轻声低语:“铭儿,在这个世界上,娘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话说出口,才发觉萧默彦已站在了我的身后。看到他满脸的疑惑跟无辜,我顿时心生不忍。
“大人的心思,我琢磨不透。男人的心思往往变得太快,只有襁褓里的婴儿还没来得及学会欺骗。”我像是在向他解释,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沉思了良久,才问我:“那我呢?在你眼里,我也是不可信赖的么?”
看到他一脸的认真与失落,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于是,我半开玩笑似地点点他的额头,打趣道:“因为你也是个男人嘛。”
他尴尬地笑笑,我们彼此都不再说话。
很快,案子查清了,杀死巧香的人是端木瑞风的一个家仆,名叫阿亮。阿亮被判了死刑,端木瑞风也因为督下不严而被革去了一切功名。虽然我仍然恼着端木瑞风,可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老爷,端木瑞风顶多就是个督下不严,革去一切功名,这种惩罚是不是太重了?”我问萧默彦。他迟迟疑疑的,不想回答我,最后实在经不住我的发问,才回答了我。
“柔儿,这......这是岳父大人的意思。”
“我爹?这件事跟我爹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早就隐退了吗?”
“岳父说,端木瑞风是他的门生,而我又是他的女婿,未免授人以柄,所以宁可罚重,也不可轻罚。而且......”他突然停了下来。
“而且什么?”我追问道。
“没,没什么。反正这对他也没什么大的影响,你说呢?”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恍惚。
我没有作声,结果已经这样了,原因还重要么?爹是这样跟默彦说的,原来,只是因为他是爹的门生。
阮府大厅。
“蓝姐姐,你们也来探望家父?”我避开了站在一旁的端木瑞风,笑吟吟地走向蓝倩。
“是呀。今天清晨相公说好久没来府上给恩师请安了,所以就带妾来了。”她微微一福,当作还礼,然后推了推靠在身前的小人儿,“云儿,快给阮姨见礼。”
听蓝倩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她身前立着的小人儿,心里不禁一颤。
“阮姨好,阮姨爹好。”她很认真地福了一福。听到她那怪怪的称呼,大家一怔,随即就都笑了。
“真真儿一个鬼精灵。蓝姐姐,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我宠溺地看着这个小人儿,久久不愿转动双眼。这个孩子就这样入了我的眼,合了我的眼缘。这个孩子,让我恍惚间想起了很多事。仿佛,她从来都是属于我的。
“蓝姐姐,一看到云儿,我就觉得很投缘。你们最近忙着搬迁,不如就让她跟我住一段时间吧。难得我们这么投缘,将来你们离开这里,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蓝倩面露难色,却终不好拒绝,只好点头答应,“那就麻烦你了,这孩子很不安分,怕是要让妹妹多费心了。”
“那就谢谢蓝姐姐了。”我难掩自己的高兴之色。
从阮府回来后,紫云一直住在萧府,我乐得陪她嬉耍,把煜铭交给奶娘去带。萧默彦有时候也陪她玩一会儿,有时也向我抱怨:你真偏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紫云是你亲生的,而铭儿是你抱养的呢。对他的抱怨我常一笑了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每当听到她那一声声的“阮姨”时,我真的想永远留她在这里。
一天,我正在房里逗煜铭,忽然听到红蕊大叫“来人呐,紫云小姐从假山下摔下来了”。我一惊,立刻跑了出去,来到紫云身边,她已经昏迷了。望着她,我突然想起了巧香,那种无助与恐慌又回来了。我抱着紫云,大声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快去找大夫啊。”
听到我的怒斥,在场的下人们方惊醒过来,有的去请大夫,有的忙从我怀里抱过紫云进了我的房间。
漫长的等待,从未有过的焦虑。后来再想起这件事,我依旧心有余悸。我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那种失去时撕心裂肺的痛,今生我真的惧怕再尝试一次。
萧府东厢房。
“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脑部受到撞击,可能.......”大夫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能会怎么样?”我焦虑地询问。
“孩子的后脑撞在地面上,脑中的淤血若是不散,恐怕会出现暂时性失忆。”
“失忆?”我愣在那里。大夫摇着头无奈地离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默彦进来了,一看到他,我就再也抑制不住了,扑到他怀里抽泣。
