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人叫“小顾”(1 / 1)
我第一次遇见海棠是在前年冬天某某城市的一个夜店里,初遇她时,她正在舞台上,只那一眼,我就爱上了她,我整个人都陷入了痴迷,无法自拔。
自那晚后,我开始会天天去那家夜店,有时仅仅只因想看她一眼。其实她长的并不算是很惊艳的那一种,谈不上是什么美人胚子,但却很迷人,像是有一种魔力,那种魔力就是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如同听陈绮贞的歌一样,给不了你惊心动魄,但只要从耳边经过,就再也忘不了。我总觉得她的脸被魔术师偷偷施了一层厚厚的魔法,那种美像是被一层薄纱轻轻覆盖住了,充满了无限的魅惑,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你去掀开那层薄薄的轻纱,露出来的仿佛就是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年代,不知道是哪段历史不小心遗漏下来的,一种很原始的美。那种美有点放纵,有点自由,淡淡的,像是被遗忘的沉淀物,似乎和这个世界没什么关联。
她有一张很平常的脸,不宽不窄,不大不小,没有多余的赘肉,也算不上什么骨干,一切都恰到好处,稍稍有点淡淡的清瘦,还带着点点憔悴。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一双不是很大却藏有很多故事的眼睛,眼神里无时无刻都透漏着一种说不清的冷漠和无所谓。虽然如此,她脸上的皮肤却是出奇的好,找不到什么不该生在那一片净土上面的东西,肌肤白皙,光滑紧致,像是时刻都是被幽静的山泉轻轻滑过一样。不细细的去搜寻,基本上是看不到什么不顺眼的纹路的,更别说去找什么小疙瘩之类的。清瘦的身子倒是让人有点担忧,似乎她总是心不在焉,让人很担心她随时都会撞到什么东西,或者是一个没站稳就会摔倒。但是她在台上跳舞的时候,浑身确实散发着一种能够把人震住的力量,那种力量很强大,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迷人的身影却是很沉默,很冷淡,似乎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心。我坐在离她不远处默默地看了她一个星期,也没见她开口和谁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即使是一些必须的交流字句,她也几乎是都直接省略掉。有客人的时候,她就静静的做自己的工作,不会轻易开口,也不会轻易抬头;没客人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很轻易地就一动不动,眼神没有焦点,痴痴地发呆。偶尔她也会一个人喝点寂寞的酒,或是登台跳段舞。其实她的舞跳的很好,似乎还会跳很多种类,有静有动,也有动静皆宜。
后来别的服务员告诉我说:她叫海棠,是不是真名就不知道了!来这间夜店做服务员已经有两三年了,她的舞跳的很好的,偶尔情绪来了,她还会上台跳一段舞。夜店的老板说她能成为夜店舞台的柱子,也曾一直邀请她成为夜店的专业舞者,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肯,不管老板出多高的价钱,多好的条件,她都不肯。店里的人对她的事情知道的都很少,她基本上不怎么讲话,也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对谁都是一脸的冷冰冰。一直以来,除了那些对她有意思的客人,也没有人愿意主动搭理她。听以前在这里工作过的人说,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经常一个人来这喝酒,听说她家好像挺有钱的,她爸好像还是本市有名的大老板,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算是个十足的千金小姐。只是后来不知道怎的,家道中落,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也就成了这里的服务员了,没事的时候,就只会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喝酒。据报纸上报道:她爸爸好像进了监狱,她还有一个妈妈。至于她妈是不是和她一起住就不知道了。不过,看她这样子,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会看不下去的,估计早就被气死了。
