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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楼之前，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对贺炎阳说，“你先等我一会，如果说好了，我再下来接你。”

贺炎阳点点头，握了握我的手。我顿了下，回家，开门，妈妈在家戴着老花眼镜绣苏绣，这是她最近很爱的一项活动。

我蹭蹭蹭过去，看着我妈手里的活。声音有点期期艾艾：“妈妈。”

妈妈头也不抬，“回来啦，洗个手去，帮我分分线。”

我站着不动，她终于从眼镜上边看我，看了一会，摘下眼镜，说，“终于愿意说了？从年初一就看着你不对。说吧。”

“那个……那个……”窗外似乎开始飘些雪花，我突然开始担心贺炎阳在楼下会被冻坏，心一横，豁出去，快言快语地说，“妈妈，其实我在北京有男朋友，是我公司的总经理，美籍华人。现在正在咱们楼下站着。”

即便是我妈那个坚韧的心灵，也瞠目结舌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沉默了一下，说，“怎么也得让人家上来坐着，天这么冷。”

说罢，径直朝客厅走去，看那样子，是要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回家，并且收拾收拾房间。我略略松了一口气，蹬蹬蹬下楼，看着贺炎阳，气喘吁吁地说，“成了，走吧。”

一向举重若轻，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贺炎阳，居然看上去略略紧张，握着我的手都有手汗。我捏捏他的手指，“没事，我妈又不是大老虎。”

他却无心和我调笑，神情颇严肃。我们慢慢走进电梯，他整了整衣服，问我，“怎么样，还能看吧。”

我有点不地道地笑了，“帅死了帅死了。”

要说我妈这一辈子，待人接物，事事皆学问，也是个难得的清明人。我们进门的时候，她已经把客厅收拾停当，看我们进来，便站起来，非常慈祥和蔼地微笑。

贺炎阳很有眼力见儿，微微躬身，“阿姨，您好，我是言言的男朋友贺炎阳。一直没来见您，实在是我的不对。”

我妈十分得体，既显得亲切有礼，也让人有着微妙的距离感。她把贺炎阳让到沙发上，“你好。坐吧，这事也怪言言。从没和我说。言言，去倒点茶吧。”

贺炎阳保持着他最完美的微笑，我妈也是。但我总觉得屋里是紧绷绷的气氛。我反而成了配角，答应了一声，屁颠颠去倒茶。耳朵支愣着听他们说话。

“小贺，阿姨就这么叫你吧。既然来了，还是这个身份，有些事我还是应该问问。希望你不要介意。”

“阿姨您尽管问。”

“言言说你是美籍华人？家里都住在美国？”

“是的，我从美国长大，硕士毕业之后，才独自回到国内发展，做职业经理人。也是遵循祖父的意思。”

“家里还有祖父，那可真是老寿星了。”我妈微笑着说，“你父母可还好吗？”

“我母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我父亲目前在瑞士，教书。”

“那，你这也算富贵人家了？”

“我祖父自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经商，还算有一些家产。”贺炎阳非常实在地回答，“现在他也是我和言言工作的喻诺传媒的大股东。”

正在倒水的我，听到这话，心中一惊，手里一偏，热水马上要倒到我的手上。贺炎阳眼疾手快，不能帮我拨开茶壶，只能用他的手护着我的手，一杯热水，尽数烫在他的手背上，瞬间就红了。

“快去冲凉水。”我有点急，拉着他就往卫生间跑。他听话地跟着我起来，还不忘和我妈说，“不好意思阿姨，我去处理一下。”

他在卫生间擦着，我出来收拾桌子上的水渍。刚才的一幕，一定尽收我妈眼底。我不敢问，眼睛撇着我妈，她果然还是有些吃惊和满意的。我对天发誓，这一出儿真的不是我安排的，我还没有这么多心眼。

贺炎阳出来，手上还是有些红。妈妈说，“言言，你去拿红花油来。”

我一拍脑门，傻乐着说，“我忘了我忘了。”跑到屋里拿了药，贺炎阳谢过，自己涂上。

等忙活完，局面又陷入了些微的尴尬。我坐在贺炎阳对面小口小口喝着茶，我妈看了看我，说，“我们言言自小被我和他爸宠大，到现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什么都不会干。”

贺炎阳说，“言言很聪明，工作也很努力。尤其是性格很好，温柔善良，又开朗。”

这还是第一次被贺炎阳这么正面地夸奖，我的开心又形于色了，我妈微微瞪了我一眼，又转过去和蔼地和贺炎阳说，“你比言言，大多少岁？也是独生子吧。”

