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鸿门夜宴（1 / 1）
是夜，因为矜尘的出现，夜银风心情极佳，经不住她的苦苦请求，又担忧将她留在营帐危险，决定带在身边，同赴临海楼的鸿门宴。
坐在简朴舒适的马车中，矜尘温顺地靠在夜银风怀中，在有节奏的马蹄声中安静地睡着了。
定是累坏了，这个傻矜儿。夜银风爱怜地看着怀中恬然的睡颜，心里温暖如春，只觉得，搂住她，就是整个世界，又轻轻调整一下手臂，让怀中的人儿睡得更舒服一些。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慢慢停下。只听夜月低沉回禀：“主子，到了。”
青锦车帘低低垂下，在微风中，不起丝毫波澜。
夜月冷傲地守在车边，用肃杀的眼神示意正待行礼的郭豪及一干官员闭嘴。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闷热。郭豪心中嘀咕，这个王爷，究竟搞什么鬼？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正当郭豪强压住心中的慌恐，要向守在马车边的冷面侍卫问个究竟时，车帘忽然一动，夜银风走出马车。
众人一愣，慌忙跪下，却见北宁王爷一双凤眸凝视车内，大手握住青色布帘中伸出一只素白柔夷，继而一团雪白衣衫映入眼帘，未及看清，就见一向以不近女色闻名的冰面王爷大手一揽，将那团雪影横抱怀中，悠然飘下马车。
“矜儿，可还好？”夜银风将矜尘揽在怀中低声询问，看着那双露在雪色面纱外依然有些慵懒的俏眸，满心喜爱。
“嗯。”矜尘不好意思地揉揉衣角，方才竟睡着了！以前坐公车的时候，就喜欢睡觉，这习惯竟然延续到了这里，坐个马车竟也睡着，真有些丢人。
临海楼前大小官员全愣在那里，若不是那雪色人儿依然依偎在北宁王爷身边，众人只当眼花。此时夜色渐浓，马车边一对玉人，一银一白，越发耀眼，如一道划破暗夜的星芒，令人不敢直视。
“哼！”
夜银风低低发出一声冷哼，众人顷刻醒过来，再不敢细看那雪色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容颜，慌忙俯身请安，“给北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夜银风目光一扫，握住身边平静人儿的手，语调平淡：“起吧。”
“谢王爷。王爷请，二楼雅间已经备好。”郭豪起身在侧引路。
临海楼，顾名思义，临海而建，春江下游最后入海之处，是济阳府有名的观海楼之一。此时华灯初上，正该是生意兴隆之时，可是楼中却异常安静，只见掌柜带着店中伙计整齐排成一队，恭敬相侯。
夜银风眉间轻皱。
“回王爷，下官怕扰了王爷清净，是以包下了整座楼。”郭豪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连忙拍马屁。
矜尘神色淡然地扫一眼一脸讨好的郭豪，对这个“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昏官反感极了。包下整座楼！多少受灾百姓食不果腹，他却为了一己私利一掷千金，这样的人，怎敢称父母官！
夜银风轻轻握握手中的柔夷，矜尘抬头，看到那凤眸深处温雅的浅笑，心下不平稍缓，两人相携走进二楼雅间。
“王爷，请上座。”待夜银风坐定，一行大小官员按品级纷纷坐好。夜月带着小莫侍立主子身边，神色一片淡然，精神却如紧绷的弦。
“上菜。”郭豪侧坐夜银风下首，吩咐身边伺候的伙计，又端起紫砂茶壶为夜银风斟茶，“这是济阳府的特色茶叶，长在泰山之阴，还请王爷品尝。”
夜银风勾茶浅尝一口，只淡淡道：“不错。”未及郭豪讨好，转身吩咐身边小莫，“去要一壶上好的普洱。”
“不敢劳驾侍卫。”郭豪急忙唤伙计上茶，心里嘀咕，原来这王爷喜欢喝普洱，这马屁拍的，差点挨踢。
矜尘微微皱眉，他不是最爱雨前龙井吗？
茶水很快送来，郭豪正待再斟茶，却见夜银风自行倒一杯放到矜尘面前，柔声道：“方才睡醒，喝一杯，润润喉。”