“柔儿,别这样。大夫也只是说‘可能’,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他轻拍我的后背。
“怎么会这样?老爷,如果云儿真的失忆了,我该怎么跟瑞风、蓝倩交代呀。”
次日清晨。
“你,是我娘吗?”紫云醒来见我坐在床侧,满脸稚气地看着我。
“我......”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只能选择沉默。
“娘,你怎么了?您不喜欢我吗?”显然她误解了我的沉默,满脸委屈的看着我。
“没有,娘没有不喜欢紫云,娘最喜欢紫云了。”算了,天可怜见,也许也会允许我这一次的自私吧。忽然想起刚见到她时,我想她成为自己的女儿。现在竟真的如愿了,虽然是假的,可哪怕只是短暂的假,我亦已满足了。她叫我“娘”,而端木瑞风是他的父亲,终于,我和他有了共同的牵挂了。端木瑞风,你听见了吗?我无意于介入你和蓝倩的婚姻,可是,我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你女儿的“娘亲”,这难道就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吗?
萧府大厅。
“对不起,瑞风、蓝姐姐,我该死,是我没有照顾好紫云。”我不安地看着蓝倩,泪水在眼里打转儿。
蓝倩满脸泪痕,眼睛直盯着一旁玩耍的紫云。紫云依旧那么可爱,可不同的是,她不认识端木瑞风和蓝倩了。面对着这双给了她生命的人儿,她眼里充满了陌生的好奇,而原本是陌生人的我,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她的“娘亲”。
“云儿,来。你记住了啊,这是你的爹娘,一会儿跟他们回去时一定要乖乖听话啊。”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微笑,不让眼里的泪流出来。
“她是娘,那您呢?”紫云指着蓝倩问我。
“我,我是云儿的阮姨呀。”
“不,云儿不要您做云儿的阮姨,您是云儿的娘。”紫云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脸上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严肃。我不敢看蓝倩,可还是察觉到了她脸上的抽搐。
紫云被他们带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我不禁泪水涟涟。
转眼,紫云离开我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我常常在梦里看到她天真的笑脸,看到她离开时哭红了的双眼。我终于明白,我与紫云的缘分,不单单是上天对端木瑞风的惩罚,也是对我的惩罚。也许老天爷也不满意我在嫁给萧默彦以后还想着霸占蓝倩的感情依托。所以,才会让我在尝到了甜味之后,又饱尝思念的苦涩。而今,紫云该有八岁了吧,现在的他恢复记忆了吗?她还记得我吗?这两年来,我满脑子都是紫云,竟忽略了萧默彦的存在。所以,才会有了那一夜,才会有了后来的我的另一个业障。
萧府后院。
“梅儿,你知不知道府里的下人未及婚配是不能与人有染的?”我平静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柳梅儿。
“夫人,奴婢知道,奴婢该死。”柳梅儿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地抖动着。
“那你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念在你自小伺候老太太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此事,或许还会成全你们。”
“夫人,是.....”
“说。”我平静的话语里多了一分威严。
“是.....是老爷。”柳梅儿低着头,用极小的声音回道。
她的话音刚落,院子里所有在场的下人都呆住了,一齐看向她。我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头绪一下子全乱了。正在我手足无措时,“罪魁祸首”出现在了府门前。
“怎么了这是?”他看到满院的人都在看他,又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梅儿,走到我跟前问道。
“哼,你自己干的好事,还好意思问我?”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萧默彦见我白了他一眼,又看看下人们异样的眼神,然后满脸茫然地看着我。
“梅儿,你进来。”我唤起柳梅儿,进了东厢房,萧默彦也跟了进来。柳梅儿低着头慢慢“移”了进来,关上房门,转身又跪了下去。
“梅儿,你先起来。”我依旧平静地说道。柳梅儿迟疑地看看我,良久才站起身来。她不安地看了萧默彦一眼,旋即低下头去。
“老爷,梅尔怀孕了,她说孩子是您的,您有异议吗?”我望着萧默彦。他一愣,脸刷一下红了。
“柔儿,你听我解释。”
“老爷您不用解释,您只需告诉我是,或是不是。”
“是。”他低下头去,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老爷您打算怎么安置她呢?”
