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不再是你（1 / 1）
回到寝室，就蒙头而睡，一觉不醒最好。裹紧了被子也还是觉得冷，此刻我多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啊，我想。然后想起夏衍明媚的笑脸，觉得喉中酸涩，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枕边。喝得半醉半醒真的是种折磨，不能彻底不知世事，又不能非常清醒。真好似许嵩唱的那样：一瓢江湖我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乱哄哄的，像是成千上万的人在吵闹。人在失意的时候，全世界都跟你作对。睁开眼，发现室友都准备着去上课，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头像是被敲碎了一样的痛，全身骨头都散了架，起不来。我跟寝室长说，帮我跟老王请一下假吧，我不舒服。她说，好的。寝室长跟我一个地方，是个学习认真的好学生，没事不说人闲话。
摸索到手机，开机，短信，许多人的。最上面是袁荨发的，她说，你怎么不来上课啊，生病了啊？我回她说，人有点难受，不过没什么事的，你好好上课吧。下面一条是张君毅的，他说，你好点没？我说，好多了，中饭你自己解决吧，我不想起来。再下面是阿Z的，她说，这日子我过腻了，你什么时候毕业啊？
我也好想早点毕业啊，早点拥有自主的能力，我答应了阿Z，等我结束学业就跟她一起去走南闯北。我们原本就是不安分的女子，我们原本就是要漂泊的。阿Z喜欢北京，这个古老的城市，我也因此爱上它。我回阿Z说，再等等，很快了。最后的是来电助手的短信，我关机的时候夏衍打来几十个电话，有些还是凌晨的。
我想他肯定是一夜没睡，我想起那个时候他来杭州，坐了一晚上的车，眼睛通红的样子，就非常心疼。胃里空的得像被贼洗过，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虚弱，很想他。人在寂寞的时候会对安慰饥不择食，所有好话这时候都是雪中送炭。可我怎么只想听他说一句爱我？他的一句话，仿佛顶得过所有。只是，我们眼前这满目疮痍的旅途，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想起一句老套的话：长痛不如短痛。我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是不是有可能跟夏衍走一辈子，如果不是，那么宁愿现在就不要了。只有曾经拥有我嫌不够，我贪心，小气，自私，我爱一个人就要霸占他一辈子。可是夏衍是我的吗？我凭什么证明他是我的？我需要他时，只能听一句：我在这里。在哪里？我一点也感受不到，这种自欺欺人的感情太折磨人，还要折磨多久呢，我已经快要死掉了。
中午，有电话打进来，陌生号码，我没接。他就一直打一直打，我想是不是夏衍呢。于是我接了，夏衍在那边说，宝贝，是我。
我本来想很平静的对他说我们还是算了吧。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他这一句带着疲惫的话就让我掉了泪。原来我竟已经这么爱他，要分离的话才到嘴边就自己乱了阵脚。他接着说，老婆，我手机被收了。语气一如往常。好像昨天的分手根本就不存在，好像那不过是一场噩梦。这一句稀疏平常的话，如同一颗重弹丢向含羞草一样丢向我，雷霆万钧。我终于哭出声来，我说，我不闹了，我后悔了。然后他在另一头轻轻地笑了。
这一刻，我这么坚定，想要跟着夏衍一辈子。虽然跟他隔山隔水，但我已经不怕了。彼此的心这么近，何须怕地理距离的长短呢？虽然不能耳鬓厮磨，但住在彼此的心里，安稳如斯，叫我欢喜。张爱玲曾说：精神恋爱的结果永远是结婚，而肉体之爱往往就停顿在某一个阶段，很少结婚的希望。于是我满足了，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纯粹的恋情吗？我像是吃了定心丸，逐一检阅从前自己的小脾气，发现我曾对夏衍是那样的坏，自己冷的时候就向他索取，全然不顾他的感受。从今往后，我想应该换我给他温暖，我要像他一样的热情和不悔。我要我的爱情经得起风雨，受得了平淡。
因为是真的很爱，所以一段感情不可能一次分手就分得掉，我庆幸上天给我一个这么爱我的夏衍。之前的岁月还不懂爱，所以我总是随心所欲，不顾他人感受，每次争执总以为自己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如今我已从夏衍身上学会爱，我决定好好爱，好好珍惜他。
大概是他手机被收的缘故，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少了起来。但还是保持每天一通电话，有时候我打，有时候他打。而他寝室电话的使用又有时间限制，还真是讨厌。
