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章 追根求源无忧诉衷肠（1 / 1）
晚霞仿佛锦缎一般慢慢铺展了整个天空，无穷变幻，流光溢彩，远山苍翠，映着金碧辉煌的皇宫，仿若仙境。
庸圣帝处理完奏折，直了直腰板，问道：“什么时辰了？”
李德安看了看那西洋珐琅的小表道：“皇上，酉时一刻了，传膳吗？”
“再等一刻钟吧！”庸圣帝叹气道，“过会儿咱们去无忧宫看看，今天这事儿突然，朕怕那孩子心里不痛快。”
李德安低头道：“皇上，奴才倒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想那燕小侯爷虽然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儿，身子却也太虚，公主要跟了他，朝不保夕的，未必就是好事啊！”
“说的何尝不是？朕这些年来对燕秋风器重也是这个原因，若换了个身体强健的，朕还真不敢委以重任。”庸圣帝叹道，“但这事情是阿璃亲自提出，你也知道那孩子素有主见，又是个认死理的，这些年朕冷眼看去，这燕秋风对阿璃却也是上心，阿璃跟了他想也不会吃亏。”
“再者，朕有心传位给阿璃，但是周折颇多，她自个儿就排斥的很，说起来大圣也是内忧外患，朕也怕一个不查到时候引起朝中动荡，毁了大圣基业。但将来传位给燕秋风就不一样了，当年的‘卞江盟约’在，谁也说不出什么，阿璃为皇后，将来再生下一男半女，就算燕秋风不在了，也委屈不到她。”
青璃若有心继位，无论如何他都会为她扫清障碍，但是青璃对皇位排斥的很，将来就算是继位怕也不肯为大圣尽心尽力。他是个父亲，但也是大圣的君王，不能不顾大圣的将来。
青璃才华出众，将来若与燕秋风联手治理大圣，不愁大圣不兴旺，就算将来燕秋风去世，青璃的孩子若继位，她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大圣等于还是在她手里。只是没想到燕秋风竟然拒绝了。
但看燕秋风拒绝的样子竟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呢！看来，燕秋风对青璃的心思倒是好的，庸圣帝想到此，倒是因着燕秋风拒婚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些。
庸圣帝用过晚膳，就往无忧宫去了，守门的小太监要去传，庸圣帝摆手制止：“朕自己进去就好！”
小太监答应一声，闪过一边，庸圣帝带着李德安往里走去，刚进去，就见侍书知画连带几个小宫女都站在廊檐下，众人见庸圣帝来了，忙回身行礼，庸圣帝连忙制止：“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呢？”
几个小宫女手里都端着晚膳，好好的盖着，还没用过的样子。
侍书忙道：“禀皇上，公主在里边批阅奏折，不准人打扰，奴婢们看都过了饭点还没动静，这才令人伺候好了，只等公主一喊，就摆膳。”
庸圣帝上前敲了敲门：“阿璃？”
青璃端正的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守着面前的一摞奏折，漆黑的眼睛里泪珠滚滚，听了敲门声，知道庸圣帝来了，忙答应一声，擦干泪水，胡乱洗了把脸，就去开了门。
青璃漆黑的眼睛亮闪闪的，显然就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一张小脸素白素白，平日里她也甚少上妆，倒是看不出什么。
庸圣帝也没说什么，进去，坐下翻了翻那奏折道：“还没用膳？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身体还是要顾好。”
青璃道：“儿臣不饿。”
“公主，您从用了早膳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能不饿？”知画听闻，喊道。
庸圣帝道，“父皇也还没用，不如阿璃陪父皇一起用吧！”
青璃答应了一声，众人忙去传膳，不一会就摆了满满一桌子，青璃见了皱眉：“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吃不了就赏给丫头们，她们为着伺候你可还都没用呢。”庸圣帝转身对伺候的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父女好好吃顿饭！”
侍书知画不放心，想留下伺候，被李德安一起喊了下去。