她住的地方离夜店谈不上远却也不是很近,但是她却有一个很怪的习惯,那就是:她从来不会去坐车,每晚都是一个人孤独的走回去。即使天再冷,风再大,下雨,下雪,她都是走路走回去,每晚都要走上四五十分钟。像她这么有魔力的女子半夜走在回家的路上,应该会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我想她也一定会害怕的,所以,我就开始了每天跟在她身后的习惯,虽然,这应该不算是一个好的举动。在我看来,若是能够就这样一直这么默默地保护着她,送她回家,一辈子,那一定是上天对我的特别眷顾,一定是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冬天里的每一天都很冷很冷,尤其到了寂静无人的深夜。我和她继续维持着看得见的陌生关系,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像是一场警察和小偷的游戏,不同的是:她明明是小偷,却是走在明处的小偷;我虽是警察,却一直只能停留在暗处。小时候看的警察和小偷的故事里,一般最后都是警察赢了小偷,可我却没有那种预感。
直到有一天,在遇见她已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我才第一次有了和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记得那一段时间里,几乎天天都会下雪,有一次还连续下了两天两夜了。就在那一个晚上,由于天气太恶劣了吧!夜店电路出了点故障,再加上本来下雪天冷,店里生意就不是太好。于是,那一晚老板决定歇业一天,所有人也都早早的散了,各自回家了。
那一晚,路上的雪囤积的很厚很厚,路边的积雪都快没过了膝盖,而似乎有点黯然伤心的天空却没有停下来的念头,还是在继续一片一片,断断续续地向无声无息的地面冷冷地抛着不大不小的雪花。由于刚入夜还不是很久,还太早,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还很多,一个个套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各式各样,所谓很潮流的围巾,口罩把一整张脸罩的结结实实,只留下两只惶惶的眼睛来探路。海棠走在人群里格外的显眼,虽然风雪交加,她还是没有打伞。她穿了件很长很长的红色大衣,一个人寂寞的走在人群中,一片红色像是要把她自己和这个世界区分开来一样,她似乎她很喜欢红色,每天穿的几件衣服大部分都是红色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积得有点深,路有点滑,还是一个人的路途太过于荒凉寂寞?她一个人在前面走得特别的慢,比平时任何一个寒冷的夜晚都要慢,尤其是在快到十字路口时,她的脚步放的愈加的慢起来了,还会时不时的停顿一会儿。小时候趴在墙壁上坏坏的看着从外面捉来的小蜗牛,孤零零地在光滑冰凉的墙壁上一步一步艰难的攀爬,蜗牛爬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痕迹。像是一个深受重伤的人正挣扎着朝着希望之源艰辛地移动着,在他的身后会留下一条很长很长,血迹斑斑的印记。儿时那些惨淡的场景在辞别了很多年后,似乎又再一次映入了我的眼帘,缓缓移动的身躯再一次刺痛了我无知的双眼。童年时总是太轻易去做太多很荒唐的事情,而“蜗牛事件”留给我的太多太多,它第一次让我看到了人类的无知和残暴。
在我深深的懊恼中,在我不经意间,时间一点一滴,从我的身边抽身跑走了。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那一晚,竟变得和以往两个人的路程不同。
可能是由于时间还比较的早,来来往往的人还很多,我开始不用去怎么担心会很快地被她发现,会失去藏匿之处。少了这点顾忌,心里免不了一阵窃喜,我开始不像以往那样远远的看着,远远地跟着了;虽然红色容易把眼睛看累,但我还是决定要一步一步,朝着刺眼的红色位置慢慢靠拢。我猜测她一定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的人,要不然就不会那么多天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想她一定从未回头看过一眼,否则她一定能够看到我的,毕竟我是走在那么显眼的位置。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未曾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紧绷的心弦又放下了几根。后来,干脆就走在了她的身后,离她离的特别近,偶尔有幸,她若是慢了一步,我还能赶上她的脚步,像梦想中的情人一样静静地走在她的身旁,呵护她,和她一起并肩走向下一个十字路口。
她还是和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的心不在焉,似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在她眼里也仅仅只是一晃而过,始终是勾不起她把眼睛停留一秒的欲望。这样伴着她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她连走路的姿势都未曾换过,一直保持着一种很散漫的状态。我想她心里一定在想着什么事情,认真的想着,认真的忘乎所有,只剩麻木的双脚很自然地行走在人间凡俗的大道上。终于在接近下一个十字路口时,她才总算是有了点动静了。突然,她就停了下来,在寒峭的空间中伸出了瘦弱的右手,往肩上拍了拍,直到把红色大衣上的帽子戴了起来,才继续往前走。我想可能是由于雪花掉进脖子里有点凉吧!
