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学会坚强（1 / 1）
躺在去往学校的列车卧铺上，我久久无眠，一颗心，始终被担忧蹂躏着。
父亲说，凌湘曾经约他见过面。她面带微笑，眼波荡漾，顾盼之间风情无限，可是说出的话，却句句寒彻心底。她说，她为报复而来。她说，父亲要为抛弃她付出沉重的代价。相隔十七年的重逢，只为给一腔翻腾的仇恨一个出口。没想到，被我误以为出轨的那次约会，竟是这般真相。
这让我不由得联想起父母间那次破天荒的争吵。母亲口中的那个“她”，无疑就是凌湘。她以复仇的姿态重新出现在父母的生命里，给他们带来了无边的恐惧感。
至于父亲剽窃别人的设计而被公司开除，我想定和凌湘脱不了干系。父亲身为顶尖建筑师，向来有着高尚的职业道德，剽窃这样的事，在他眼里十恶不赦。好在父亲现在的事业蒸蒸日上，实力到底还是压过了舆论，父亲依然站在业界的顶端，俯瞰同行。这怕是凌湘意料之外的吧。
凌远川利用我的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他们接下来会如何进行酝酿了如此之久的复仇计划呢？突然之间，我对这个家的所有怨恨都烟消云散了，只剩担心和牵挂。以往我所承受的冷漠和苛责，不过是替那个名叫许子喆、是我生身父亲的男人该偿还的债罢了。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在人们酣然入睡的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生怕吵醒旁人。
是凌远川┅┅我心尖发颤，悲伤急遽占据心房。
“炎炎，我知道自己给你带来的伤害太深，所以并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们之间开始是游戏，后来是真情。忘了我吧，一切重新开始。今生我无缘以爱人的身份守候你，希望来生可以与你再见，不是兄妹，只*人。”
我咬着唇，泪已无声地爬了一脸。此时的他，是否也是夜阑独醒、带着望断天涯的凄凉？当人们对现世绝望，就会寄希望于不可捉摸的来世。凌远川，你知不知道，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是可以正当相爱的？凌远川，你绝望了吗？转念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知道真相又如何？纵然我们有一百种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也不敌欺骗与报复这一个分手的理由更具力量。
算了吧，忘了吧。我默默地对自己说，手指颤栗着，选择了删除。
只可惜，记忆不似一条短信，简单一个删除选项，就轻易消失。大脑也不似记忆卡，一个格式化，过往一切就成了空白。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冷意十足了。光秃秃的枝桠，枯黄的草坪，秋天的萧索逼入视线，化作积压在心头的凄凉。我抬眼望向盛开在天边的那抹火红的晚霞，一腔惆怅，散不去，压不下。
手机突然作响，我吓得心一哆嗦。
“叶航，有事？”我简短直拔地问。
“问这话太伤感情了，没事我还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呢。”电话里传来他轻快的声音，我的心情竟也奇迹般地跟着轻快起来。
“没错，没事别打电话，浪费手机费。”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明天没有课，今晚我请你去唱K啊？自打从家回来，我见你心情就不大好，出来放松放松吧。”他语气柔软下来，满是关切。他倒是很细心，看出了我的低落。不过他这话说的不对，我是自从上大学以来，心情就没好过。
“好，就给你个机会吧。”我不假思索。
“你来校门口，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望向身边一脸恬静地看着天空的文荷。
“有事就去吧，不用管我。”她微笑着。
“叶航请客唱K，一起去吧。”我拉住她的手。她反握住我的手，轻轻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地方。”文荷喜静，整个人像是一朵盛开在浊世的莲，纯净而美好。见她如此，我便不再强求，和她说了再见，向校门口走去。
叶航站在校门口毛主席的雕像下，及膝的黑色风衣在风中摇曳着，看上去单薄但却飘逸。我停下脚步，在不远处看着他。此时的他，让我想起了凌远川。黑色风衣，等我的身影，单薄却硬朗的身形┅┅
“思炎，你傻站那儿干嘛？走啊！”叶航看见我，大声呼唤。
我拉回飘远的思绪，大步向他走去。
我和叶航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一间中包，华丽的装饰映入眼帘，让我猛地想起“奢靡”这个词。
叶航点了一些酒水要了一个果盘，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指着话筒说：“今晚是冰思炎小姐的专场。你尽情地嚎吧，好好发泄一下。”
“我是人类，只用唱的，不用嚎。”我翻着白眼，开始点歌。叶航轻笑几声，便没了声音，安静地坐在那儿，敛去了所有的锋芒。