“我大她5岁，照顾她也算力所能及，”贺炎阳谦恭地笑着，“是独生，因为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也没有再婚。”

我妈真是的，老让贺炎阳想起这等伤心事。我正不高兴着，我老爸开门进屋，带着一身风雪气。贺炎阳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我迎上去，帮我老爸拿外套，高兴地说，“老爸，你回来啦。我给你介绍，这是贺炎阳。”

贺炎阳躬身，“叔叔好。”

我爸是个好人，连忙回答，“你好你好，快坐吧。既然来了，我就准备饭，一起吃吧。”

我爸妈去了厨房准备吃的，把我支出来陪着贺炎阳。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我不觉失笑，“好了别紧张了，去我房间看看吧。”

他依言站起来，跟我到屋里。我的床上还是按照小的时候一样，摆满了毛绒娃娃，窗台上放的都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4岁时候童花头鹅黄裙子，7岁时候小短毛咧嘴笑着，初中时戴着眼镜，土气得地要死。我有点脸红，后悔带他进来看。一把抱起所有照片，“不行不行，不给你看。”

他笑着耍赖，“给我看。”

我誓死不从，他反而不和我抢了，拿个我的一个娃娃坐在床边，“你好可爱，言言。”

“每一个女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啊。”我挨他坐下，“被爸妈宠大，喜欢娃娃，喜欢穿花裙子拍照片。”

“可是我就看着你可爱。”他轻轻点了我的额头一下。

“你刚才和我妈说话的时候紧张吗？”

他摇摇头，“不过，阿姨真是个聪明人。你怎么就这么傻。”

我不满，“我怎么傻了，你再说，不给你看照片了。”

他连忙求饶，我大大方方给他看，“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这是我在姥姥家，这是下雪的时候和爸妈的全家福……”

他听我絮絮说着，我们的心中，都有了一种平静喜乐的幸福之感，贺炎阳认真地看着照片里的豁牙小女孩，稍微有点落寞地说，“我和父母拍的照片很少，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悔。我自小都太独立，不爱和人亲近。言言，我很羡慕你，自小都这么幸福。”

我微笑着挽着他的胳膊，“贺炎阳，我可以给你家的感觉啊，真的。”

他和我相视而笑，“谢谢你，言言。”

“你们出来吧，准备吃饭。”我爸在外面叫，我帮着一道一道端出来，桌上都是我爸的拿手菜，没有什么豪华的样式，却每样都十分可口。桌上还摆着我爸珍藏的白酒。看的出，他是非常高兴。我拉着贺炎阳坐下，和我爸说，“老爸，让他陪你喝一杯。”

贺炎阳说对我点点头，我爸高兴地说，“喝的惯国内的白酒吧。”

贺炎阳笑着说，“没问题的叔叔。”说着给我爸倒满，自己也倒了一杯。

等妈妈坐下来，正式开席。妈妈一直让着我们多吃，也是能看得出来是高兴的，但知她如我，总觉得她的高兴不像我爸这么纯粹，反而隐隐夹杂着一丝担忧。

贺炎阳非常给力，把我老爸哄得那叫一个高兴。也是，他这样知书达理，翩翩君子，又显得谦恭有礼，对我也是照顾有加，基本上是自己吃一口就给我夹一筷子。还主动盛汤，我就自然地接过来，很明显就是被他照顾惯了的。

吃完午饭，贺炎阳和我老爸在客厅里聊天，我和妈妈在厨房洗碗。她一言不发，我心里有点发毛，瞅了个机会，问她，“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我妈很出乎我意料地叹了一口气，“人品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家世也不一般。言言，我倒是不担心你会把握不了他，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你们感情也很深。只不过，他家也算是豪门，如果你嫁过去，大概这一辈子都要和他家里各种势力关系斗来斗去。妈妈不是说过吗，不求你嫁的大富大贵。你这孩子，从来都不会和人勾心斗角，没有什么心机，妈妈怕你会受委屈。”

我有点愕然。我承认，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也是今天，我才刚刚知道，他的祖父居然是喻诺的大股东，这无疑非常出乎意料。我低下头，抿着唇角，妈妈看着我，接着说，“所以对你们俩的事情，妈妈不反对。但是，你要想好，是不是愿意背负着一切，对他的感情是不是足以让你勇敢面对一切。”

我想了一会，问，“那我爸怎么想的？”

我妈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只要你喜欢的，你爸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我也笑了，“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想想。”

妈妈摸了摸我的脸，“言言是真的长大了。你不谈恋爱，我们还总觉得你还是十几岁，和高中生一样。如果你有勇气去面对这些现实，宝贝，就贺炎阳这个人来说，他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