当我发觉我已走到了她的前面时,一直以来,习惯了看着她的背影,数着她没有目的地的脚步声,走这段路。这种持续了近一个月的阵型,突然就被打乱了,我竟很不习惯,深深的不安贯彻了全身的每一寸经络。我又开始尝试着放慢脚步,在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磨合后,才总算是绕过了人群,总算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也偶尔走走她的右手边,与她肩并肩。
“你说秋海棠会在冬天开花吗?”,在与她肩并肩的那一刻,她突然问了一句。
以前在夜店也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听她开口说过话,只是在那么喧闹的环境中,她微弱的声音也总是很容易被淹没。这次好不容易听清楚了她的声音,尽管不知道是问谁,但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我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激动。她的声音谈不上很悦耳动听,但却散发着无尽的落寞。一股股既悲凉又丝丝无奈的气息,顺着她的声音悄悄地游进了我的耳内。让人突然间就仿佛孤身置于昏黄的路灯下,亦或是独自站在城市上空的最高处,傻傻的看着陌生城市的繁华,隔着玻璃眼巴巴地观望着窗外上演的属于别人的那些悲欢离合,落了一地的眼泪,才恍然明白那一切都和自己无关,自己依旧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高处,任凭失去知觉的舌尖囫囵地吞咽着眼泪转变成的咸咸的口水唾沫,慢慢地被寂寞吞噬,一个人静静地读者高处不胜寒!这样的声音固然过于沧桑,过于绝望,却很迷人,让人会不知觉的着了魔,深陷其中。
她在等了很久后,也没听见我的回答,所以,她才会突然回过头来,用很忧伤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很认真地问:“你喜欢海棠吗?”
“喜欢!”,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我一说完,她又转过头去了。由于实在是猜不出她突然这么问到底是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又忍不住坚定地对着她的侧影,自顾自地说着:“的确是,海棠花一向号称‘解语花’,怎能让人不喜欢呢?我想大概没有人能够抗拒的了海棠花看不见的诱惑吧!而且,我想我不仅仅只是喜欢海棠花吧!大概是已经陷入了对一个叫海棠的女子的深深爱慕中了吧!”
这次,她没有再回头了,也没有说什么。自那很久很久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再出声,只是继续悠悠地顾着自己脚下的路。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着长长的沉默,慢慢地走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走过很长很长一段路程后,她才又开始说话,声音依旧是很低很忧伤,也没有再转过头来看着我。
“秋海棠开在秋天,她的花期就只是八到九月,总也开不完一整个秋天,可怜的花儿总是在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冬天的模样,就早已敌不过四季,含恨凋零了。之后,掉在看不到尽头的地面上,可惜连一向最为慈悲的大地都觉得它太过于轻薄,也不愿待见它!为了能让自己觅得一寸安身之处,无可奈何之下,它只能让自己再继续化成尘埃,混在泥土里。开始的时候偶尔还能在泥土里瞧见它别样的颜色,可,最后流水来了,连泥土都不见了。”
“花无百日红,好花是只开在对的时间里的,是只愿意欣赏属于它自己季节的颜色的。秋天虽然是过了,花也不得已谢了,但,花的香味却还在,花的芬芳也会永远留在有心人的内心深处,永远都抹不去。”
“是吗?”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有了点点亮光。她用很怀疑很迷惑却又有点期待的声音吐出了她的困惑。
“是的,海棠花若是在一年四季里都是如一日般开的娇艳,那它就没有了变化,也就失去了她的味道了。更直接点说,它就成了一朵假花,假花理所当然不会有什么的值得人们留恋之处的。”
对于我的回答,这次,她没有做任何正面或非正面的回答,只是径自半信半疑地转过头去。
才转过去一瞬间,她又把头朝我这边倾斜过来了。她脸上还保留着丝丝倦意,丝丝无奈,笑笑的看着我,缓缓地问我:“现在我才知道:你可是比我想象的更爱海棠!可是我却始终都不能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海棠呢?”,我还在猜测她说的‘海棠’究竟指的是花还是人。她就已经收起了笑容,眼神也在顷刻间变得坚定绝然,很清楚地继续着话题:“我想我是不想骗你的,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是不值得你爱的。”
她一说完话,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转过头去了。
我夜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爱上了她,我也来不及细细的思考这个问题。此刻,我只是想告诉她,她其实不需要这么坚决的,爱了就爱了,是没有值和不值得的。
“你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答才会是你想要的答案。我就这么说吧!首先,爱上你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事。”
等了一会儿,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我只有继续说下去:“意料之中是:因为爱上一个人时一件很盲目很不理智的事情,只是短短一瞬间就能决定的事情。大概在看到你第一眼时,我就猜出:你是个很容易受伤的女子,你很脆弱很迷惘,你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从那一眼开始,此生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抚平你的忧伤,我要保护你。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很明确,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理由了。意料之外是:我却没想到我会陷的这么快,这么深。所以,世上难怪有人会感慨:‘爱情来的时候,人们总是不知所措!’的吧!”
