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竟是这样（1 / 1）

父亲接到我的电话很是吃惊，因为这是我离家以来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没有给他寒暄的时间，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我的所在地，并要求他和母亲一同前来，然后便挂了电话。

他们没有让我等太久，在我一杯咖啡喝完后他们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母亲看见我，出乎意料的露出了几许欣喜，但是过于短暂，让我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父亲面色如常，为母亲拉开椅子，他们与我相对而坐。

“既然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回家？还让我们这么晚出来，把慕燃一个人仍在家？”父亲语气不悦。我充耳不闻，淡定地拿起菜谱，准备点几个好菜。

“你哭过？”母亲今天倒是反常，没有开口就是犀利的质问，而是有些担忧的语气。不知我不在家的时候，她是否也有淡淡的想念。

我将他们的表情、话语、动作统统忽略，只是点菜。服务员退出包间后，我轻轻合上菜谱，扬起一丝笑容：“我想和你们谈谈。”

“谈什么？”母亲盯着我平静却难掩悲伤的脸，问道。

“谈什么呢？”我轻敲额头，故作沉思：“就谈一谈你们年轻时那段奇恋吧。”

父母的表情立刻僵住，眼里闪烁着震惊和疑惑。“你怎么┅┅怎么会┅┅”父亲支吾着，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并不理会他们的惊讶，兀自将凌远川告诉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看着他们瞬息万变最后定格为惊慌的表情，心里只剩轻蔑和憎恨。

菜上齐了，我气定神闲地开始吃饭。装作不经意地一抬眼，看见他们四目相对，面色惨白。

陈年旧伤，被一点一点撕开伤口，不知他们心里，是怎样的难受？

“这些┅┅这些你是听谁说的？”父亲的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惊慌失措。想必他也不曾想，收了他钱的凌湘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打掉孩子，而是将孩子生下来并把他培养成复仇的利刃。

“凌湘的儿子。”我一脸讥诮地看着父亲。

父亲怔住，眼底流露着难以置信。母亲花容失色，故作镇定拿起筷子的手不住地颤抖。

我放下筷子，满足地擦拭着嘴唇，突然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这么多年，你们心里有愧吗？”我的问题*裸，没有任何修饰的词汇。

他们沉默，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沉郁。

“你们，有愧吗？”我的语气温度骤降，是责问，是怪罪。他们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双唇紧抿。

想听他们一句承认自己过错的话，真的如此不易？我冷哼，双手撑在餐桌边缘，缓缓支起身体，靠近他们。“告诉我，你们是否有愧？”我大喊出声，语气里的憎恶和痛恨已经暴露无遗。

“啪——”清脆的一声，我的左脸火辣辣地疼起来，大脑一阵轰鸣。母亲直立的身体，阵阵颤栗。

“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母亲声调尖锐，泪陨如雨。

我踉跄着后退，抵在了墙壁上。怎么到头来，一切还因为我了？就算是仓皇无措，也不用拿出这么蹩脚的借口吧？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权利责问我们的人┅┅”母亲跌坐回椅子上，伏在父亲肩头低声哭泣。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心里疑问纠缠。

我们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房里一片漆黑，弟弟房间里不断传出枪声。难得放假，一定是在打游戏吧。我立好行李箱，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僵硬的面部肌肉，扬起笑脸，向弟弟的房间走去。

我推开房门，黑暗里计算机屏幕散发着清冷的光芒，血肉横飞的画面前是弟弟表情亢奋的脸。

“慕燃！”我大声呼唤。

弟弟闻声侧头，几秒中的愣怔之后，他从椅子上窜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将我拥入他温暖的怀抱。“姐，你原来不是说十一不回来吗？”他放开我，双眸闪亮。

我抬头，细细打量他。不过短短一个月没见，他似乎成长了不少，退却了几分青涩，身上开始散发男人的气息。“姐姐想你了，回来看看你。”我伸手，拨弄着他柔顺的头发。世间一切，因果循环，如果没有父母当年那一场成全了他们却辜负了凌湘和凌远川的爱恋，又怎么会有我和弟弟的存在？想到这，我不知该恨还是该感激。

弟弟单手环住我的肩膀，和我并肩走出他的房间。客厅里神色凝重的父母抬眼看我们，扬起一丝牵强的笑容。

“爸，妈，你们出去接姐姐为什么还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对了，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弟弟过于欣喜，甚至忽略了父母脸上那难看的表情和母亲微肿的双眼。

“想给你个惊喜嘛！”我拉弟弟在沙发上坐下：“我们在外面吃了饭，你不会生气吧？”

弟弟倒是好应付，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缠着我打听大学生活的那些琐碎和新奇，眼睛里全是向往和渴望。

强装欢喜实在是件辛苦的事，一个多小时后我已是身心俱疲，推说归途疲惫，冲了澡之后就回了房间。

习惯性地坐到窗台上，我一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回想餐厅里的后半段谈话。心脏处传来的尖锐的疼，让我忍不住湿润了眼睛。

母亲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权利责问他们的人，因为是我的存在导致了她嫁给父亲和凌湘母子被弃。听闻这些话，我是怎样的震惊和不解啊！我甚至怀疑，这是他们的托辞，是他们为了逃避内疚捏造的谎言。

母亲看出我的怀疑，几次深呼吸后，她忍住决堤般的泪水，把十八年来埋藏在她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

其实，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的生身父亲，正是那个欺骗了母亲的一片痴心最终无情离去的许子喆。

母亲是在许子喆消失后才发现自己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的，她毫不犹豫地进了医院想要把孩子打掉。但是医生告诉她，以她的身体条件，流产所造成的伤害可能导致她今生都无法再成为母亲。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吧。不知所措、万般无奈下，母亲联系了父亲，想让父亲帮忙想想办法。当时父亲在她眼里，虽然难成爱人，但却是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朋友。

如果不是母亲亲口所说，我怕是不会相信如今这世界还有这样的爱情吧。得知母亲的处境后，父亲立即决定和母亲结婚。母亲知道父亲对她一片真心，却没想到他可以接受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父亲对母亲，已是真爱如斯。情势所逼，母亲同意了。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凌湘已经为父亲付出了一切，并怀了父亲的孩子。

就这样，父亲抛弃了凌湘和他的孩子，迎娶了母亲。

十八年来，我一直像是母亲心尖上的一根尖刺，时刻提醒着她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和那个无情男人的存在。

我的存在，是对她美好爱情的祭奠，是她被弃的耻辱印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祖父母对我始终那么冷漠和苛责。因为他们都是知道真相的人，知道我身上，流淌着一半许子喆的血。一直拥有他们所有关爱和宠溺的弟弟，才是真真正正冰家的血脉。

我和凌远川，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我爱他，不违人伦。但是，此时的我，要拿怎样的心情面对他呢？一切，怕是只能这样披着误会的外衣，渐行渐远了。

抬头仰望夜空，一片沉寂和黑暗。我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捂着嘴泪如雨下。

谁都没有错，只是命运无情，戏弄人于鼓掌之间。

可怜我们，也只能这样任由命运挥舞着翻云覆雨的手，将我们推向既定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