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心之插曲(1 / 1)
明天,就是小七夕了……
“城主,您——!”
凝宁刚推开屋门便惊讶地看见金载沅伫立在窗棂前,那一抹浅紫色的裾袍仿佛是海里捞出的明珠,无一处不体现着高贵与优雅。
“凝宁吗?”金载沅转首,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凝宁,淡然一笑,“本王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摆脱轮椅,不愧是鬼谷神医,医术天下无双。”
“可城主您也不能就这样站着呀!”
凝宁疾步而去,伸手就要去拉金载沅。
“明天会下雨吧。”金载沅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微微一侧身,缓缓靠上了窗边的格子。凝宁伸出一半的手僵在空中一秒,随后马上收了回去,随口应了一声:“每年的小七夕都会下点雨,毕竟牛郎和织女一年也就见一次面,难免会泣不成声。”
“那依你之见,这两人心里是不是都怨恨着王母呢?”
凝宁一呆,愕然抬头道:“城主,您这是怎么了?”
也许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金载沅摆手示意道:“不,只是突然想到的。”
这是一间非常简朴的房屋,白色的墙壁上除了悬挂着一两副笔墨彩画外,什么也没有,同凤凰城的王子公孙比起来,实在不像是一城之主的住所。但凝宁能感受到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雅气与贵气,就像是眼前人那张清隽的容颜,一瞬间就夺去了所有少女的幻想。
“城主,今年的小七夕,还要去‘观星楼’吗?”
“……”
依照东城的习俗,每年的小七夕城主和夫人须上观星楼,共同欣赏情人团聚的烟花,过往,就算木安瑶心狠手辣金载沅亦不曾拒绝过。
对东城而言,这是一种象征。
“城主?”
“不知道,”金载沅那双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神色也颇为游离,“本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会和她一起去看烟火?
她还会见他吗?
在经历的那天的事情后,他忽然有种古怪的情绪,逼得他始终不敢主动去见木安瑶。
为什么那天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木安瑶,回头却又有一种万般懊悔之意?
是不是他太冲动了?
如果他当时更冷静、更沉稳一些,那样就不会伤害她了吧?
“城主难道您是想和……想和她一起看烟火?”凝宁的眼睛是普通的栗色,但却十分地敏锐,她最擅长就是捕捉人心晃动的一瞬间,那一丝的犹豫。
是这样吗?!
金载沅错愕地扭过头,抬眼看向凝宁:“是这样吗?本王看上去是这么想的吗?”
“……城主这些话……不应该问凝宁。”
喉口开始泛酸,凝宁却相当控制情绪,尽可能地清晰道,“究竟此时此刻城主心里怎么想的,那还得问城主的心。城主,您看上去,有种奇怪的悲伤。”
“悲……伤?本王?”
“是的。”
“什么样的悲伤?”金载沅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漏洞,在凝宁面前一览无遗,这无疑让他又是好奇又是不甘。
凝宁咬了咬下嘴唇,转身取来搁在外屋的汤药和银针,缓缓道:“还是先让奴婢为城主针灸汤药吧?错过了时辰,可能会导致行血不通,罗先生特别叮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定要仔细。”
“鬼谷神医走了?”他怎么不知道?郑铎并没有通知他啊。
“昨晚走的。”凝宁拔出银针,引着金载沅坐到了软榻上,“他说他觉得这里住的不舒服,想到外面去透透气,不过城主不用担心,神医还是要回来的。”
“……这样……”
漂亮的剑眉轻轻一蹙,仿佛对这样的回答不甚满意。
其实,在那天,就是木安瑶将鬼谷神医带回来的那天,他就明白了,眼前的木安瑶不可能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真正的木安瑶对于罗臻的恐惧可谓是一种难以消除的痕迹,永久性的创伤。
过去,木安瑶对他说的话只有假没有真,可当谈及到罗臻的时候,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悲伤。
他同情木安瑶,也厌恶着这个男人。
但正如金载淳所言,在这么多复杂混合的情绪中,独独没有见到一种名叫“妒忌”的情绪……
“城主,您刚才问奴婢,出现在您脸上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悲伤。”凝宁为金载沅抹上白色乳液,声线看似平静内心却十分地动荡,“奴婢自幼失去了父母,在奴婢的村庄里曾经流行过一种‘七日热’的疾病,奴婢的哥哥、爷爷奶奶、爹爹娘亲都死在那场灾难中。”
“奴婢运气好,被路过的好心人救走,同时也继承了医术。”
凝宁抬起头,深情地注视着金载沅,低喃道,“城主啊,您的悲伤就如同当时奴婢失去亲人一样,是寂寞的悲伤啊……”
寂寞的悲伤……
金载沅心骤然一跳,这一击仿佛是从深厚的泥土里蹦出来的一样,这一击将沉睡许久的混沌倏地打破,干涸龟裂的土地哗啦一声砸开一个大窟窿,地面上满是沸腾的尘埃,仿若期盼了千年的复活。
“城主,凝宁喜欢城主。”
俯身,少女张开双臂,不顾矜持与羞赧,将对方纳入自己的怀中。
“从第一眼开始,凝宁就喜欢上您了!城主您还记得吗?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奴婢冷得直哆嗦却不能离开庭院半步,因为夫人还没有醒,奴婢不能离开。奴婢是下人,自是比不上夫人金贵的身躯,唯有站在庭外,祈祷夫人能够赶快醒来,奴婢好为夫人梳洗。”
“然而,奴婢却越等越绝望,就在快要不行的时候,是城主您救了奴婢!”
凝宁哽咽的声音带着女儿情怀的一腔温热,霎时勾起了金载沅的记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已不太记得细节,不过的确有这件事。
那日木安瑶迟迟没有醒来,他亦觉得古怪,于是暂且搁下了公文,跑到了她的卧房。就在那个时候,他看见有仆役跪等在院中,都快成了冰棍。心下不忍,便下令让所有人都撤走,并且吩咐郑铎为他们暖身。
然,站在前排的一名婢女却无法迈开脚步。
见状,他于心不忍,便将她抱起穿过游廊,暂且安置在了一处偏院。为了这件事,木安瑶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自是明白出生凤凰城的公主对礼数与尊卑看得十分重,俩人因此闹了一小段时间的别扭。
兴许是那时木安瑶才刚嫁入金家,她那“伟大”的计划还无法全盘付诸行动,所以暂且就先向他示软,只是要求将这些下人全部打发走才肯罢休。
没想到,那时的人,竟是凝宁。
“城主,那时凝宁心里就在想,如果还能再见城主一面的话,必将报答城主的恩情。”
凝宁猛地贴近金载沅,声泪俱下道,“所以,当凝宁知道城主您的事情后,便有了一切一切的觉悟。城主,凝宁知道您对奴婢有的只是怜悯与同情,但能守在城主身边,奴婢已经心满意足……”
眼前摇晃的是一片光亮,天空的云层不知何时起变得稀疏起来,屋内的圆桌,看书品茶的矮几,绣着鸳鸯龙凤的靠垫,都成了金载沅此时眼中的唯一风景。
他很平静。
仿佛早已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因而表现地波澜不惊。
同时他亦有些迷茫。
不是为了凝宁的情感,而是此刻,在他内心深处,那一句掷地有声的疑问:
若是怀中人是那个木安瑶,他还能这般无动于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