黑暗中的她继续沉默着,又走到了熟悉的路口,下一个路口再左转就是她住的地方了。我突然就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我很舍不得她,尤其不忍心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那看不到尽头的夜色里。尤其是在捅破了这张看不见的纸后,我已经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愿意让我继续默默地跟着她!
“人家都说女人的心思是很难猜透的。所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爱上了你,不知道我能否理解成女人的直觉呢?其实,你大可放心,我爱上你,并不等于你也要像我一样以同等的分量来爱上我。爱情里面时无所谓平等与否的!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愿意等,等到某一天的出现,你愿意接纳我的那一天。这期间,你无需有任何负担,即使到最后,你还是不爱我,那也没有关系。即使我是真的那么酶,等来了我不喜欢的结果,但,我可以肯定:我还是愿意爱你,愿意看着你幸福的样子。”
黑暗中,借着孱弱的灯光,我见到了她若隐若现的眼泪。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在她冷漠的外表遮掩下,眼泪也是可以这么浅的,可以来得这么快的,这么直接。我想我离她又近了,我们的距离缩短的很快。方才还是陌路人,此刻,她就愿意为我掉泪了。
“这就是你每晚偷偷跟着我的理由吗?”
这句话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的,我一直藏的很隐蔽的,自认为演技也还行,一直都是装成很不经意的,却没想到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本以为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暗处看着她,却没想到:原来一直呆在暗处的不是我。原来她一直都清楚地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只是她却一直都装作不知道。我不得不认输,确实,她比我伪装的好的多。可能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沉默,习惯冷漠,所以,我才有机会一直躲在后面暗自窃喜。若不是今晚,恰到好处的天时地利人和,大概我们还会这样一直玩很久很久很失败的游戏吧!游戏的名字叫‘捉迷藏’!
“本以为你一直都不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没想到你一直都知道。你比我聪明,看来这场游戏,我注定是要输了咯。只是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这个消息,对我而言,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呢?你知道我的存在,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爱上了你。‘被被爱的人知道自己的心声’这对一个爱的人而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只是,可悲的是:你明知道我爱你,却从未回头看过我一眼,这是不是也算给了我答案了呢?是不是告诉我:我该知趣而退。一颗爱人的心是要时刻做好接受一切不好答案的心理准备的!在预料之中,我想,我还是能承受这结果的。只是,不知道明晚你还愿不愿意给我机会呢?再让我继续看着你的背影渐渐远去。”
离她的家越来越近了,这条路马上就要到终点了,她再也没有理我了。
突然,我就很希望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或者只是我的一个梦。明天我还是可以在走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保护着她,感受着她的感受。我明晚还可以在静静的夜里,数着她的脚步,迷着她的背影,在路口的转角处,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
又到了路口的转角处,她还是没有理我。
以前每晚我都是站在这个地方看着她远去的,而今晚我特舍不得停下脚步,仿佛真会看不到一颗爱人之心的明天。挣扎了很久过后,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在过了路口转角处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因为我知道再这样走下去,即使走到了尽头,也还是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的。
我刚停下几秒钟,她跟着也在我前面两步远的电线杆旁,止住了散漫的步子。我自作多情地预想着:她可能是想要跟我道个别吧!
