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冰释(1 / 1)
醒来三天,一刻也没有见着封任堂。
那天他为了折返回宫里救我,让封霁再次逃了去。我很是不安,觉得自己没有能分清天界的轻重缓急,只顾着自身解脱,实在不该。
战局有变,宫娥们貌似都有些神伤。
我几番想下床走走,小莎都上来阻止:“上仙,你大伤初愈,又……又戴着这锁。再歇个两三天,正好雪梅果也熟了,小莎便带你满庭院走走。”
想着前些天如此折腾这些小辈,也实在对不住。我便只好点点头。
能看见东西。什么都好说。
只是让我最觉难受的是每天得喝下那碗黑乎乎的药。雪域本来就荒凉。奈何这里宫医的医术也远不及甘草坞的一个卖假仙草来行骗的小妖。这药本就没有什么功效,又苦得我反胃干呕。好几次我趁小莎不注意,偷偷地把药倒进火鼎中。
可这丫头聪明得很,温婉笑着,装作看不见,转身又去给我端来一碗……
“上仙,”她捧着药。我自知躲不过,只好苦着脸接了这药,嗯,好像比刚才还满……
我乖乖地低头一滴滴抿着,五官缩成一团。小莎这次却站在旁边好像有些踟蹰的样子,用指甲抠着托盘上的花纹。“上仙,”她低头说道,语气有些柔弱,“你……你能不能原谅殿下?不要再怄气了……”
她眉目间有些伤感,道:“我在雪域这些年,从未见殿下这般模样。先时小莎年少,侍奉在皑茹殿,先妃娘娘时常责备殿下对修行不上心。争吵起来,娘娘一边哭着一边使法术打殿下,宫娥侍卫没有人敢上去阻拦,殿下却也是一声不吭的,一次也没有躲避或者求饶。”
“可这番,殿下他真是慌了的。”小莎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我也捧着那碗药,不语。
“上仙。”她继续说,“你质问殿下为什么要遣兵去甘草坞。其实,全雪域的将士也质问过他,雪域这边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为何要遣兵去甘草坞护着那边的子民。殿下不明说。一些侍卫也以为殿下只是想去……想去挟持上仙的家人,所以才没有再追究殿下……,可是奴婢知道,殿下是为了上仙你……”
我很内疚。此刻便全然忘了封任堂在对付封霁时,利用我的事情。
“嗯。”我呆呆地喝了一大口苦药,还是很苦。喝了一半,我摇摇头把药碗递给小莎,小莎也摇摇头推回给我。
“太子殿下。”殿门外的侍卫在行礼。封任堂进来了,小莎急急告退。我捧着药碗坐在床上侧头看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应该是刚历了一场战役,身上有些兵器的金属味,一身玄色纹着银丝凤族图腾的衣袍,缓缓地走过来,坐在床沿上。他离我很近,眼中净是怜惜。
我看见他左额上那道血痕,应该是破仙障时留下来的。现在想起来,他身上的伤痕几乎全是与我有关。却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只好低头喝药。
谁知神心也不平静,这药也苦得离谱,本上仙便呛到了。喷出来的药溅了任堂一身,我使劲顺着气息的时候,看见一滴药正挂在他的睫毛上……急急放下药碗,扑到他身上想替他拭去。
“对不起,咳咳……对不起。”我扯着衣袖探着身拭他的脸。
他像是吃了一惊的样子,尔后却笑着握住我的手,把我揽在怀中。“该道歉的一直是我。”他又低语道:“瑄瑄,你还是爱我的。”
我在他怀里虽闻着一身风尘的味道有些不舒服,但他的体温和轻抚渐渐让我止住了咳。我在他怀中深深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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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此后三月也没有再争吵过,就像是一对夫妻一样相处着。嗯,其实本来就是……
雪域的叛族亦渐渐除清,战火虽然零零星星地覆盖了雪域每处,但也没有像上次内乱一样血腥涂地。雪域上下也渐渐承认了封任堂这个新主,以其英勇和开明正直为能。
只是封霁还没有被捉到,这事着实堪忧……
封任堂也渐渐多了时间留在凯熙殿。一些情迷意乱的夜晚,我也时时回应着他的索取……
有时候我会想着当初,不觉着便当成傻话说了出口:“如果当初,我没有上楚曦山,不知道现在是身在何方呢?”
“其实,我当年应该赖在甘草坞,再也不走了,割舍这片雪地的过去种种,从一开始就守在你身边,那多好。”他在背后紧紧揽着我,他的胸膛很结实,他低语道:“有时,我真羡慕段之桃。”
一天黄昏,我和小莎在殿外打起了雪仗。念着我是主子,小莎不敢下重手。我捧着雪球向小莎甩去,她只能狼狈地躲着,惹我哈哈大笑,甚是好玩。小莎也忍不住,和其他宫娥一样堆起雪球甩了过来,我们分成两队混乱地闹着,冷清的凯熙殿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突然小莎她们一惊,呆呆地站住行礼,喊道:“太子殿下。”
我转身一看,封任堂正站在一边的回廊上看着我们,温柔地笑着。他走到我身边,替我弹去身上的雪碎,打横把我抱起就走向凯熙殿……
今晚又弄乱了一床羽被。
近几天,任堂喜欢把手覆在我小腹上。他的手掌很暖。
他埋头在我的黑发中,轻轻说:“等铜木剑重新锻好了,我便替你解了手上的捆仙锁……之前也是因为实在被你吓坏才出此下策……”我抬起手来看着腕上的白玉捆仙锁,其实也不太在乎了。只要能和任堂相守在一起,即使要我一直这样戴着,我也是愿意的。他握住我的手,按在我的小腹上。
爷爷和扶曦师父倒是常常传了信来。这天,雪鹰扑腾着落在了凯熙殿的庭院中,我解了它身上捆着的一篮仙果和一卷书信,它边又扑腾着飞走了,扬落了屋顶上的积雪。
仙果我递给了小莎,让她和宫娥们分着吃了。那雪域的小仙女没见过南方这么多种类的果子,这下开心得不得了。
我解开了书信,上面是清爷那刚中带柔的字体,甚是亲切:
“适逢天界乱世,阻扰相聚。如今坞中上下皆好,雪域之兵尽职把守,只是伤员见多,老身骨头劳碌。已近一年不见吾之爱孙,只愿汝藏于皑皑雪域之中,亦能如以前般稚趣喜笑。
闻瑄儿已应了雪域的婚约,吾心甚慰。终是能回应了尘岁之约,更是为着瑄儿欣喜。寻着一相守之人,邈世间层云,屏乱事纷扰于两心之外。许多仙魔乱族,寻其一生亦不过为此而已。
吾与之桃、瑾瑜每每念汝,翘首以望重逢之日。
青清祖父传字。”
家书是最温暖的一张薄纸。我轻嗅墨香,尽是甘草坞的味道。
听任堂说,雪域的春意也快来了,他说,一逮到封霁,他便把雪域交予任安,和我纵游天界凡间……
乱世真的快要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