服务生送来酒水和果盘，将啤酒一一开启后礼貌地退了出去。叶航拿起酒瓶，仰起头就喝。只是不经意地一瞥，我就看见了他眼底翻涌的伤痛。需要好好发泄一下的，又何止是我一人？
“落叶飘零的秋天
带不走的是夏伤
看不破的永远是真相
想要退后模糊了
牵强附会的伤
回忆泪水旁白的信仰
承诺有时也需要
依靠谎言来偿还
假像总是让人太温暖
想要退后模糊了
你给过的浪漫
透过泪水一切被看穿┅”唱着唱着，我便有了想哭的冲动，心底的酸涩，泛滥成灾。假像总是让人太温暖，看不破的永远是真相┅┅我与凌远川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假像，却成了我此生难忘的温暖过往。
趁着两首歌之间的间歇，我顺手拿起一瓶啤酒，嘴唇尚未碰触到瓶口，就被叶航制止了动作。他瞄了瞄茶几上的矿泉水，硬生生的把酒瓶从我手里夺了去。“那个是给你准备的，酒是我的，你不要抢。”
“少来，我已经成年了，你凭什么管我？”我瞪着他，语气不悦，上手又去拿酒，却不料被叶航在半路紧紧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我突然觉得分外委屈。一醉解千愁，我现在想要喝醉，想要解愁啊。否则，我心里的那些难过，何时才能找到一个出口？我何时才能从过去抽身而出、重新开始呢？
我把话筒丢在沙发上，泣不成声，任凭伴奏轻声响着。
叶航凑过来，伸出手臂，把我圈入他温暖的胸膛，淡淡的酒气霎时弥漫在我的鼻子四周。他并不安慰，只是这样抱着我，这些天来我强装的坚强尽数瓦解，心蓦地柔软得一踏胡涂，我不由得伸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狠狠地哭。
“你知不知道，我曾以为我和他会是地久天长┅┅我真的┅┅真的爱他啊┅┅可是┅┅可是┅┅”我嚎啕大哭，无法继续说下去。
“思炎，一切都会过去的。如果小妮在的话，她看见你这样，一定会心疼的。”叶航轻拍我的脊背，语气温软。“当初小妮离开我，我也是痛不欲生，可是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你撒谎！”我一把推开叶航，胡乱地抹着脸上纵横的眼泪：“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难过着呢，你以为你整日嬉笑就能瞒过我吗？”
被我看穿，叶航脸色沉了下去，他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十指插入发间，痛苦地闭上眼睛。“是啊，我难过，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小妮走之前告诉我，让我忘了她，说她这一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即使回来，她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的等待全是徒劳。你说，我能怎么样呢？我只能隐藏悲伤，好好地活下去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哭泣。是啊，我们能怎么样呢？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好好活下去啊。
就算坚强是伪装，也要伪装得逼真。
九点多的时候，我们从歌厅走出来。叶航身体打着晃，一手拎着一串葡萄，一手捧着个大石榴，样子滑稽可笑。
“这是叶航吧？”从歌厅门前经过的一行女生停下来，指着叶航笑得合不拢嘴。我简单地扫了一眼，就从她们中间辨认出了那几个时常围着叶航转的女生。
叶航还清醒着，展露一个大大的笑容：“美女们，巧了。”看他现在的样子，俨然又是初中时那副浪荡少年的模样。两个女生嬉笑着，上前从葡萄串上揪下几颗葡萄吃起来。
“这不是你那个朋友吗？”其中一个女生看向我，声调拔高，尖锐刺耳的声线让我很是不舒服。叶航看了我一眼，笑容淡去，换成了一脸严肃。他突然环住我的肩，站直了身体。“以前是朋友，从此以后就是女朋友了，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啊。”
“啊？”她们发出疑惑声。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叶航，轻轻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手臂。不是说酒量很行吗？怎么不过几瓶啤酒就耍酒疯啊？感觉到我的抗拒，叶航轻扣着我的肩，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是假装吗？我犹豫着，放弃了挣扎。
“这么快就有主了。”一个女生失望地说。叶航轻笑，拥着我和她们说再见，拦了出租车奔学校而去。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叶航松开手臂，尴尬地咳嗽两声。
“你是利用我摆脱她们对你的纠缠？”我冷笑着。
“这也是急中生智。看着朋友和难友的份儿上，帮帮忙。”他讨好似的笑。
“怎么帮？”我挑眉，盯住他的眼睛。
“以后以女朋友的身份呆在我身边。”他敛了笑意，唇线平直。
却不想，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