我脑子一直没停得住胡思乱想,她就那么站在我前面两步远的位置,站了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就那么站着。站在背后的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猜不到她的心思,也只能是站在离她约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她飘了一身雪的背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有几缕短短的头发从红色的帽檐出口处探出了好奇的小脑袋,在半空中掉了很久。后来,一阵冬天的寒风吹过,头发禁不住寒冷,打了个寒颤,又缩到红色的帽子里去了。红色的衣服上,雪花轻轻地落在上面,印上一个又一个痕迹。落在衣服上的那些很干净的雪花,有的是被风吹掉了,而有的是被风吹化了,透进衣服里去了,慢慢融化了,红色就变的更加的浓烈了。
“再走一段吧!让我再想想,走到尽头,也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她已经开始再次抬起右脚往前走了。一句暖暖的话终于被冷酷的西北风从寒冷的夜空中送到了我这一头,一丝丝很暖和的气流随着她的声音一齐溜进了我的耳蜗,为我的身体注入了很多只有初夏才会有的温水。虽然她依旧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不过,对于一个刚经历了一阵焦急的等待的人来说,她的回应已经让我在这个冬天里感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知足。一股股幸福的洪流钻进了体内的五脏六腑,在里面不停地激荡着,跳着快乐的华尔兹。
带着希望走路,虽然会免不了很担忧,却总是要好过去面对一堵没有缝隙,围得厚厚实实的墙壁。我是个喜欢带着希望行走的人,哪怕只是一丝丝很微弱很迷惘的细小光芒,在我看来,却总好过绝望的,所以,我还是很乐意再走那一段路的。
我们再次沉默的走着,我和她之间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她没有再放慢脚步等我,我也没有急着加快脚步追上去。我想这两步的距离,空间虽小,应该还是够她自由决定的。我爱她,我不愿意让她为我为难。
到了她家楼下了,她停住了,我走到了她的身后,等着她给我答案。
“还是那句,我不想骗你,我不爱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心里就已经装不下任何人了。可是此刻我却很自私的想你能跟我上去,即使只是静静地站在我旁边,让我能够感觉到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有活着的生命,让我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我想我实在是太寂寞了吧!寂寞的太久了,寂寞的每一秒钟都能感觉到一阵阵恐惧在包裹我,吞噬我。”
“看来你比我看到的还要寂寞。你无需征求我的意见,我想你应该清楚答案的。在爱情的世界里,爱着的那个人是永远都不会拥有选择的权利。”
她没有再说话,在转身给了我一个苦涩无奈的笑容后,又开始抬起右脚上了楼梯。她住在十三楼,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级阶梯,我们没有进入电梯,选择了一阶一阶,慢慢地爬上去。我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陪她慢慢地走过一级一级阶梯,直到到了不胜寒的高处。
那一晚,我就一直和她坐在窗户旁一起看窗户外面的世界。一整晚,她都没有再说过话,看累了,看倦了,她就会悄悄地靠在我肩膀上静静地睡着。
第二天,雪停了,温和的阳光来的有点晚。直到接近中午时分,冬日雪后的第一缕阳光才忽然从窗户玻璃中直射进来。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冬天里的阳光格外的温暖,打在脸上,格外的轻柔舒适。我清晰地扑捉到了海棠脸上在那一刻掠过的一抹沉醉的微笑。还没来得及享受阳光轻抚肌肤的余味,她就已经被怯怯的阳光惊醒了。她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梦见自己靠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睡得很香。”
她很直接地告诉我她把我当成了她心里的那个人。
那天本来我是要离开的,只是在打开门刚踏出第一步时,海棠突然跑上前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我。她要我留下来,她说她怕我走了之后,她又要一个人面对没有尽头的黑夜和没有呼吸的房间。那一刻,虽然我非常清楚我始终只能成为一个替代品,只是,爱了就没了选择,除了心甘情愿,除了认命,除了选择留下。
就这样,我和她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一个月。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我们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一起手牵手,守着漫长的白天,然后走过没有尽头的黑夜,再相依偎着等待黎明的到来,完完全全重复着她和住在她心里面的那个男人以前过的日子。
