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阳光明媚，清晨的烈风，剜在脸上生生灼痛了脸颊，干涩了双眸，白雪溶化薄薄一层，宫人们都在忙碌着清扫，免得贵人经过会被冰水给滑倒。
而今日，又是一个面见太后的日子，梳妆打扮完毕，便带着宫人前去央凤宫请安。
冯太后依然美丽如故，只是脸上的戾气没了，笑意冉冉的看着我，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跪拜，唱道：“罪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冯太后笑道，“快起身吧，来，到哀家这边，让哀家看看你。”
冯太后今日的态度让我心中有所顾虑，仍是依言走到冯太后跟前，跪坐她身边。冯太后啧啧两声，“果然长得很标致，以前哀家真是小看了你的容貌，你这一打扮，宫中这些女人颜色都失了不少。”
“罪妾不敢。”
冯太后道，“什么罪妾不罪妾的，你还再怪那日母后罚你的事吗？你也别怨母后，母后也是为你好，若是那日母后不罚你，让后宫这些妃嫔怎么理服？你也知道，你以前的身分，未经三彩三选之礼便被晋封为一品皇妃，她们心中的怨忿又岂只一点半点，若让你管理后宫又怎么服众呢？”
我心中已经明然，不着痕迹道，“母后良苦用心，臣妾都明白，臣妾并不想管理后宫，这样无忧的日子，臣妾倒觉得很是自在。只是，让母后操劳宫中的事情，臣妾心生有愧，若母后哪日累了乏了不想管了，倒不如从官宦世家中，给陛下挑一个才貌人品兼具的女子管理后宫，也好为母后分忧。”
冯太后叹道，“可这才貌人品兼具的女儿家并不好找呀！”
我垂目，笑道，“臣妾早前便听说，冯丞相家的千金，不仅貌美，而且还被京城中的贵家称为第一才女，臣妾便想，如这般人物，定是足以与陛下匹配。”
冯太后哈哈大笑，“你果然有颗七窍玲珑心啊，也不枉哀家看重于你。所以，哀家就想着陛下如此器重宠爱于你，若立后这事由你来说，必能说服皇上。”
我颤然，道，“母后厚爱，臣妾定当全力以赴。”
“北方天气严寒，你身子骨又瘦弱，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用每日来母后这请安了，待想跟母后说说话了，随时来都可以。”冯太后眼中阴寒，口中关心道。
我感恩戴德，“谢母后体恤。”
我知道今晚唐临谨必会因我给冯太后请安的事来多络宫，所以我早备好酒菜，盛装打扮，好整以暇的坐在宫内等着唐临谨圣驾。他虽还在和我冷战，等我出言求饶，但冯太后所嘱之事，定又是引他一翻暴怒，他必等不及我去求他，自己便会来败火。
唐临谨人未到，福公公便先到了，慌慌张张的对我道，“娘娘，等下陛下来，要有些心理准备。”我眼神示意，福公公这才注意到，我的着装还有桌案上的菜肴，擦擦汗道，“奴才多虑了，奴才多虑了，奴才这就去接驾。”又慌慌张张的走出多络宫，这个过程我都没有来得及讲一句话，福公公就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了。
子归好笑道，“福公公这可一点都不像内务大总管。”
我也掩嘴笑，嘴角还没收回，福公公便又折了回来，“福公公，你这是……”顿见唐临谨就在他的身后，阴沉着脸看我，我忙领宫人跑拜，行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临谨冷哼，经过我身边停都未停便朝凤榻走去，我起身端上茶水，递给他，“陛下，还没用膳吧，臣妾这已经准备好晚膳，陛下不如先用过后再坐下休息。”
唐临谨接过茶盏，重重放到几案，滴了几滴茶水出来，若不是这茶盏是上好的，怕是早已杯毁茶散。
“你为什么要答应冯太后，立冯炫的女儿为后，你明知道朕最痛恨冯家，却还拦下这差事。”唐临谨眉倒竖。
“陛下……”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朕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你以为依附了冯太后的势力，就能安然无恙吗？错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后宫是朕的后宫，朕想让谁做正宫都由不得他们冯家。”逼近我，气息吹到我的发顶，他的声音震的我头脑嗡嗡，又道，“冯太后的翻脸无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冯太后有什么手段我是比谁都清楚，而我的命不是我的，皇宫中有皇上，太后，妃嫔，而我被皇帝捧至万人之颠，若不去找可以供我依靠的支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唐临谨铁青的脸就在我咫尺，我想抚上他的额，他的眉，对他说：谨儿，乖，姑姑不会伤害你；可我不能，他已经不是那个我用全副身心呵护的孩子了，他现在是个男人，一个统领天下的男人。