“这,你决定吧。”
“哦,听我的?事儿是您惹的,怎么现在倒要听我的了呢?”我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有趣了。
他听到我半开玩笑的语气,尴尬地低着头,像是在等待着我最后的判决。呵,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啊!我竟然当着下人的面儿,说我可以成全的人竟然是我的丈夫和另一个女子,老天,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几天后,我向下人们宣布:从现在起,柳梅儿就是老爷的妾室了。你们给我听好了,以后若有谁不守本分,胆敢对姨奶奶不敬,就别怪我不客气。任务完成,我便转身进了东厢房,留下满院子惊愕的下人。
我终究成全了他们。是,我容忍了柳梅儿的“不安分”,让她一夜之间由丫鬟变成了萧默彦的侍妾。我并不是为了要得到柳梅儿母子的感激,只是把它当作是我对萧默彦情感上的一种补偿。既然他想要,我就可以容忍他对我的背叛,虽然我很不情愿将自己的丈夫推手送给另一个女人。但也诚如我所言,我绝不会再容忍其他任何人的不安分,忍让,也只此一次。我可以放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但绝不容许这个女人对自己形成威胁,这是我的感情底线。
八个月后,柳梅儿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萧默彦为他取名叫萧煜卿。从此,萧默彦再没踏入过柳梅儿居住的阙云阁。给了她一个儿子,这已经是他所能给予她的最大容量了,他这样对我说。我一直以为萧默彦喜欢她,所以才给了她那一夜,可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一夜,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可是他做了,所以只能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希望,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六年后,萧府。
“夫人,外面有个姑娘非要见您。”我正要出门,门口的小厮来报。
“她叫什么名字?”
“小人不知,不过她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
“那你让她进来吧。”我返身走回大厅。
不一会儿,那个小厮就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位姑娘。她是?蓝倩?不可能呀,可是这个钟灵毓秀的姑娘真的很像蓝倩。难道,她是?
“夫人,你可还记得我?”她缓缓来至我身畔,屈身一福。
“你是......紫云?”我激动地望着她,内心竟迫切地希望她点头称是。
“娘,你还记得我,你知道女儿有多想你吗?”她扑到我怀里嘤嘤哭泣。
只这一声“娘”,便把我的心叫碎了。原来她依旧记得我,只是这种方式对蓝倩来说太过残忍。这些年来,我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里:如果当初不是我太自私,强留她在身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端木瑞风不用搬走,萧默彦不会在酒醉之后欠下亲情债,而我,亦不用在对上柳梅儿悲怨的眼神时四处躲闪。当然,也不会成为端木紫云的“娘亲”。
“娘,你怎么了?”紫云见我良久无语,抬起头问我。她的声音将我强行从这思绪里拉了回来。
“没什么,娘只是太高兴了。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萧府花厅。
“云儿,你说你娘病了?”我不安地问。
“嗯,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她眼中闪过一丝忧郁,不过转瞬间便消失了。
“云儿,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这般任性?你娘生病了,你却跑到这里来,她会难过的。”想到蓝倩当初看到失忆的紫云时眼中闪现的伤心绝望,我的心头微微一震。也许,她就是我这辈子欠下的另一份情缘债吧。
“任性也是因为您嘛,要不是您不要我,硬把我塞给他们,我才懒得跑那么远呢。”她趴在我的怀里撒娇。
“你呀。”我宠溺地用手点点她的额头,口中却是无奈的叹息。
萧府大门前。
“云儿,以后不准再这么任性了,听到没有?我们都会担心的。”我拉着紫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虽然很不舍得,但我心里惦着蓝倩的病,还是狠心催她回去了。
“知道了,娘。您都说了好几遍了。”
“是吗?嫌我烦了是不是?”
