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番外(燕铁衣篇)•38(1 / 1)
“你今天晚上睡哪里?”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这里只有两个房间。”杨小怡睡了其中一间。
尴尬,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笑得异常灿烂,忽地觉得胸中有口闷气。
原本打算坐一坐便行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但她不肯,只得跟她在厅堂里各自裹着被子睡在地上。
眨着眼睛好久都没习惯,可她说着说着,居然把自己埋进被窝里睡得香甜。不知道为什么,那口闷气越来越浓了。
仿佛才刚一眯眼,便觉得有动静。感觉像是有人在向我靠近,速度很慢。
睁眼。只见她的一只手指离我的脸只有几寸远。
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就见她像是被烧了屁股似的从被窝中弹起,红着一张脸跑了。
坐起身,抓了抓头发坐起来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同居一室不害羞,这会儿倒是紧张起来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试图戳我的脸,仿佛这是一件值得探索的事情。
没想到她真的能把厨房烧掉。尤其是危险之余还不忘抱着半人高的饭桶站在远处喘气时,笑得只想找个东西靠靠。
见杨小怡实在吃不惯还算煮得不错的米饭,耸耸肩,也不客气地自己动手把肚子填饱。
“亏大了,”她嘀咕,“方才明明瞧到还有腌菜的,怎么就没顺手一把带出来。”
厨房还在燃着烟,幸亏这里离城里有一段距离,否则也不用贾致祥来寻了。“煮得比昨天好。”
她瞧了饿着肚子的杨小怡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里面烧得厉害吗?”
不抱希望地看了厨房一眼,“锅该是烧不坏的,待会我去水里抓鱼。”
“你会?”她惊喜地看向我。
“不会。”老实地道,“但我会用暗器。”所以如果碰上兔子什么的,应该也可以加餐。
她张口结舌,然后垂头丧气。“武艺好就是占便宜。”
摸摸她的脑袋,“饿不着你。”眼角瞄到不小心把手上饭粒沾了上去,想拈出来,哪料越粘越多。
她反应过来,哎哟一声,赶紧放下怀里的饭桶到河边去清理。
感觉有人在看我们,抬头,却见是杨小怡。打从昨天晚上起,她看我们的眼神一直怔怔的。
冲她笑了笑。
杨小怡转过头,带出一抹涩意。
以为她不会说话,可过得一会儿,她却幽幽地开口:“如果我当初没嫁给太爷,可能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吧。”
不知道该如何接。
“虽然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看中金钱,但是所有人都说我该过上富裕的日子。”她瞧了瞧自己的手,“皮肤是越来越细了,味口也越来越挑剔了,我也觉得越来越喜欢太爷了。可是看到你们……”她抿了抿唇,“好像我要的生活跟我想的不一样。”
“每个人对幸福定义不一样,七夫人也不用枉自菲薄。”
“幸福,”她喃喃地道,“对了,就是幸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她看向我,“我是幸福的吗?”
笑了,“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你答案,相信以后也没有人能给。”
“我自然是幸福的。”她突得硬声道,“有疼爱我的丈夫,有舒心的生活,我自然是幸福的。”
柔声道:“是的。”
“所以,太爷一定会带来鹤涎灵芝。”她挺直背脊,冷漠地看向我,“连你们都可以过上这样的日子,我凭什么不能过得更好?我清楚自己在太爷心中的地位,他舍不得我。”像是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有信心般,她恢复了之前淡然。
微笑,“一定是这样的。”
“燕大哥,七夫人,”那边杨语妮欢声叫道:“真的有鱼,你们快来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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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我们出发了。杨小怡不肯将就,一天未进食,此时已经有些乏力。将她放在一个林子里,便看到杨语妮担忧却又努力隐藏的表情。
“别走岔了路。”忍不住逗她。“或者你需要我送你过去?”
她勉强笑了笑,“我等你。”
“好。”
说完她便像是害怕自己会流眼泪般,转头就走,速度极快。含笑着看着,掉头往另一个方向急奔。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大龙石。
大龙石是一条突凸而略呈蜿蜒状的灰黑色石脊,表面上布满了层叠的纹皱与风化的斑痕,远远望去,有几分形似凸背于士中的蛟龙。很好找,在当地也很有名。
待我赶到时,贾致祥也到了,坐在他那那顶设计奇特的轿子中。
轻笑,里面有两个人呼吸。其中一个的呼吸声既浅又悠长,是个高手。扫视了四周一眼,依旧是虎帐四霸守在他的四周,“地煞”管恩昌和另一个满肋长着粗浓红胡子的黄袍人站在轿前,“斑怪”索标和“邪丑”孙佑站在轿后。另外,一个欣长白净、雍容高华的白衫书生正悠闲地负手而立。他该是杨小怡说的白衫青峰白泰山了。
站在管恩昌旁边黄袍人,应该是紫带子曾经的另一名当家天罡包魁了。
轿中的贾致祥脸上的肌肉不动,两眼中却似喷出了怒火。他深长地吸了一口气,才冷漠地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哈哈一笑,“贾先生,灵芝呢?”