有天他提到跟妈妈吵架，跟我说，我不想念书了。我说，那不行，你不念书你可以干嘛？他说，总有事做的，大不了去我爸公司。我说，我希望自己的男人可以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做啃老族。他说，我真的不想被我妈管，他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操纵我的一切，但我已经长大了，我的路我要自己选。我说，你妈妈那样做，是因为爱你，你可以跟她好好沟通。他说，无法沟通。
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变得越来越成人化，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进步。所有浓烈的爱到最后都会陷入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的窘境。而我天真的希望我们不要这样的世故，希望多年以后我们还是恩爱如初，不被这样的事情困扰。夏衍的太后妈妈总是让我觉得压力如山，我要斟酌很久才能在他面前跟他谈论他的妈妈。大概是他发现了我的小心翼翼，以及这个话题带给我的不自在，就不再提起。
生活还在继续，可一时间，我跟他好像又远了，他对我不再那么热情。每天的电话变成例行公事，没说几句就想着怎么结束。开始无法忍受，彼此对话间空出一大片用沉默代替。我找不到原因，也许是因为他学习忙，也许是跟妈妈闹不愉快，也许是学校里出了差强人意的事，我给他找了那么多的借口来搪塞自己。
某天，洗脸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猛然瞥见中指上的那枚戒指褪色了。这枚戒指是夏衍给我的，从那天戴上以后就不曾摘下来过。就算洗澡，洗衣服，都把它当成了固有的存在。我以前总是望着这圈缠绕在指上的幸福频频走神。里面埋藏了无数的悸动，有他许给我的地老天荒，有他奋不顾身的奔赴，有充盈瞳仁的欢喜的红色，还有粉碎一切流言蜚语的勇气和力量。
而这个时候，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情愿自己是盲的，看不见这样□□裸的岁月的嘲讽。我还是固执的以为，那些难看的伤口只是我的幻觉。
而之前我们可以滔滔不绝的煲电话粥，到现在讲几分钟就陷入难堪的沉默。之前发任何肉麻的短信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并且十分享受，到现在提不起热情去编辑一句附带思念的话。之前总会千叮咛万嘱咐的关切着彼此的身体健康，到现在剩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请好好的。
夏衍亲昵地叫我老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恍若隔了几个世纪，我已经记不得他当时深情的语气。
终于在一次通话里，我说，夏衍，我觉得我们远了。他说，是吗？我没有接话，我觉得冷，到最后整个人浑身已经跟涮糠一样儿抖得没办法停下来。
就这样僵持着，都没有说话，我终于觉得无能为力，他没有那么在乎我了，我接受这样的事实。我挂了电话，他没有打过来，连个短信都没有。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哭有什么用，眼泪不值钱，我一早就知道。只是我还能做什么有用的事？我又不能跑到他面前甩他一个耳光，朝他吼，你这个混蛋！我很想打醒他，但现实却没有那么浪漫，恰好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我开始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不过是一次不愉快的闹别扭，很快会好的。但言语失去了所有自卫的能力。
我像是不小心头撞到坚硬的桌脚上，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我绝望不已。
窗外传来一阵欢呼，我站到阳台，看到不停散落的雪。又下雪了，雪花像赴战的士兵，千军万马的向地面扑去，然后凋零成一地残缺的心，我的心。
就连这个季节也落井下石的来寒碜我，用下雪来给我最深刻的含沙射影。我已经停止了哭泣，已经哭不出来，眼睛像一口干涸的井。可是我知道的，那些酸涩的液体流到了心里，化成一片薄冰，把心脏划得血肉模糊。谁能告诉我曾经那个视我如命的夏衍，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