“陛下，你能听臣妾一句吗？”
唐临谨双颊鼓鼓，不搭理我，我转到他的身后，拿起茶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唐临谨猛得转身，怒瞪我，我道，“曾经我也举过把茶盏摔碎的例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臣妾从来没想过会加害陛下。”
顿了顿，我又道：“答应冯太后也只是权宜之计，若臣妾今日不答应她，第一，她会另想法子，逼陛下答应；二，臣妾的命被她拽在手里，随时都可以用来要挟陛下。臣妾知道臣妾的命算不得什么，可臣妾也知道陛下不喜欢被人要挟的感觉。第三，就算臣妾不想拦下，也由不得臣妾做主。”
唐临谨拽住我的手腕，“你想得倒还挺周全，只是朕若不想立那女人为后呢？”
“陛下可以立她为妃。”
唐临谨笑，“皇宫的气已经够浊，难道姑姑还想让她更浊些？”
我垂首，“陛下所言极是，”我抽回手，“那陛下只有立她为后，有这么一个天下第一的才女管辖后宫，臣妾想后宫定会安宁。”
唐临谨冷笑，“安宁，后宫这个是非地，从来就没安宁过。朕虽是男人，却也是这后宫佳丽三千，七十二妃的丈夫，若想让她们安宁，除非朕把她们都遣送出宫，只有一帝一妃。”
唐临谨目光炯炯，看得我好不自在，我揪揪衣袖，道，“从古至今，男人三妻四妾已成规矩，更何况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陛下您，陛下这说法，对臣妾说说就成了，可别让其她嫔妃听到，在心里留下什么念想。”
“姑姑可真是大方。”
“谢陛下夸奖，”我转念，又道，“若陛下不想纳冯炫之女为后，我明儿个就去禀明冯太后，说陛下年纪尚青，后宫已有两位妃嫔怀有身孕，立后这事不差一时半会，陛下的想法是想先让百姓安居乐业，再想自己后宫佳人。这么说也可再把立后的事，拖个一两年，如果冯家那个女儿能继续等，那就让她等好了。”
唐临谨脸色稍转，“这么说冯太后可不会放过你，你就不怕她又怎么让你不好过？”
“躲在陛下的羽翼之下，纵是冯太后再是对臣妾不满，她也会顾忌陛下。所以，臣妾不怕，反正冯太后从来就不喜欢臣妾，她今日对臣妾好颜色，而明日臣妾就可能已经头入虎口，得罪她又不只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再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唐临谨搂我入怀，柔声道，“放心，这事由朕去解决，你不会有事。”
唐临谨心中满意，笑容满面，招了招手，便有宫人把刚摔的碎瓷残渣给清扫干净。我也吐了一口气，做人妃子，有我这么可怜的吗，讨好王母娘娘，又去讨好玉皇大帝的，做妃子这事可真不是人干的，下辈子做猪做狗都不要想着进宫为妃。
转念一想，太后明明是让我劝皇帝立后的，怎么他一愤怒他一可怜，我就放弃劝说了，暗恨自己脑子该灵光的时候不灵光，不该灵光的时候偏灵光。再看唐临谨那张嘴脸，直想一巴掌甩过去，让他还乐。
“爱妃，既然这事情已经说好了，朕也饿了，我们先用膳吧。”
用膳？我还哪有什么胃口，睡觉都会做噩梦。
“朕打算啊，今日就宿在多络宫了，子归你去备浴汤来，吃饱之后朕要沐浴。”
“是，陛下。”
子归喜滋滋的出去，我呆若木鸡，今夜怕是又是一夜无眠了。
既然立后的事我已经劝过唐临谨了，他答不答应我也管不着，冯太后那边自有唐临谨前去说和，太后也拿我没办法。看冯太后最近脸色晦暗，咳嗽，朝堂内的事也想着法子去操心，后宫的事也舍不得放手，累也累垮了，冯家一脉还指着太后的势，可现在看来，冯太后一死，冯家必日渐没落。立后的事，一时又说不拢，想她也没啥精力来惩罚我这个小小妃嫔。等再过个一两年，冯太后身子骨再差些，唐临谨的羽翼会更加丰满，那时，她就只能深居后宫，吃斋念佛。而我，两年后可能生，可能死，以后的事是轮不到我管，我也只想保护想保护的人，谁做皇后于我，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