他再也掩不住怒火:“人呢?”
含笑不吭声。
“燕朋友,我们家太爷对江湖规矩不太懂。”白泰山终于开口。“还请你将七夫人还给我们。”
皱了皱眉头,针对于“太爷”这个称呼。“只要他把灵芝拿出来,就会看到人。”冲着贾致祥再次笑了笑,没有掩饰杀意:“否则就不好说了。”
唇角抽搐了几下,贾致祥恶狠狠地道:“燕铁衣,我曾见过许许多多的江湖人,像你这等刁滑阴毒、无所不用的无赖却是头一回见!”
不愠不怒,“贾致祥,我平时的耐性还算不错,可现在心情却不大好。”就连白泰山这样的人物都甘于为其俯首,且称呼如此谦卑,真是大出我意料。
管恩昌突地出声:“太爷,尚请下令剪除此獠!”旁边那人也跟着冷哼一声。“看他还敢如此胆大包天地在这里狂言。”
“别急,”淡声道:“管恩昌,你和包魁都有机会。”
“你已经知道我们兄弟的来历了?”管恩昌略略有些吃惊地看向我。
冷哂:“在西陲混不下去,以为来中土便能使横斗狠?管恩昌,你们可别当中土武林无人。”
两人双目中的光芒宛如蛇信伸缩,仿佛随时会冲上来,却顾忌贾致祥没有下命令,只是勉强地站在原地。
瞄了他们一眼,“落荒而逃的丧家犬,也只能在贾致祥这里关起门来称道号了。”
白泰山打断我们,“燕朋友,你今天不是来斗嘴的吧?”
冷道:“灵芝。”
贾致祥牙齿咬得咯咯响,怒道:“你自己过来拿!”
亳不迟疑,大步行向轿前,环护软轿的高手并没有拦阻任由我站在贾致祥身侧。弯起嘴角,伸出右手:“多谢馈赠。”
轿中,贾致祥在衣袖里的左手虚虚往外一摆,看样子似是在传递什么东西,只见他的长袍突然袍角掀起,一团黑影闪电般射向我。
身形暴退,照日冷芒倏现又敛,那团黑影发出一声尖叫,落地打了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这是一个人,长不满三尺,瘦得只盈一握的奇形侏儒!他有着半尺多长的花白胡子,双臂特长,几垂于地,两腿甚短,且向外张扭,是罗圈腿。
原来如此。这个轿子虽华丽却不大,也只有这种体型的人才能躲进去。
轻哼,难怪其他人不怕我靠近。
这会儿,他既黑又扁的面孔上流露着一种尴尬的假笑,双手无奈地摊开,右手上握着一只方方正正的白玉雕花盒子。抓着盒子的手粗短、厚韧,五指指甲乌紫勾曲。“好快好准的剑法,燕大当家果然名不虚传。可你却太也性急了,老娃子麻三正待将鹤涎灵芝交给你呢!”
“是吗?”嘲讽地道。
轿中的贾致祥大声道:“燕铁衣,你是在怀疑我吗?谁不知道我贾某人一诺千斤,既然答应给你就绝不反悔。”
“是吗?”看了他那些保镖一眼,再次笑了笑。
贾致祥也冷笑:“你自己可以看看,麻三手中的东西是不是鹤涎灵芝。”
麻三笑嘻嘻地道:“燕大当家,你可得瞧清楚了。咱们太爷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的。也望你能遵守诺言。”说着,他高举双臂,摇摇晃晃地将玉盒献到我面前。
漫不经心地随手接过,看向贾致祥:“燕某人也从不打诓语。贾致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他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咬着牙没吭声。
轻轻旋开了玉盒的盒盖,仔细端详着衬搁在盒中红色锦垫上的那株鹤涎灵芝。它微微呈现着如意的形状,长只三寸,宽约寸许,两头略粗,中梗较细,色泽青中泛灰,干枯又暗涩。小心翼翼地拈起盒中芝首,查看底部。果然,灵芝的背面底部有一圈圈极细极密的白纹隐现,宛如浸水后的蚀斑霉迹。
在我打量灵芝的时候,麻三有些丑怪面孔上忽地掠过一抹愤怒又狞厉的神色,这抹带着杀机的神色一现即逝,他仍然谄笑着退后几步,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他故作恭谨,我却坦然受之。以他的武功、年龄,就算在武林中不出名也不该是如此对待。对待不需要尊敬的人,我一直懒得浪费心力。恰好,麻三就在其列。既然敢不顾身份地偷袭,就该承受他人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