庸圣帝亲手给青璃盛上饭，淡淡问道：“阿璃，你可想过燕秋风为什么拒绝你？”
青璃一愣，惊愕的抬起头来：“拒绝需要理由吗？”她光顾着伤心，竟是没想到这一层，自己怎么变笨了？只见她眉心微皱，恍然大悟的样子，庸圣帝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
庸圣帝给她夹了一块肉，笑道：“快吃吧！别光吃青菜，不吃点肉，身子怎么能长的壮实。”
青璃答应一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心结一解开，饭也吃得香甜了，竟然比往日还多吃了两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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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凉风灌进走廊里，写着“燕”字的白色灯笼摇摇晃晃，筛下斑驳的影子，树叶簌簌，泠泠白月光芒惨淡。
燕侯府书房的灯下，白色家常袍子的男子声声咳嗽着，腕上雪白的手巾染了点点血色。
“吱呀”一声，门开了，崔安端着药碗进来：“爷，该喝药了！”
男子清隽的眉间透着疲惫，看了那药一眼挥手道：“整天喝药，还不是一样没有起色？从今天起，停药吧！”
“爷，药不可停！这是公主求了毒医才求来的方子，这两年虽没有起色，却也没有严重不是？”
燕秋风长叹一声端起碗来，大口喝下。
崔安收了碗，并没有下去的打算。
“还有什么事情？”
“小侯爷为什么拒绝了皇上？”今日进宫，皇上提出为小侯爷和无忧公主赐婚，小侯爷却一口拒绝了。
“青璃不是普通的女子，若我欢欢喜喜的娶了她，她反而会怀疑！”燕秋风直起身子，眼中精芒闪烁，“我这样为着她想，她才更会对我死心塌地呢！”
崔安一愣，笑道：“小侯爷英明！”
“可这是不是有点画蛇添足了？无忧公主性子冷淡，但这些年来对小侯爷的心思却是不言而喻的，事到如今，小侯爷莫被私情所扰才是。”崔安说完，注意看他的脸色。
从每年的种子到这千金难买的药方再到小侯爷日常起居用的东西，虽然远在千里之外，这些年来却都是无忧公主一手打点，小侯爷似乎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茶要喝公主送来的，衣服也要公主送来的料子做的才穿，有一两件公主亲手做的家常衣服，小侯爷珍而重之的收在红木盒子里，重重锁了起来——虽然说做戏要全套的，可是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小侯爷写的信，无忧公主虽然没有回过一封，这一切的一切却是无声胜有声！
至于小侯爷心中所想。这是小侯爷的私事，崔安不敢过问，但公主的情意却已经显而易见，为了主子大业，还是不要画蛇添足的好！
燕秋风吹一口气，看着杯中茶水层层散开的涟漪，顿了顿道：“阿璃心思慎重，要想得到她全然的信任岂是那么简单？”
燕秋风苦笑，这些年来，他对别人都可以狠心，唯独对青璃……可是，这该如何说呢？
这边正说着，忽然外边通传，说宫里有人找，要见侯爷；燕秋风一愣，却想不出是谁这么晚了还要见他，但即是宫里来人，就不得不见，便忙命快请。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披风，带着帏帽的女子，燕秋风正觉得眼熟，这女子将帏帽摘下，笑道：“小侯爷不认识奴婢了吗？”
燕秋风一见，连忙拱手道：“原来是侍书姑娘，本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怎敢劳动小侯爷大驾！奴婢今晚来就是想问问，侯爷今天到底和公主说了什么？还有侯爷为什么要拒绝皇上赐婚？”侍书沉吟道，“想来侯爷和公主的心思奴婢还是明白一些的，所以才想问个明白，希望侯爷不吝赐教才好！”虽然她们都不大愿意小侯爷和公主在一起，小侯爷毕竟身体不好，可只要公主愿意，只要公主能幸福，她们愿意支持到底。
“咳咳咳……”细碎的咳嗽声声声敲在人的心上，青年用腕上那方雪白的手巾拭去唇边的血渍，看着对面女子眼中的不可置信，温润的笑容里布满无可奈何的讽刺，“我这个样子，就算和公主在一起又能呆多久，与其最后带给她无尽的痛苦，不若趁有生之年看着她能有一份安稳的的生活……这样，我走的也能安心！”
侍书看着他眼中的痛苦摇头道：“可是，你明明知道公主的心思，怎么还能说出叫公主嫁给夙擎的话？你这不是在公主心上划刀子？”