我们所有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那间小屋里度过是,除非是在十三楼沉闷的空间里实在是呆腻了,我们才会选择走出这个虚拟的世界。我们会一起等到夜半人静的时候,然后一起手牵手奔跑在潮湿阴暗的大道上,亦或是寻找一个没有观众的舞台。那时候,海棠就会在舞台上纵情地舞动着,而我则只需要在舞台下面的空地上,悄悄找个角落静静地坐着,痴痴地看着,就够了。在我看来,海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会用灵魂起舞的舞者,我想她应该是很爱跳舞的。但每当我问起有关舞蹈的事,她却总是告诉我:她这辈子始终是不会和舞蹈有任何的缘分的。
那一个月里,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沦,她依然从未对我说起过有关她的故事,她也从不问和我这个陌生人有关的任何事。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信任我,也或许只是因为喝我有关的任何事情于她都是无所谓的。其实人们最怕的往往不是“爱”或者“憎”,在我看来,人最怕的是不爱不憎,最怕的无所谓。好在,在那一段时间里,我至少还可以肯定:纵然再过消沉的她还是真的过的安宁的,我想或许她是真的在我身上找到了属于她记忆里的那些日子。那些早已成为了过去,本是不会再回来的,好在她在遇到我后,还能从我这里找到那些消失了很久的飘影,我想这也算是目前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吧!在爱情里面,作为爱的那一方,能为爱的人做一件事,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的。
那段日子里,她经常会对我露出很干净很干净的笑容,没有掺杂任何污秽物。她是个很坦白很直接的人,她总是会很清楚的告诉我:我只是她内心的填补,只是个替身!这个替身,她找了很久很久,本早已不再抱有找到的希望了,却没想到在路上一不小心就意外获得了。那是上天对她的怜悯。她还说:替身是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的。她只是个不想要未来的人,只知道过一天算一天。
转眼间就是第二年了,本来我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么模模糊糊的过下去,其实即使是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我想我也会是很乐意的。
只是若是人生所有的事情都能够照着心中画好的轨道途径行驶的话,那样就成了没有无知、没有悬念、没有期待的人生,那也就成不了人生了!
二月底,很容易混淆究竟是冬末还是春初的某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一天,一觉醒来,就已是初春春花探头始露脸的上午了。睁开紧闭的双眼,阳光找到了我,久违了的光芒一阵兴奋就擅自朝我射过来了,刺的我那本不知疲惫的双眼硬是感到一阵阵生疼。也不知道海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海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从不会选择一个人独自出去,她说:她怕她一出去,再回来时,就会看不到我了,就会发现这一切的甜蜜都是一场梦。那一天,却不知她为什么要冒着有可能梦醒的危险独自出门。
回来后,她就一直是神色黯然,很容易地就犯痴,轻易就开始痴痴地望着窗外那初来咋到很是羞涩的春,然后就陷入了一个人长长的沉思,过去好不容易保留了一个月的笑容也已不知道是遗失在哪个满是灰尘的角落里了。还没感觉到危机的我如往常一样,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拥住她。然而这次不同的是,她没有保持着如往常一样的沉默,而是很平淡很轻地说了句:“春天来了,你该走了。你始终成不了他,我也该回去了。”
她连让我找个理由留下来的那点点时间都不愿意给我。纵然我有万般不舍,终归还是没能留下。也许她说的对,不是就是不是,再过相似,也成不了他,再继续呆着,就已然全无了意义可言。
既然该走的始终都是要走的,我也没有再缠着她。于是,在冰雪已经化尽的三月初期,在桃树刚刚长出嫩叶,还来不及去验证“春江水暖是否是鸭先知?”的时候,我答应了她,就此完全离开她的世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甚至不再靠近她的世界半步。
至于她要求我把这段记忆抽空,要我答应忘了“海棠存在过”,这件事情我始终是没能够答应,我很确定那些我是做不到的。
毕竟我们那不是*,也不是酒醒后就是下一个天亮,更不是一段收放自如的弹簧。与其失信,那倒不如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