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1 / 1）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一向泼辣的月秀也没了主意，只是和花大妈一起搂着花虎难过得放声痛哭，花彪在一边逗着两个小孩子。谁都没有注意霜菊溜出了屋子。
“笃笃笃。”有人在敲院门。“请问，这里是白水村花家吗？”
大门外，有人在客客气气的叫门。
抹了把眼泪，月秀出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穿土黄色袍子，头戴盖耳皮帽，脚蹬一双看起来跟身高一点都不相称的稍稍显长的半旧靴子，腰间挂着一把短剑。正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月秀。
好个俊秀的少年！月秀惊讶的看着少年，若不是左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疤痕，这个少年的美貌绝对不逊于任何一个月秀见过的女孩子。
不过，这个少年给月秀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于是，月秀忍住心里的悲伤，也对少年笑了一笑。
“小兄弟，这里正是花家，你是找人吗？”
“是呀，大嫂。”少年冲月秀作了个揖，“我是黄家屯人士，叫何无过。正逢朝廷征兵，我也在名册里。我爹说了，白水村花家的花虎大哥是个英雄，叫我来跟大哥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在军中也能有个照应。”
“噢，这样啊。”月秀温柔的笑笑，边招呼着少年进屋，边冲屋里嚷：“娘，虎子，这位何家兄弟也是在征兵名册的。这番是特来找虎子的。”
“是吗？何家兄弟，快屋里……”花虎人还未出，话音已出。可是，随着花大妈和花虎出现在门口，看见了少年后，两个人都愣住了，花虎连话都没说完。花大妈也满脸不可致信的神色，上下看着少年的帽子和衣衫，伸着手指着那个叫何无过的少年，“你，你，你不是……”
“哈哈，花大娘、虎子哥、月秀嫂，就是我啊。”少年一把摘下皮帽，一头黑黑顺顺的头发泻下，又一把扯下了脸上的疤痕，得意洋洋的对三人笑笑。可不就是霜菊，穿着花彪以前的衣物。
“怎么样？月秀嫂子都没有认出我来吧。若不是这身行头，大娘和虎子哥也不会那么快看出是我吧？！那个，如果我来顶替虎子哥的名，大家觉得怎么样？”
霜菊很是高兴，连月秀都没认出自己，花大妈和花虎是因为衣服才会轻易认出，那别人就更该看不出了。如果不是掉下山崖时把贾无过给的假面弄没了的话，戴上那个更没人能认出来了。还好，还能弄条可以乱真的伤疤，那东西还是胖牛他们发明的，过家家时扮土匪用的，看来挺好使。
“这怎么能行。”花虎断然拒绝的霜菊的提议。
花大妈和月秀当然也不同意。
“大娘、哥、嫂子！你们看，本来我就是要去临牧城找哥哥的。原先说好了，等得空了虎子哥就送我去。如今正好，虎子哥好好照顾家里，我顶替了虎子哥去。一来不用再麻烦人送，二来也方便找我哥哥呀。”霜菊想要说服大家。
“那也不行。”花虎说道，“就算真是个小伙子，我也不能让你替我去那危险的去处，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姑娘家。”
“虎子哥，”霜菊不依道，“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怎么就比不过小伙子？”
于是，霜菊拿出在学校参加辩论赛时的本事，“舌战”花家三人。其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口才，连一向以泼辣敢说而著称的月秀都甘拜下风。
“好了。”
花家三人实在没词儿了，理论已经辩不过霜菊，处于劣势。可是，这是上沙场啊，又不是去玩。
于是，花虎在万般不得已之下，只好退了一步。“妹子，那咱们俩就比试比试。若是你能赢了我，哥就让你去。”
打架？！
“好。虎子哥，你说话算话。若是我赢了，你就不能再跟我争了。而且以后也不许看不起女孩子。”
“好！大丈夫一言九鼎！”
关好院门，花虎和霜菊就在院子里摆开了架势。
花大妈、月秀和花彪在一旁看着，花狗也缩在一边瞪着绿幽幽的眼睛看着两个人。没人相信霜菊会胜，虽然没有正规学过武艺，可花虎的本事在附近十乡八县的还是很出名的。
花虎真的很厉害！霜菊不由暗暗称赞。可是灵巧却比不上霜菊，霜菊好歹也学过跆拳道，有招有势的躲闪腾挪着。虽然打不倒花虎，却都没有被花虎打着。
“这可不行，”花虎暗中思衬，“若是打不过霜菊，这丫头就真要替自己上沙场了。那种地方怎么是女孩子去的地方呢，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得要下些重手了，与其让小菊被自己打伤点皮肉，也不能让她白白去送死。”
想着，花虎手下也不再留情，出手比刚才重了起来。