“长痛不如短痛，而且，侍书姑娘有所不知，她与夙擎本是相识的……”燕秋风咳嗽道，“他们认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月光从门外照进来，燕秋风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朦朦胧胧的映照在地上，他叹一口气道，“侍书姑娘，不要告诉公主！我知道，你们也是真心的希望她好，夙擎这人我也与他相处过，倒是不错的一个人，而且他也是真心喜欢公主，时间久了，公主就会忘了本侯了。”
燕秋风喘的厉害，一说完，咳嗽声就接连不息的响起来，安静的夜幕下竟然那般刺人心扉。侍书一愣，燕秋风说出这番话，她倒是始料未及，：“这……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公主和夙家的关系？”
燕秋风苦笑一声：“报仇哪有那么简单，何况夙擎并不知情，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难不成还要干涉到下一辈的幸福？冤冤相报何时了，公主总是心思太重，怎么能开心？这事儿交给本侯就是了。”
燕秋风说完，一口鲜血吐出，雪白的手巾瞬间湿透，颀长如玉的身形摇晃，侍书喊着，想要上前，一抹白色身影已经飞奔过来扶住了他：“你怎么样了？”来人看了看那鲜红的血渍，不禁喃喃道，“怎么病的这般厉害？”
“阿璃，你怎么来了？”燕秋风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低低喊出声来。
青璃扶住了他，泪水扑簌簌的滚落下来，黑亮的眸子里惊喜之中是明显的心疼：原来他并非不爱她，原来他已经病得……这般严重了？
刚刚躲在门外，青璃将燕秋风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悲喜交加，怔怔看着他，嘴唇抖索着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青璃……阿璃……我没事，没事……”燕秋风低低喊道，面上尽是慌乱的掩饰。
青璃沉默半晌，终于抬头看向他，泪流满面的道：“你处处为我着想，你可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侍书知画站在不远处，见了此情此景，二人手挽手，静静退了下去。
青璃一把抱住他，伏在他的怀中抽噎，低低的说道：“那些话，我都听到了！难道当我是谁都可以吗？你真傻……我认定了你，幸福就唯有你可以给，换了别人，便不是那滋味了，你可明白？就是你现在就……就……我也要嫁给你。”
“阿璃，其实……这不是认定不认定的问题。就像两个人在一起，就算开始的时候不是多么相爱，时间久了，若要分开，总会不大舍得，可是再遇到后来的人，慢慢的大抵忘却也不是那么难的吧！”燕秋风叹息着，轻轻推开青璃，强迫她看着他说道，“你只是习惯了而已！若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从不曾相处过，你可还会如此？”
青璃抬头看他的神色，倒没有玩笑的样子，便离开他一点，轻轻道：“这话说得好，这问原也问得好！是啊！我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你谆谆的唠叨，习惯了你流水账似的信笺，习惯了阅读泛着淡淡药香的信纸，习惯了你远在千里却把后宫的危险，当今的形式一点点的提前替我看清楚说给我听，危险来临的时候先就替我挡下来……你当知道，我是有这样能力的，你不放心什么呢？”
“还是你以为，这些年来无数次明里暗里的刺杀下毒陷害，我都迟钝到一无所觉？”这些，父皇都是听之任之，从来没有对她表示过什么，青璃的心底其实是期待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期望得到父母的重视和宠爱，但却从来没有——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爱上燕秋风的原因吧！
在亲人那里得到的是冷漠忽视，而在他这里，她感受到了被放在心上的温暖。
燕秋风转眼看向眉眼中溢满温柔的少女，心中仿佛被什么一击而中，面前的青璃，粉颊微红，眸中柔情缱绻，褪去了冷漠飘渺，整个人真实了许多。
“我的病……”
青璃抬头制止，看着他郑重的说：“我要嫁给你！”
月下迎风，树枝斑驳，挺拔俊秀的青年男女比肩而立，黑暗中有无尽的光华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