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施德（1 / 1）
都木赫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就是崔旰！”
崔旰含笑道：“正是崔旰。”
都木赫闻言脸色顿时惨白，道：“罢了，今天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崔旰却微笑道：“都头人何出此言？崔旰此来桃关，为的是与头人商议借道之事，并非是来攻打桃关，怎么会对头人用粗？”
都木赫冷哼一声：“到了现在你还在惺惺作态！你用妖法把我们控制住，还说是不是来打桃关的？”
“唉……”崔旰叹息，“这并非崔旰本意——只怪头人对我们汉人成见太深，不肯听我们细言，崔旰不得已才暂时限制了头人的自由，只为能有与头人心平气和交流的机会。”
都木赫却只是冷哼，将头扭向一边。他显然并不相信崔旰真的只是来与他谈判的。
崔旰将一切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汉、羌本是同宗，维州原本是我们两族世代共居之地，如今却被吐蕃占据，头人本应与我西山兵马同往维州收复失地，如今反倒助长吐蕃对抗朝庭，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其中缘由——头人若是有什么苦衷，请尽管对崔旰言，崔旰必会竭尽所能，为头人解决心中疑难！”
都木赫冷哼道：“你们汉人最是狡猾，长期以来凭着诡计欺压我们羌人！同是大禹后代，凭什么你们就该拥有肥沃的土地，而我们就要在这深山老林中艰苦度日？凭什么你们能锦衣玉食，我们就每日只能食黍米穿粗麻？”
这一席话将崔旰说得陷入片刻的沉默。
崔旰虽然出身儒家，但身为武将，他更多的是研究如何带兵打仗，对于民族之间的冲突与矛盾也仅仅是从表相上作一了解，却从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更没有什么妥善的解决方案。
“头人此言差矣——”任小浣站出来道，“一个民族能不能发展强盛，百姓能不能有好日子过，天时地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作为领导者的人要善于为自己的族人谋求福祉——头人试想，与吐蕃人合作你们能得到什么？无非是多分得几头牛羊，却仍然不能改变羌族兄弟的贫苦生活。而与我们合作则不同——我们有先进的农业、纺织、医药、铸造等技术，这些才是能够改变羌人生活状况的必要条件！如果我们两个民族不再相互仇视，而是相互交流与帮助，相信羌族同胞的日子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任小浣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屋中众羌人眼中发亮，唯独都木赫冷笑道：“只怕你们现在花言巧语地哄骗我们让我们打开桃关，一过桃关就翻脸不认人！与其相信你们狡诈的汉人，倒不如相信与我们羌人一样豪爽耿直的吐蕃人！”
任小浣不以为然地笑笑：“汉人或许是擅用计谋，但也是讲诚信的。而吐蕃人当年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曾许诺永不犯我大唐疆土，如今又如何？这等不守诚信，弃翁婿情义于不顾之人，又怎可相信？”
都木赫一阵沉思，过了片刻，神色坚定无畏道：“即使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早与吐蕃达成协议，又怎能先做这不守信诺之人，放你们过关？你们也不必再多说——如今我已经在你们手中，你们尽管先杀了我，再去取我桃关……”
崔旰叹道：“头人果然是真汉子矣——但头人如此轻生，就没想过你的族人么？”
都木赫道：“我们羌人都是不怕死的汉子，即便我死了，他们也会与你们抗战到底！”
他的话虽说得坚决，崔旰却看见他神色间已有犹豫，便趁热打铁道：“羌族人丁本就不旺，怎么经得起战事摧残？难道头人你愿意看着羌族灭族么？”
都木赫倨傲道：“我羌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真要打起仗来，谁胜谁输还未有定论！”
崔旰笑笑，环视着屋中一干僵立着无法动弹的羌人，目光最后落在都木赫身上：“头人是否对今夜的被制深感不服？”
都木赫冷哼：“你们今天仗着诡计妖法取胜，并非是真刀真枪的真本事，我自然不服！”
他并不知道崔旰所施的乃是中原武林人士根据中医中的七经八脉的运行原理摸索出来的点穴法，还只道是妖法。
崔旰笑问：“头人以为，什么才能算是真本事？”
都木赫道：“你我正式宣战，十日之内，你若是能领兵攻入我桃关，那才算是你的真本事！”
崔旰道：“头人的意思是，崔旰非得在战场上赢了你，你才算是服气？”
都木赫道：“不错！”
“好！”崔旰站起身，目光如炬，“我们就在战场上见！”
他上前为都木赫解开穴道。都木赫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手脚都已能活动自如。
崔旰又示意浣儿与释清平将其他的人穴道也解了，而后对惊疑不定的都木赫说：“都木赫头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现在仍是以使者的身份向你提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都木赫早已料到崔旰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让我放掉城楼上吊着的几个奸细？”
崔旰道：“正是此意。”
都木赫道：“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今天我领了你的情，自然要还你这个人情！”他冲着底下已经能够活动的下属道：“洪成方，你去把楼上的几个人给放了，让他们跟着崔将军回去。”
一个二十几岁的彪悍青年领命，他打开门，门外的羌族士兵一拥而入，提着刀斧就要来砍崔旰等人。
崔旰眼见着羌族士兵冲过来，却如没事人一样镇定地站在原地，脸色也不变一下。
任小浣却没有他那么沉得住气，身形晃动，又是点住冲到前面几人的穴道，释清平见她动，也出手点住身边几个士兵。但拥进来和正要拥进来的士兵数十近百，他们哪里来得及一一点穴？
师兄妹对望一眼，正要运功出手，就听见都木赫喝道：“全都给我退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
他的声音雄厚有力，羌族士兵听得明白，这才住了脚步，满脸疑惑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六个唐军哨探在洪成方的带领下，相互搀扶着进来，崔旰见他们虽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却没有性命之忧，心中也放心不少，对都木赫道：“都木赫头人，崔旰今日就此别过了——他日咱们战场上见！”
都木赫道：“好！从现在起，我绝不会再给你可乘之机！”
两人虽然嘴上说的都是你死和活的残酷战争，让人听起来却像是两个好友正在商议进行一次友好的比试。
短短的一个时辰短兵相接，两人之间竟然生出一些惺惺相惜的情怀。
相互别过，崔旰一行九人出了羌寨碉楼。
身后桥板缓缓升起，浣儿忽然唉呀一声叫道：“糟了！我忘了去拿他们楼顶上的白石了！”
崔旰道：“不用取了。今天就算没取到白石，你的表现也已经很出色。”
任小浣却说：“这不行！我虽然年纪小，说出的话可是要做到的！”她借着月光朝着碉楼望了一眼，嘴角微扬，加紧脚步，将崔旰等人抛在身后——她走的方向却并不是碉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