矜尘方知他用意，普洱茶性温和，最适合女子饮用。心中温暖，对夜银风温柔一笑，端起茶轻饮一口，并不理会满桌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
这个女子是谁？郭豪心里盘算着。在城郊住了那么久，竟不知北宁王爷带了个女子来，那些暗中监视的笨蛋真是一群废物！
“王爷，下官斗胆问一句，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看北宁王爷对她的情形，一定不同寻常，更重要的是，以此看来，这个女子绝对是他的软肋。
“郭大人？”夜银风长眸微挑，看着一道道花样丰盛的菜肴，心下又多了几分狠厉。想打矜儿的主意，该死！
“下官唐突了。”郭豪急忙道歉，却依旧面带探究地看一眼冷清静坐的矜尘。只见那双清眸毫无怯弱地看着自己，冷傲清贵，那眸光仿若看透一切。郭豪心中一惊，慌忙转了目光。
“这些，都是济阳府的特色名吃，还请王爷品尝。”眼见菜色上齐，郭豪急忙献殷勤，“这是清蒸春江红鲤鱼，这是辣炒临海蟹黄，这道青菜则是大明湖有名的清炒荷藕丝。”
矜尘清眸扫过满桌佳肴，心越发冰冷。城外百姓一日三餐只以野菜稀粥度日，这些人却拿着朝廷的俸禄在此贪图享受，真该千刀万剐。
“果然是济阳特色。本王在京都也难得见如此美味。来，矜儿，吃一点。”夜银风持箸夹一块鱼肉放到矜尘盘中，语气淡然。
几个官员眼见王爷动箸，纷纷将眼前的佳肴都送到夜银风跟前，讨好地请王爷品尝。夜银风也不推辞，每一样给矜尘一点，然后自己品尝，一边吃，一边道：“不错，不错，不知这些菜可比京城便宜？”
矜尘心下疑惑，沐涵究竟在想什么？
“便宜，便宜，都是济阳府原产，王爷喜欢就好。”郭豪赶忙说道，其他官员连忙附和。
“嗯。看来这济阳府果然富裕。”夜银风又将一片竹笋夹到矜尘盘中，看着矜尘，点头道：“如此好的菜色，物美价廉，矜儿不尝尝，以后怕是吃不到呢。”
嗯？矜尘心思一转，忽而明白，微微一笑，轻持银箸，夹一块荷藕，掀起轻纱一角，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叹道：“细腻柔软，入口清香，堪称佳品。”
众人此刻才听到她说话，声音柔软婉转，彷如清泉拂过，又似玉盘珠落，清脆动听，不由纷纷暗叹。
“姑娘若是喜欢，以后自可天天吃到。”郭豪赶紧奉承，看来讨得这女子欢心，自能更好掌握北王爷。
“矜儿还喜欢哪几样菜色？”夜银风的柔情，丝毫不介意在众人面前表露，“多吃一点，你最近越发清瘦了。”
矜尘浅浅一笑，又吃了几味菜，方悠然说道：“这些都不错，王爷，难得诸位大人费心了。”
都不错？郭豪立刻笑容满面：“姑娘客气了，只要您和王爷喜欢，下官以后天天差人送去给您。”
“如此，有劳郭大人了。”矜尘含笑看一眼温柔注视自己的夜银风，又笑语，“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的美食佳肴，王爷和我也不能独享，郭大人您说可是？”
“是、是。”郭豪一头雾水地看着矜尘，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不敢问。
“嗯，王爷那边人可不少，我这粗粗一算，少说三五百口呢。”矜尘端起茶，浅浅喝一口，“虽说人多，但也不能给郭大人您添乱，如此，我也每日只要这其中一样菜色，就辛苦郭大人了。”
郭豪一愣，却硬着头皮道：“没事、没事，再多也没关系，区区几样小菜，下官还是备得来的。”
“郭大人果然体贴周到，热情好客，是不是，王爷？”矜尘依旧笑语。
“矜儿满意就好。”夜银风笑看着眸中暗藏捉弄的矜尘，这丫头，可是狮子大开口了。这些菜少说一样也得五两银子，这一日一顿，三五百口人，这济阳府衙可要吐血了。
“王爷，不知今后下官可有效劳之处？”郭豪眼见夜银风心情极好，赶忙问道。
“嗯。这灾后安置，自然少不了郭大人，本王还要仰仗郭大人和诸位呢。”夜银风举杯，众人皆附和着喝下杯中酒。
郭豪暗暗高兴，对伺候的人挥挥手，早有小厮将备好的精致礼盒奉上：“这是下官们的一点心意，还请王爷笑纳，下官们以后还要靠王爷提拔提拔。”
夜银风淡淡扫一眼，面无表情，郭豪心下一惊，难道王爷不喜欢？
却听矜尘在一边天真笑道，“王爷，这个盒子做得好精致，矜儿喜欢，王爷送给矜儿如何？”