霜菊本来还游刃有余的躲闪着，想着怎么逮机会把花虎打趴下。这时花虎的力道明显比刚才重了，双拳舞得霍霍生风，更加难以抵挡。刚才一脚踢在花虎胯上，他只晃了一晃，就迅速的回掌劈了下来，若不是躲得快，看架势恐怕腿腿都会被打骨折了。
霜菊当然猜到了花虎突然下重手的原因，知道花虎也是为自己好。可是这回自己是一定要替花虎的。
如果花虎和花彪都走了，那这花家和月秀妈妈真的都没法子过下去了，那时，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花家对自己有恩，知恩不报，猪狗不如啊。
而且，本来要去临牧城的。如今知道临牧城被围，又不知道贾无过和史过的消息，还有袁老头和凝碧他们也在那里，真的让人很担心。反正依自己的脾气，迟早都会去边疆找他们。那还不如趁机替了花虎的名字去，这样既可以解花家之困，又可以借便打探边城的消息啊。
所以，一定要打败花虎！
霜菊一边想着，一边应付着花虎，考虑着怎样才能让花虎认输。
这时，花虎一拳头冲着霜菊的小腹砸来。按照霜菊跳来跳去的打法，避开这拳应该轻而易举。可是，霜菊却没能避开。于是这一拳就着着实实打在了霜菊肚子上。
霜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皱着眉头，双手捂住肚子，模样很是痛苦。
花大妈和月秀吓坏了，赶快跑过来要扶霜菊。花虎离得最近，当然一步就先上前扶住了霜菊的胳膊。
“对不住了，妹子。你没事……啊！”
借着花虎的力道，霜菊一跃而起，一伸腿把花虎绊倒在地，一个胳膊肘子抵住花虎的胸口，一手握着短剑，直直抵住花虎的脖子。
“哈哈，虎子哥，你输了。”
霜菊得意的笑到。
花大妈和月秀都站住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娘、嫂子，我赢了。虎子哥可以在不用去了。”霜菊宣布。
“这不算，”花虎站起来，对霜菊说道，“明明是你使诈。”
“兵不厌诈，刚刚我们也没说不能使诈呀！虎子哥，在战场上不能光靠个人蛮力，更重要的还得有计谋才行。有好身手只能胜一时，有好计谋却能逢战必胜。”霜菊一本正经的说着，也记不起来这么有学问的话是在哪个电视里看的了。“不管我用的什么方法，你总得承认是我赢了吧？！”
看着霜菊志得意满的样子，花家的三个人都有些迷惑。
这个女孩子跟平常的女孩有些不一样。她不嫌弃花彪，不怕花狗，智治苟有财，巧胜花虎。她既机灵、可爱，又聪明、果断，月秀生孩子时表现得更是果敢决绝。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子，或者，这正是上天派来拯救花家的救星？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多想了。虎子哥，你说的大丈夫一言九鼎。如今输了，就得服。事情就这么定了，虎子哥好好照顾家里，我替虎哥应征。” 霜菊看三个人都在犯愣，赶快说道。“花大娘、月秀嫂子，你们能不能给我找双合脚些的鞋子，或者找几双鞋垫啊。花彪的这双靴子还是大了些，穿着逛荡逛荡的，不舒服呢。”
未时就要集合了，就是下午三点钟。闹腾了一阵子，现在已经是上午辰时，再不准备准备，就来不及了。
于是，花大妈和月秀都赶紧帮霜菊赶制新靴子，还找了两件月秀没穿过的新里衣也给霜菊包好了。
霜菊不由庆幸自己现在只有十五岁的年纪，还不必像电视里演的那些女扮男装的人，要费心来包裹胸部。天天那样很影响发育的，嘿嘿。
之后，花家在霜菊的授意下，还有意无意的向四邻发布了一个消息。就是月秀的菊表妹回家嫁人了，而月秀的表姑心疼月秀，就派了那个漂亮表妹的双生亲弟弟来，替花虎应征。
“双生弟弟？！”苟有财围着霜菊转了几圈，不相信的问，“你们家怎么就那么多双生？”
“苟大人，您不知道吗？这每家都有每家的遗传。”霜菊十分正经的对苟有财说，“您看，那生矮子的家里，就多有矮人。偏巧我家就都是双生的多，我娘双生了我和我姐，我表姐就双生了我的两个小外甥。苟大人您如果能坚持，没准能看见我的小外甥的后人也有双生呢。”
“嗯，好像有点道理。”苟有财自言自语。
那边，顶替王家老四王四柱的那个人，却听出了霜菊话里的挤兑，悄悄笑了笑。
于是，白水村的三十名新兵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县城，歇息了一晚，又跟着县城所属的各乡镇的一共四百名新兵，去了扈州大营。
花彪一路跟着霜菊，已经被花家突击□□好了，只叫霜菊为“虎子”。
“哼哼，”霜菊看着周围应征的新兵，不由得从心里冷哼了几声。
五千名新兵现在正以县、镇为单位，排队站在扈州大营演兵场上，接受扈州征兵史的检阅，检阅完毕，就会给大家编队了。
霜菊看见其他县镇的新兵也跟自己周围的一样，竟有将近一半的老头儿、小孩儿。就凭着这样的兵，也想跟突厥人打，真是开玩笑。那突厥人虽然不像李玥那次说的那样，什么吃生肉、喝生血的，可是人家真真正正是在草原上风里雨里这样的苦环境里锻炼出来的。如今光是扈州的新兵就是这副德性，别的州县也不知道能好到哪里去。