“怎么会呢?云儿永远都不会烦您的。要不,云儿不走了好吗?”
“不行,你必须赶快回去。”我的语气很坚定,没有留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盼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又见到她了,我又怎么会舍得就这样让她走。可是,她终究是不属于我的,即使我再不舍得。我没有权利任性,没有权力在伤害了蓝倩之后,又残忍地夺走她的女儿。
“好了,好了,云儿回去就是了。”她不情愿地上了马车,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
阮府后园,栖凤亭。
“爹,您找女儿回来有什么事?”我扶父亲坐下。
“柔儿,蓝倩去世了。”父亲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重。
“啪”,我脑子嗡的一下,双手一松,递向父亲的茶杯滑落了,瓷片撞击地板的声音猛地惊了我的心。
“这是她临死前托人带给你的信。”父亲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在石桌上,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便离开了。
我无力地瘫坐在石凳上,有关蓝倩的历历往事尽现眼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积攒起勇气拆开了这封信。
青柔,
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你,我曾想过恨你,恨你夺走了瑞风的爱,恨你夺走了云儿,恨你让我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当我真的要离开了,我才发现:我不该恨你。这一切都是天命,上天让你和端木瑞风相遇、相知到相爱,上天让你在云儿失忆后代替我成为了她的娘亲,我曾经羡慕于上天赐予你的一切幸福。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承受痛苦的并不止我一个人。瑞风为了一个承诺,不得已放弃了你们的那段感情;你为了人伦情理,不得已而放开云儿,独自承受着这份离别苦,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我在我生命最后之期向瑞风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如果有一天云儿因为我的死而无法释怀,希望他可以替我劝解。也许我与云儿今生已无缘再见,如果可以,我请求你长留她于身前,我所能做的也唯有少让她伤悲罢了。纵使千分不舍,万分不愿,我终究还是要离去了,只是心有不甘,然而也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蓝倩遗笔
纸笺从我手中滑落,轻轻飘向远方,瞬间便不见了。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一切都还可以弥补,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蓝倩走了,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一切都已注定无法弥补,心痛的也只有我自己。此生此世,我注定要对不起两个人,我情愿他们恨我,让这恨提醒他们自己,来世若再为人,一定不要再遇上我,因为我只会带个他们痛苦。然而,他们却都选择了宽恕,萧默彦用爱包容了我的残忍,蓝倩以同命相惜谅解了我的错误。可是而今,蓝倩,我该拿什么来乞求你的原谅?我无法庇护紫云到下一刻,从我送她上马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要把她彻底还给你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也许,今生注定我要欠你的。
“小姐,小姐......”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叫我,我忙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走了,你告诉老爷一声就行了。如果老爷问我怎么样,你就回说我没事就行了。”我起身离去,不再看她一眼。
萧府东厢房。
“柔儿,你哭过了?”萧默彦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我。
“老爷,蓝姐姐她......”我伏在他怀里哭泣。
“柔儿,别自责了。生命这东西,半点儿不由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候终结,如果他们真的不能见最后一面,那也不是你的错。如果云儿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就不会来看你了,这便是天意。人再强,也终究不能和天争。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苍别让云儿太难过。”
“老爷,我想去开封一趟。”
“算了,柔儿,你去了又能怎样?蓝倩早已入土为安了,就算去了,你将怎样面对云儿呢?”
“可是,如果不去,我又怎能安心呢?况且......”我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旁的萧默彦的咳嗽声。
“老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最近一直在咳......”我边说边帮他轻拍背。
“没事,你别担心。”他安慰我道。
我隐隐觉得不安,这种感觉又来越强烈。几天过去了,萧默彦的咳嗽一直没有见好,我担心他的身体,所以去开封的事便被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