“既然矜儿喜欢，就拿去。”夜银风低眸遮住那一抹了然的笑。这个丫头，生怕自己不被卷入是非，想想也知道，定是为了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这笔银子倒是能解决一大堆问题。
“谢王爷，小莫，收好，可不能让王爷再要了去。”矜尘笑语嫣然，却不忘感谢郭豪，“郭大人，也谢谢您呢，今晚的宴席，我很喜欢。”
“姑娘开心就好。”郭豪一面奉承，一面得意心想，这北宁王爷也不过如此，为了博美人一笑，还不是进入自己的圈中，看来，今后这日子好过多了。
“时辰也不早了，本王也乏了。”夜银风眼见一桌官员大大小小见矜尘接了盒子都松了一口气，心中明白，这一群人没一个干净。
“如此，下官们恭送王爷。”郭豪慌忙起身，夜银风早挽了矜尘的手向楼下走去。
“郭大人，可别忘了那些佳肴，我很喜欢呢。”临上马车，矜尘婉然一笑，对躬身施礼的郭豪说道。
“不会不会，姑娘放心，王爷慢走。”郭豪赶忙谄媚说道。
矜尘一笑，扶着夜银风的手走进马车，瞬间清眸转暗，这个昏官，这些年，济阳府的百姓因他受了多少苦！
“矜儿，你今晚已经让他吐了不少血了。”夜银风知她所想，轻轻摘下矜尘面上的轻纱，出言安慰。
“这样的人，上负皇上所托，下负百姓之望，不仁不义，真是可恨！”矜尘叹一口气，又自语道，“自古有言，‘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枝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这里的尊卑贵贱我不喜欢，不过，抛开其中的尊卑之礼来看，这话不无道理，国家长治，源于上下一心，君臣同心。没有根的树会死，可也没有枝叶的树也不能活。如此浅显易懂，这些贪官们怎么就不懂呢？”
夜银风直直看着矜尘，心中疑惑又增，治国之道，平天下之策，是一个闺阁女子能明白的吗？虽然早知道矜儿不同，可是，她究竟有多少的惊喜等着自己呢？
“沐涵，干吗如此看着我？”抬头见那双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矜尘莫名地脸红，小声问道。
“矜儿。”夜银风将矜尘揽到怀中，温柔道，“说得好，这些人本王自不会放过，不过，至少不能打草惊蛇，所以，矜儿还得等等。”
“我自然知道，只是希望你能还这济阳府一片晴空，那些百姓，等太久了。”矜尘依偎在夜银风怀中，听着马车走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心下平静许多。
“自然会的。”夜银风搂住怀中人儿，温和说道，骤然，凤眸一眯。
“主子小心！”随着夜月一声低呼，马车中的夜银风瞬间抱着矜尘就地一滚，躲开几支飞射进来的羽箭，左掌又是一挥，车门顿开，夜银风飞速抱住矜尘跃出车外。就见护卫们已经和来人交上手。
“沐涵……”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的暗杀场面霎时惊住了矜尘。
黑夜中，看不清敌我，只有明晃晃的刀光剑影和惨叫声音，矜尘只傻傻靠着夜银风，紧紧握住他的衣衫，一时间竟忘记了恐惧。
“矜儿别怕！”几个黑衣人同时袭来，夜银风挥掌一扫，将一圈人击退，一手揽住矜尘，一手在腰间一拉一抖，贴身软剑霎时在暗夜中发出耀眼的光。
矜尘睁大双眸，看着一群群黑衣人涌向马车，又一个个倒在脚下，只觉得眼前真实又血腥的一幕如噩梦般无休无止，那弥散在浓浓夜色中的刺鼻血腥味越来越浓，让她忍不住干呕，却拼尽全力捂住胸口，强压着那股恶心。
“主子快走。”夜月挥剑守在主子身边，眼见黑夜中又有夜影阁的影卫出现，急忙催促主子，“属下们能应付。”
“小心。”夜银风已经感到怀中人瘦削的身子微微发抖却倔强的挺立，淡淡嘱咐一句，蓦地抱起矜尘，在空中几个起落，已然冲出黑衣人的包围。
迷迷糊糊中，矜尘但觉轻柔抱着她的夜银风在黑暗中左拐右拐，渐渐远离那股浓重恶心的血腥味，脑中一阵眩晕，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远，渐渐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