扈州征兵史铁梁也正在头疼。
新的征兵令发下去后，各村镇倒是积极响应。扈州的征兵名额是五千名，上下能有五十名浮动。
苟有财的姐夫正是白水村所在县城负责征兵的。那是个小县城，下属大约十二个村子，白水村虽然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可是在县里都算得是中上等的村子了。县城被派下的名额是四百名新兵，所以，苟有财的姐夫拼命的往各村子派名额。无论如何，自己被派下的名额得填满了呀。往州里一送，成与不成自然有上面的人说了算，就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人本来就少，再有些像苟有财这类本身条件完全符合征兵要求的，却想方设法不去，倒还欺负像王家、花家这样的人家的人。所以，真正集合在演兵场上的新兵们，各类各样的都有。当然，除了霜菊以外，其他的都是男的也就是了。
符合要求的新兵真的大大不够，最后没有办法，铁梁再三计算挑拣，把那些七十以上、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儿和十三岁以下实在没发育成的小孩儿都放回家了。然后，又在新兵周围来回巡视检查，看看留下来的岁数合乎要求的人里还有没有确实病的弱的需要放回去的。
铁梁正好走到霜菊旁边时，听见了霜菊的哼声。停住了脚步，绕到霜菊身前，看着霜菊。
“你哼什么？”铁梁威严的问道，却暗自奇怪，不是让十三岁以下的孩子都走了吗，这个小男孩怎么还在？！
“报告长官，”霜菊按大学入学军训时教官教的姿势，标准的一立正，“我没有哼什么。”
“没有哼什么？”铁梁看着这个小男孩脸上透出的机灵相儿，觉得很是讨人喜欢。不过，还是板着一幅脸问道：“不是让十三岁以下的人都回去了吗？你怎么不走？”
“报告长官，我十五岁了。”霜菊竭力挺直了胸脯，昂头看着铁梁，有力地说道。
“十五了。”铁梁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身形瘦小的男孩子，不由暗叹，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啊，都十五了还长得这样瘦小。不过这个娃娃应该是家里的宝贝，看着细皮嫩肉的，就是没干过什么活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我叫花虎。白水村人士。”
“花虎。嗯，名字倒不错。你都十五了，还长得这样柔弱矮小，怎么上战场杀敌呀？”
铁梁的问话本来没有恶意，却惹得演兵场上的男人们一阵哄笑。
“长官，谁说柔弱矮小就不能杀敌了？”霜菊不干了，不服输的脾气又上来了。“您看，晏婴个头小不小？治理齐国，辅佐三朝，被孔丘称赞，名垂千古。甘罗年纪小不小？十二岁时力劝张唐，得吕不韦青睐，后雄辩赵王，使秦不费一兵一卒夺得五个城池。我花虎虽然不敢跟古时贤者相比，但是长官也不必看不起其貌不扬的人啊。”
义正词严的说完了，霜菊嘘了一口。晏婴的故事语文课本上学过，甘罗的故事刚好是穿过来之前的那堂古代史课上老师说的。真是凑巧，不然再让自己多想些典故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好有趣的娃娃，好锋利的唇舌，果然有些本事！”铁梁大笑道，“是本官小瞧了你了。从今天起，你就当我的贴身护随吧。但是，新兵训练还是得参加的。”
“是，长官。”
贴身护随就是勤务兵。铁梁喜爱这个叫花虎的孩子的聪明伶俐，听着说话好像还是读过些书的。虽然聪明，却是瘦瘦弱弱，那就当自己的勤务兵吧，这样也许多少还能照顾着些。
这铁梁也是一条汉子，说起来还跟史伯略有些渊源呢。
原来，铁梁曾经是史伯略手下的一名得力军官，很佩服史将军的为人和领导才能，衷心拥护史伯略让大唐和突厥老百姓互通贸易的政策。在战场上跟随史伯略奋勇杀敌，又被史伯略救过性命，从此一心跟随史将军。之后被史伯略看重其才能，上书朝廷，派到叶城担任郡守，把叶城治理得井井有条。
后来却被薛蔚找借口给撤换掉了，调到浔州当了一个普通城尉。
不久，薛蔚来到浔州主持征兵，怎么瞧铁梁都瞧不顺眼，可是铁梁在浔州的口碑很好，一时又找不出什么借口。于是就给了铁梁派了一个征兵史的名头，把铁梁发出去征兵了。
铁梁很看不上薛蔚，更对薛蔚担任监军后的所作所为十分反对。就因为他的缘故，临牧城被围，史元帅被困。朝廷休养生息了不过二十年，百姓又陷入征战之苦。
铁梁也知道这次征兵有些过分，好多人家都是找人代替。有钱有势的人家花钱找人，像花虎这样的弱小娃娃，肯定也是代替家里不可缺少的顶梁柱的名额来的。
但是，征兵令是朝廷发的，又不能不遵守。所以，能对百姓照顾一分就是一分吧。
铁梁却不知道，如今照顾了霜菊，却正好帮了自己原来主帅的儿子的忙。这应该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好心人总有好报吧。